程母被女兒的話嚇了一跳,表情驀然一頓,瞳孔跟着放大了幾倍。
“你說什麼?孩子不是阿澤的是誰的?”
她的動作不方便,挺身坐在輪椅上伸手去拉程一諾的手,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一諾,你、你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麼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吧?”
程一諾被自己媽媽的用詞說的有些難堪,想要反駁又找不到合適的話,的確,在她們那代人的傳統裡面,一個女人要是在婚內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真的是一件太難以啓齒的事情,就算她和陸言澤不是事實婚姻,但是這麼多年在母親面前並沒有過任何關於這方面的暗示,她一時之間肯定是沒辦法接受的。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和阿澤……我和他……”
她目光躊躇着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歪着腦袋連雙手都跟着慌亂的動着想要解釋:“我和他早就沒有關係了,而且他也知道這個孩子的事情……”
“胡鬧!”
程母聞言臉色更加難看,幾乎是從未有過的和眼前的人動了怒,鐵青着臉冷冷的看着她:“你趕緊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上一秒還沉浸在自己要做姥姥的喜悅中,下一秒卻被告知自己一直引以爲傲的女兒竟然婚內出軌還懷了孕,她就算是心理素質再好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整個人的火氣立馬上了頭,強忍着纔沒有直接發作出來。
“你是——阿澤的哥哥吧?怎麼站在這裡,快快……進來……”
程一諾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媽媽的話,就聽到門口傳來小姨有些驚異的聲音,心裡一緊,推脫的話還沒說出口,便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已經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看着病房中的兩人。
程母見到來人臉色一變,心裡第一個想法就是剛剛自己和程一諾的談話肯定已經被聽了去,一時間不由得有些羞愧,但是卻下意識的轉頭拉住女兒的手,程一諾被母親的這個動作暖到,無論到什麼時候,自己的媽媽總是一心爲着自己的。
小姨的注意力都在陸言宸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房間內氣氛的異常,還熱情的說着:“你也是來看一諾的吧,真是讓你父母惦記了……可是怎麼沒看見阿澤,他是不是又有什麼要忙的工作啊?”
程一諾臉色泛紅,視線在空中和他碰撞之後很快移開,極其不自然的開口:“不是的小姨,陸言澤他最近不能來醫院——”
“這幾天我都會留在這裡照顧一諾。”
陸言宸突然開口,聲調不高卻足以在病房中引起幾人的注意。
程一諾和程母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小姨以爲陸言宸這樣說是因爲自己剛剛的話,於是連忙再次開口:“不用不用,我沒有要抱怨阿澤的意思,他沒時間的話我來照顧一諾就好,讓他放心去忙工作吧。”
陸言宸沒有再去分辨小姨的話,而是向前兩步走到了程母的面前,語氣低沉卻又十分嚴肅:“不是因爲阿澤,我要照顧一諾,是因爲我自己。”
程母面無表情看着面前的人,聽着他有些執拗的話,腦海猛地閃過一個不詳的預感,轉頭又看自己女兒也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覺得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猜測猛然在心間炸開,再開口的時候已經帶着顫音:“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你照顧一諾?”
陸言宸擡起頭,表情肅穆但是卻不卑不亢,目光轉向程一諾,與其說是愧疚不如說眼底更多的都是心疼。
他喉嚨處動了了一下,低啞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的傳出來:“因爲她肚子裡是我的孩子。”
“啪——”
桌子上裝滿熱水的水杯一下子摔在地上,程母回手抓了半天才終於找到着力點,整個人腦袋一空,差點歪倒在一旁。
“媽!”
程一諾眼疾手快的上前將她抱住,差點從病牀上摔下來,幸好被一旁的陸言宸及時出手攔住。
“媽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叫醫生,小姨!”
程一諾心裡着急,奈何身子還沒有徹底恢復,雙手用不上力,只好開口喊着小姨。
小姨還在因爲剛剛陸言宸炸彈一樣的言論嚇得呆在一旁,聽到程一諾的喊聲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去!”
“不用了……”
還沒等小姨走到門口,程母虛弱的聲音已經開了口,她一隻手抵着自己的太陽穴,用力的揉捏了着低下頭,擡手朝着門口的方向指着,開口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陸言宸眼底帶着擔心,上前一步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程一諾擡手製止,語氣尷尬又緊張:“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快點走!”
也看出眼下似乎不是一個最適合談事情的場合,陸言宸猶豫了下後退兩步,微微向前傾着身子,目光掃過眼前的兩人,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那我明天再過來。”
到了第二天,陸言宸一早就帶着在附近的店裡打包好的雞湯來到醫院,到路上準備很久要說的話,但到了醫院病房的時候才才從護士那裡得知程一諾昨晚就已經辦了出院。
因爲她的身體並沒有大礙,所以醫院也並沒有勸阻,出院手續也很簡單。
陸言宸微微皺起眉頭,立馬拿出手機撥給程一諾,卻發現對方已經關機。
他心裡猜到程母一定會對兩人的事情持反對態度,但是卻沒想到態度竟然會這麼決絕,根本不給它任何解釋和表現的機會,這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幾天,他聯繫不到程一諾,又不然貿然找上她家,所以只能開車在她小區附近晃着,但是卻一次都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到了第四天,陸言宸已經在心裡想着去程家敲門時要說的話了,卻突然接到了家裡的電話,是陸父。
自從回國之後,陸言宸幾乎還沒有和陸父坐下來好好聊聊,工作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爲他幾乎把大部分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和程一諾的事情上,對於父母,確實有些忽略。
帶着略微愧疚的心意,陸言宸來到了陸父電話中說的那家茶館,因爲帶着老一輩學者的保守做派,陸父每次見什麼人的時候,總喜歡選一些清幽雅緻的地方,陸言宸上次和父親一起去茶館喝茶的時候,還是他當年研究生畢業要出國留學的時候,陸父叫他來問了他關於對自己以後人生的規劃,從頭至尾他都一直在聽着兒子說,一點都沒有要勸阻的意思。
這一次,想必是因爲現在家裡的事情吧。
陸言宸這樣想着,跟着服務人員的引導來到了最裡面的一間包廂,推門進門,陸父已經坐在那裡。
“爸!”
“哎!”
陸父不知道在想着什麼,聽到兒子的喊聲才轉過身,笑的平淡:“來了?快坐下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起一旁的茶壺十分講究的將陸言宸面前的杯子倒滿,笑着指了指:“信陽毛尖,當季的。”
陸言宸心裡堵着很多話,但是見陸父這麼說,還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點頭:“不錯。”
“不錯什麼啊?”
陸父笑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這喝茶啊,也要講究個時節,現在已經過了喝茶的時候,再怎麼珍存也不是最濃時的那個味道。”
陸言宸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是卻知道他肯定不是在單純的討論茶葉,於是也不開口,靜靜的等着他往下說。
陸父頓了頓,將自己的茶杯放下,然後又端起一旁的茶壺重新將兩個茶杯倒滿,做完了這些,才擡起頭重新看向自己的兒子:
“阿宸,我要和你媽媽離婚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落到陸言宸的耳朵裡卻猶如平地炸起一顆驚雷,驚詫和慌亂不用多說,但是更強烈的卻是對父親如此堅定的語氣的不敢相信。
陸言宸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隔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媽怎麼說?”
“她怎麼說都好,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陸父聲音平淡,看上去沒什麼情緒,但是話裡的意思也十分清楚:不管秦舒鴿對這件事是什麼態度,他都要離婚。
陸言宸長吁了一口氣,有些沒主意的看向一旁,擡手抓了一下自己的領口,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是因爲那個女——阿澤的媽媽麼?”
陸父明白他想問什麼,表情不變,隨手晃着面前的茶杯,聲音悠悠的傳來:“阿宸,我這一輩子對周圍的一切都問心無愧,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和周圍朋友的人際交往,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對不起誰,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阿澤的媽媽,是我……害了她一輩子。”
總是心緒再平淡,說起這些事情,陸父的聲音還是泛起了哽咽。
陸言宸看着這樣的陸父心裡並不好受,但是還是忍不住問:“那我媽呢?她畢竟和你一起生活了——”
“阿宸,人這一輩子,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強求的,你媽是個很好的女人,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可能就是當年嫁給了我,硬是把自己原本美好的人生活的充滿惡意和仇恨,我不想再看到她這樣下去了……”
良久,陸言宸終於慢慢擡起頭:“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