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拖拖拉拉進了門。
“你怎麼回事?才幾天不見,你怎麼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良辰把飄雪按坐在炕沿上。
飄雪有點不好意思:“真難爲情!你大老遠跑來——快坐下。”拍拍炕沿。
良辰坐下,歪着頭端詳飄雪:“你真沒事?你的臉像外面的雪呀!”
飄雪搖搖頭:“可能感冒了。”回身去倒水。
“喂,你別忙活了。”良辰搶下飄雪手裡的水杯。“以前我們雖然不是朋友,起碼也是同學吧?你幹嗎弄得這麼生疏,我可不習慣哪。”
飄雪悄悄吸口氣,想起了芳菲——她可能真的生氣了,要麼怎麼好久不來信了呢?
“你初次登門,若是連口水都沒喝,我太不落忍了!”
“不就是喝水嘛?”良辰轉身給自己倒了半杯水,實實在在地喝了一大口。
飄雪搖頭,笑:“你可真逗!”拍拍炕,“快上去,否則一會兒你就變成了冰棍兒了。”
良辰也不客氣,放下杯子上了炕。
飄雪也上了炕:“哎,你怎麼知道我家,我記得我並沒有告訴過你呀?”
“有人告訴我的。”良辰神秘地眨着眼。
“誰呀?”飄雪困惑地問。
良辰轉轉眼:“天機不可泄露。”
飄雪莞爾。
“喂,你怎麼不問問我幹什麼來了?”良辰眯着眼問。
飄雪很自然地答:“幹嗎要問?即使不是朋友還是同學吧,來看看我還要問原因嗎?”
良辰大搖其頭:“在校期間爲什麼就沒有交交你這個朋友呢?真是個錯誤。看來我今天是來對了。”
飄雪苦笑:“難道你今天是來改正這個錯誤的?”
“正是正是。自從在醫院見到你我就放不下了,左思右想一定要來了了這個心願。”
“我不適合做人家的朋友,你選錯了對象。”
“我可不這麼想。如果我們沒遇上,也許我今天就不會來。可是,我們偏偏碰上了,所以,我們一定要成爲朋友。”
飄雪撲閃幾下長長的睫毛:“得我一頭霧水。”
“以後你就明白了。”
飄雪微笑着看着良辰,心中的疑團不斷增大。
——她跟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間都沒有想過要做朋友。現在她居然跑來嚷嚷着要做朋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沉思的模樣迷人極了,連我都快受不了了。”良辰笑嘻嘻地說。
“你就打趣我吧。”飄雪扭過頭去,假裝不理良辰。
“不打趣,說你在想什麼?”良辰把飄雪的臉轉對着自己。
“我在想,你畢業以後都幹了些什麼。”
“不必想了,只有彼此坦誠,彼此信任,最後才能成爲好朋友。我統統都告訴你。”良辰拍拍飄雪的臉說。
“振振有詞,你不是總是這樣追在別人後邊交朋友的吧?”
良辰不滿地嚷嚷:“喂,可別弄錯了,我交朋友可是非常挑剔的!”
飄雪點點頭:“想來想去,我們也沒有要交往的理由,不是嗎?”
良辰略略沉思:“你有啊,而且理由充足。”擺手制止飄雪插話。“別問,問也白問,這叫個人隱私。”詭笑。
飄雪嘆口氣:“你這一笑我好有一比,想聽嗎?”身子歪在一邊的被子上,用手撐着額頭。
“不想。我還是給你說說我都幹了些什麼吧。”趕緊轉開話題,若再一味地糾纏“朋友”這個問題,萬一失了口,可要壞事。
飄雪靠在牆上:“請說吧,我洗耳恭聽。”
“
長話短說。高考我沒參加,在家呆了兩個多月,閒得渾身不對勁兒就去看人家做買賣。沒想到我就心癢癢了,回家管老媽要了一萬塊,賣起了服裝。看看,這衣服,”拽起上衣給飄雪看。“質量、款式、做工都怎麼樣?我進的貨,不賴吧?”很得意。
飄雪摸摸她的衣服,迎合:“當然。你一向很會穿戴。”
“咦?你曾注意過我嗎?”
“六班的時裝模特兒,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啊?”
“太意外了!冷美人的眼睛可是長在頭頂上的。”咯咯笑。
飄雪輕輕推她一下:“你再耍我,就別想交我這個朋友了。”
良辰舉手投降:“保證不說第二次。”
飄雪笑了:“信你一次吧。”
良辰聳聳肩:“一年以後,我把一萬塊還給了老媽,我手裡還剩下兩千多,和價值五千的貨。你說我是不是做對了?”
“也許是吧。”飄雪不起勁地答。
“什麼叫也許呀?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摸棱兩可的,這是你的性格嗎?”
“大小姐,我暫時只能這麼說。”
“毫無誠意。”撅起嘴假裝不悅。
飄雪淺笑。
良辰望眼室內:“你就不想改變你的生活嗎?”
“我現在很好。”
良辰指指室內:“這也叫好?”
“請不要用你的眼光來看待我的生活。”
“不是我的眼光,是時代的眼光啊!大小姐,你落伍了。你知道我一個月賺多少嗎,是你全年工資都不止呀?你是蘭家的長女,難道你就沒有責任改善你的家嗎?”
“咱們現在換個話題吧。”
良辰攤下手——改變一個人的觀念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今天的成績不小,回去可以邀功領賞了。
“好吧。我肚子餓了,什麼時候做飯哪?”
飄雪不相信似的看良辰問:“你想在這兒吃飯?”
良辰瞪起眼:“怎麼,不捨得?”
飄雪皺了皺眉:“你不嫌我家的飯難吃?”
“什麼話?我又不是公主。明白地告訴你,以後我會常常來蹭飯,直到你成爲我的生死知交爲止。”
“好好好!我馬上就去做飯,包你吃了這頓不想下頓。”說完她掀被下炕。
良辰也要下炕:“這話你還言之過早。”
飄雪阻住良辰:“你要幹什麼?”
“亮亮手藝。你只管做飯,菜由我來做。借花獻佛,認識一下英俊的弟弟和可愛的妹妹。”
“英俊,還可愛?你見過他們?”飄雪不解地問。
良辰眯着眼笑:“第六感嘛!姐姐都這麼漂亮,弟弟妹妹能醜到哪裡去呀?”推開門,撿起扔在地上裝着菜的塑料袋。
“喂,大老遠跑來,你還買菜?”
良辰推推飄雪:“你省省吧你,頂多是順手捎來的。做飯做飯,想餓死人嗎?”
飄雪被她氣笑。
自此,良辰常常跑來。每次來都不空手,嘴也不閒着,繞來繞去就是做買賣的事。兩個人漸漸親近,幾天不見,似乎就少點什麼。
深冬,一個寒流追着一個寒流,流感不斷,病人不斷。
咳嗽一直沒好的月亮,突然在一天夜裡發起了高燒,駭得飄雪一宿沒睡,第二天一早就把她帶到了醫院。
醫生的診斷書上清楚地寫着——急性肺炎,住院。
月亮住了十天院,痊癒後,高劍給的五個月的生活費只剩下十幾塊了。
月亮正常上學了,飄雪開始思考良辰不厭其煩的建議。
展
鴻一週一次來“看望”重霄,每次來手裡拎的不是補品就是補藥。進了門,不是掃雪就是劈柴,拉都拉不住,弄得飄雪不安到了極點——蘭家本來就欠他的情,現在可好,情上加情,除非以身相許,否則,憑她現在的條件,拿什麼報答人家?
展鴻是個非常潔淨的人,襯衫永遠沒有污漬,領帶永遠棱棱角角,褲線永遠像兩條鐵軌。然而,近些時日他太忙了,每天都有手術,有時一個手術要做上七八個小時。走出手術室,兩條腿就似兩根木樁一樣。回到宿舍將將躺下,英明的電話準到。接完電話,睡意全消,於是開始想燦爛、想飄雪、想轍兒……
房間亂了,他也看不見了,褲線皺了他也能將就了,女孩子們詫異的目光他也無所謂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他的房間整潔了,脫下來的衣服也乾淨了,牀頭櫃上還放着一盒可口的盒飯?他茫然,望着牀尾牆上貼着的林清霞劇照,禁不住幻想:是不是她下來做了一切?打斷臆念,慌慌然去問舍鄰。左鄰支支吾吾,右舍一問三不知,氣得他回到宿舍呆看着天棚。
一天,有個患腦瘤的老頭,原定的手術是由展鴻主刀。當老頭得知給他手術的竟然是個進修的白麪小子時,他橫豎不同意,激烈要求更換主刀醫生。院方多次做工作,老頭頑固得像塊石頭,最後院方只能妥協。
展鴻一點兒也沒介意,悠閒地在辦公室裡看起了書。書看了沒幾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扔下書,白大褂也沒脫就急步出了辦公室。
飄雪抱着剛剛拆下來的被單,看着慢慢走進來的展鴻,臉呼地紅了。
展鴻什麼話也不說,眼神憂傷地看着飄雪,然後輕輕接去她懷裡的被單。
展鴻的進修期滿了,飄雪請他吃飯,算是送行吧。
晚七點左右,展鴻在重霄的陪伴下,走進了蘭家的大門。
美酒佳餚,矜持的笑臉,溫柔而又疏遠的話語,令展鴻惆悵和悲苦倍增——他是個失敗者,自始至終的失敗者。
送走展鴻已近十一點,飄雪和重霄邊往家走邊小聲地說着話。剛剛拐過牆角,飄雪卻驀地站住了。
“怎麼啦?看到——”重霄的話只說了一半兒就閉上了嘴,陰沉起臉來。
對面,蕭石林滿臉喜悅地看着飄雪,揮手趕着身後的陸老太太:“嬸兒,你進去吧,我碰到個熟人。”
陸老太立刻好奇地追問:“你認識重霄還是飄雪,怎麼認識的?”
“陸阿姨,我曾經在蕭廠長那兒上過班。”飄雪不能不解釋,否則,不出三天,整個西康路的人,可能都會知道蕭一新老頭子的侄子的對象就住在他的隔壁。
“噢!是這麼回事呀。你們聊吧,我可進去了,這天還真冷。”陸老太太進了自家的大門。
“小蘭,真沒想到,你竟然和我叔叔是鄰居?看來,咱們還真是有緣哪!”蕭石林異常高興。
重霄怒目圓睜,攥起了雙拳。
飄雪緊緊拉着重霄:“蕭廠長,有事改天再說吧。您看天這麼晚了,明天還得上班呢。”
“好好好!我只問一個問題,剛纔的那位可是你的男朋友?”
飄雪禁不住一陣厭煩——這個多情的大廠長,三天兩頭地往醫院跑,光應付他自己都快成神經病了。如果真有個男朋友該有多好!
“你問這幹什麼?”飄雪淡淡地問。
“沒什麼,隨便問問。行了,快進屋吧,這天還真冷!可別凍着。”還滿體貼的。
飄雪忽然苦惱地想——即使真有個男朋友也不管用,那雙環眼已經出現了“衝鋒”的前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