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的暖閣中同樣溫暖如春,楊浩和集個重要的官員圍坐着一個大火盆兒,正在談笑風生。這些日子楊浩並不輕鬆,每日裡處理各種軍機要事,人清瘦了些,但是神情氣質卻更加凝練精神。
左右幾個主要官員神色也十分的振奮,誘敵深入、斷敵糧道已初見成效,事態的發展已在掌控之中,衆人揪着的心自然放鬆了許多。
种放、蕭儼、徐鉉等幾人已經去了興州,蕭儼和徐鉉善於治理,並不善於開拓,在夏州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他們是文臣,歲數又在了,萬一需要放棄夏州的時候,他們禁不起折騰,所以早早的送去興州了。至於种放,興州那邊雖說在敵後,但是諸部族中難保不會有生異心者,再者說從夏州遷至興州的豪門大族衆多,不能少了一個文武雙全的人主持大局,所以他也去了興州。
有張浦坐饋肅州,种放坐鎖興州,河西走廊可保無虞。如今坐在楊浩左右的只有丁承宗、拓拔昊風、張崇巍睾幾個近臣。
丁承宗微笑道:“楊延浦、楊延胡、小野可兒等將領每每出兵襲擊宋軍糧隊皆有斬獲,能夠安全運抵夏州城下的糧草軍械已經越來越少了,什麼叫以戰養戰?這才叫以戰養戰,以往草原部落間的爭戰,就算打了勝仗,頂多撈到一些牛羊,唧有這麼多軍需供給可以擄獲,呵呵,小野可兒他們倒是嚐到了甜頭,出兵洗劫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雖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可是宋軍不敢追,想追也追不上,這樣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可把宋軍恐屈的夠嗆。”
張崇巍道:“宋軍其實並沒有多少在草原上進行冬季作戰的經驗,經過這麼多次失敗,他們已經漸漸!握了些應付遊騎兵的手段,雖說不是非常奏效,不過已爲劫掠增加了許多難度,楊將軍已命各部儘量打消擄掠物!$的念頭,只以摧毀爲日的。
從橫山到這裡,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污加上大雪寒冬,步卒行進更加困難,潘美沒有足夠的兵力運送糧草,又無法把這段廣袤的雪原完全掌握在手中,我們的騎兵來去自如,純以摧毀爲備的的話,潘美如果不能大量增兵,就無法解決這個糧草運輸的難題。“他沒辦法大舉增兵的。”
楊浩微微一笑:“對宋國來說,真正忌憚的不是我們,而是遼國。有北朝這個龐然大物虎視眈眈的盯在那兒,宋國絕不會不留後手,使盡全力來討伐西北。再說,他增兵越多,輜重補給的壓力越大,趙光義可不想把封樁庫積攢了十多年的錢財都耗費在西北。再說遼兵突然增兵大同府,雁門關那邊很緊張啊,小潘潘如今可走進退兩難……”“小潘潘?”衆人先是一愕,隨即才明白楊浩所指,不由得鬨堂大笑。很快,這個諢號就不徑而走。
衆人聽他所說,知道是潘美,不禁鬨堂大笑。這個綽號登時傳開了,傳到中原,把潘大鬍子氣得臉都成茄子色了
這時,有人悄然閃進大廳,在丁承宗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丁承宗臉色頓時微微一變,楊浩看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丁承宗臉色凝重地道:“宋軍開始退兵了。”
楊浩一怔,失聲道:“這麼快?向汴梁誅旨,一往一返,應該沒有這麼快吧。”丁承宗道:“很顯然,撤兵並不是趙光義的旨意,而是……潘美自作主張。”
楊浩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起來,過了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帶着幾分欣賞與讚許地語氣道:“潘美,無愧一代名將!”
拓拔昊風緊張地道:“聖上,楊將軍本想待他糧草耗盡,不得不退時,才盡起伏兵全力反擊,殺他個潰不成軍。如今潘美軍中尚有餘糧,軍心未慌,若從容後退,再使其後方兵馬接應的話,恐怕便不易得手了。畢竟,借其冒進之機斷其糧草容易,若他全軍後撤,想要追擊也好,阻攔那罷,那就是實打實的對戰,憑楊將軍手中的兵力,再加上潘美用兵的本領,咱們未必便佔得了便宜。”“如果再加上我夏州兵馬呢?”沉思半晌,楊浩緩緩擡起頭來,眼中精芒暴射。
丁承宗吃了一驚,反對道:“夏州守軍不能動,夏州是我國都城,聖上也在這裡,豈能……”
楊浩一言不發,起身便往沙盤旁走,衆持會意,立即起身趕過來,丁承宗也推動木輪車到了他身邊,楊浩待衆人趕到身旁,伸手一指沙盤上的夏州城,再緩緩東移,忽爾頓住,說道:“叫楊繼業全力出擊,我夏州按兵不動,宋軍後撤兩日路程之後,傾我夏州兵馬,與楊將軍合力一擊,以優勢兵力,務求重創敵軍!記住,我說的是宋軍步年後退兩日的路程。”
張崇巍一下子反應過來,大叫道:“啊!我明白了,這個險值得一冒!”
楊浩輕輕地笑了,說道:“唧還有什麼險啊,朕擺明了就是在欺負人嘛,小潘潘這回更要鬱悶了。”
“嗚~~~嗚嗚~~~~”號角長鳴,伴隨着雄渾悠長的號角聲,皚皚雪原盡頭,無數的小黑點從四面八方密集而來,逐漸彙集成一線「然後猶如一股怒潮,惡狠狠地翻涌着,鋪天蓋地而來。天空中,兩隻蒼鷹尖唳一聲,斂翼撲向宋軍,堪堪飛過大旗頂端,長翼一振,又復衝宵而起。潘美勒馬住繮,戟指喝道:“左右布數陣,本陣布偃月陣,迎敵!
旗鼓號令立即傳下,三軍立即行動起來,這樣訓練有素的主力軍團,又沒有糧車輜重這些累螯需要照料,佈陣速度着實更快,那鐵騎尚未衝至近前,長槍大盾已佈下數重,後面弓弩手業已就位,箭矢斜指長空,只候將校命令。潘美提着手中刀,冷冷凝視着遠方撲來的夏軍,怒火在眉宇間騰騰燃起。
潘美還是果斷退兵了,他在軍中威望甚高,各路將領都認同他的判斷,王繼恩雖然不捨得前功盡棄,卻也擔心如果真如潘美所料,全軍就得交待在這兒,到時候自己也跑不了,既然潘美要一力承擔,他使不再堅持,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自始至終不曾說出一句贊同的話。
潘美親自押陣,在隊伍的最後方,眼見得遠處人馬如潮,蹄聲如雷,他絲毫不懼,反而怒火滿腔。在他親自押陣之下,三軍寂然無聲,只是迅速而密集地按照將領排列的陣勢。前方,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隊伍呼嘯而來,明明眼見前方偃月狀的大陣中無數弓弩斜指,槍戟森然,卻夷然不懼,事實上在這樣的衝鋒陣勢下,他們也站不住腳步,誰要停下,先就要被自己人撞個人仰馬翻踏成爛泥,向前,唯有向前,死中求生!
近了,更近了,千餘人的先鋒隊伍漸漸形成一個鍥形箭頭陣,筆直地向偃月陣心,潘美立處殺來。
潘美冷笑,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眼看敵騎馬上就要進入弓弩的有效殺絡範圍,潘美一聲令下:“放箭!”
“嗡”地一聲,聽得人心都怵麻了,本來是呼嘯破風的聲音,可是因爲千百枝箭一齊騰空,便形成了令空氣震顫的嗡鳴聲,彷彿一團烏雲般,利箭迎空射去,箭速加上馬速,雙方恰可在箭矢最有效的射殺距離內重創敵騎。
不料,幾乎與潘美下令的同時,夏軍狂奔如雷的騎士竟然齊刷刷地提撂轉向,潘美的後陣布的是偃月陣,形如半月,他們堪堪擦着一側月尖,划着弧形繞向左翼撲去。他們是騎兵,豈有不發揮所長,偏與敵硬碰硬的道理。
但是潘美早已防到了他們可能利用馬速聲東擊西的戰術,宋軍左右兩翼布的是數陣,密集的陣形可攻可守,鐵騎洪流衝向左翼,迎來的同樣是密集的箭矢和槍戟,夏字一路疾馳,人人側舉圓盾護住要害,第一撥箭雨!也射倒了許多人馬,但是因爲他們是從敵軍後陣擦其尾翼而來,並不是正面衝來,所以與宋軍挨的極近,正常情況下宋軍在短兵相接前至少可以射出三撥箭雨,這時已被減少成一撥,使得夏軍的傷亡減至最低。
前方數千騎根本就是引發敵箭的幌子,他們衝過去之後,緊跟其後的騎兵稍稍撥馬,便與宋軍短兵交接了,仍然是片刻不停地向前衝,手中的刀槍只憑快馬疾馳的一個拖字訣,就劃斷了許多宋軍將士的咽喉、胸膛。宋軍不甘示弱,長槍短戟交替刺出,上刺人下刺馬,一旦有夏兵中槍落馬,阻得後面的兄弟衝勢一頓,便都做了皋軍刀下之鬼。
想打仗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擦翼而過的打法避免了正面衝撞,卻將傷亡降至了最低,萬餘人的馬隊馳過之後,枵上着強大的衝勁,宋軍密集的陣形已被衝亂,後邊洪流般不斷的大軍開始直接突入敵營,舞動鋼刀居高臨下進行斬殺。
宋軍大旗又變,大軍立即由數陣變爲疏陣,密集的隊伍立即撤向中間空地,整個密集的大陣疏散成十人左右的一個個小陣,盾牌手、短刀手、長槍手相互配合,殲殺夏軍騎士。在這樣的陣形下,已突入敵軍的夏軍已失去速度優勢,反會變成任由步卒宰殺的對象。只要運用得宜,沒有完勝不敗的兵種,任何兵種都是可以發揮自身優勢,重創強敵的。
夏軍顯然也非庸手,三長三短的號角聲起,剛剛陷入宋軍陣營尚未深入的騎兵突然撥馬後退,融入了密集的洪流,綿綿不斷殺至的夏軍開始用大斧長刀像削皮剔骨一般,一層層地削去宋軍皮肉。
宋軍馬上陣勢再變,長兵器刺人身,短兵器斬馬腿,雙方殘肢斷臂,血浪滔天。
這是楊繼業的主力和潘美的主力第一次的正式交鋒,無所謂誰強誰”端看你臨戰的技巧、心態、意識、裝備,和手下兵將的素質,沒有人全靠硬打硬拼,除非你數倍於敵,且企不在乎己方的傷亡,楊字大旗下和潘字大旗下,兩員以守和攻聞名於世的名將,此刻堪堪掉了個個兒,善守的在攻,善攻的在守,似乎……他們攻或守的本領都不弱於他們爲他們創下一世英名的另一方面的專長。
名將本就如是,攻守兼備,能守能攻,楊繼業以善守而聞名於世,只是因爲他以前所保的君王國力太弱,無法給他攻的機會;潘美以攻名揚天下,不是他不善守,而是他以前所遇的對手,再加上他所在陣營的強大實力,不需要他去守。
這一場大戰,廝殺半日,直至風起雪飄方止,雙方死傷枕藉,不計其數,楊佶業一聲令下,大軍迅速撤去,潘美則迅速整軍,急急東行。
不提戰馬在戰鬥中的作用,就算它僅僅只能起到代步作用,在這莽莽雪原上,一方只能用雙腿趕路,一方可以積蓄體力,直到迎戰時爆發,這是多大的差距。宋軍糧草將盡,軍衣不暖,若不盡快上路回到橫山以東,僅是這北國凜冽的風雪就能把他們的戰力消磨殆盡,十萬大軍,毀於一旦,所以明知對方未生死對決是存着消耗他們體力的打算,他也不能不硬着頭皮趕路。
有時候,即便你明知道對方是怎麼做的,有什麼目的,你也無從化解,鐵索橫大江,這就是陽謀的威力。陰謀自有陰謀的作用,用得好時勝過十萬大軍的作用,兩行密疏傾天下,一夜陰謀達至尊。
但是再高明的陰謀都有一個罩門,這罩門就是那個陰字,陰謀是不能被人看穿的,否則你這陷阱就一文不值。楊浩準備用來對付趙光義和蕭綽兩大政治領袖的辦法就是陰謀,所以他輕易不敢示人,爲了保證絕對的安全,就連他身邊最可靠的人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因爲它一泄露,便一文不值。
西陽謀則不同,它是借勢而動,推動一切必然的發展而達到自己的目的。它把一切都放在你的面前,毫不藏匿,本身沒有多麼複雜的策劃,但是它的去勢是不可逆轉的。你明知是計,還是不得不往裡鑽。
正如潘楊這場大戰交兵正酣的時候,夏川的追兵業已傾巢而出一樣,夏州現在已成了一座空城,就剩下楊浩一個光桿皇帝守城,只消派出五千兵就能輕易奪取城池,生擒楊浩,可是潘美坐擁十萬大軍「兩天前都攻不下夏州,現在五千兵就能輕取夏州了,但是他就算知道了也無計可施,他這裡兵馬一動,楊浩的斥候就能掌握,派人回去就是送羊入虎口。全軍回去就正中楊浩下懷,把他足以支撐着逃回麟府的糧草也全部消耗掉,步年兩天的路程,就算玩了命的往回趕,又怎能快得過楊浩的騎兵?
你知道也破解不了,無破綻可尋,無懈可擊,這就是陽謀。
大軍漫漫,一路上楊繼業陰魂不散,大小戰事也不知經歷了多少,直到今日,攻擊才突然停止。再往前去就是黑蛇嶺了,黑蛇嶺迤邐如蛇,翻過這道嶺,再有幾十里路就能進入橫山,一旦進入橫山,善於馬戰的夏軍就難以發揮他們的優勢,宋軍就徹底安全了。車中,潘美沉沉思索着。
他並以爲到了這裡就安全了,夏軍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打擊他們的機會,如果這十萬大軍受到重創,短期內以宋國雄厚的家底一時也無法再對河西用兵了,夏軍必然不惜一切,在他們逃出橫山以前儘可能地打擊他們,削弱他們,直至剷除他們,可以預見,黑蛇嶺做爲可以起到一定阻擊地勢作用的唯一所地,突然消聲匿跡的夏定然是趕到前面去準備決戰了。
鐵索橫江,勢不可擋,又不能不擋,潘美並不在乎,他一生戎馬,不要說被他消滅的軍隊,就算是亡在他手中的王國,生擒的皇帝都不止一個,這一生已經輝煌過了,復有何憾?
但是他雖敗了,非戰之罪,務國也並非不可戰勝的,他正在苦思對付夏國的良策。
“夏軍悍勇,民風使然,然其武勇,非不可敵也。然河西形勢,地廣人荒,夏人善馬戰,我軍若分兵深入,糧輜不支,進則賊避其鋒,退則敵躡其後,勞師費糧,終難勝也。若長驅直入,摘其首腦,敵kA雄城,堅壁清野,非旬日可克,而敵斷我糧道,疲我軍伍,未知何謀可以捍禦。
故臣以爲,謀夏國宜緩而不宜急,若有十備,當可謀之。一、佔據罐府,養備馬匹,教習騎射,以爲奇兵;二、羈縻橫山屬羌,恩鹹並撫,以爲藩籬;三、結交涼甘吐蕃、回紇,又聯隴右吐蕃北出蕭關,以胡制胡,併力破賊;四、度地形險易遠近、砦柵多少、軍士勇怯,而增減屯年,逐步推進,蠶食其地;五、詔諸路互相應援,統一調度,如臂使指;六、並邊小砦,毋積芻糧,賊攻急,則棄小砦入保大砦,以完兵力;七、夏國路途久遠,城池少而草原廣,兵衆則輜重,兵少則鞠輕,故伐夏國之兵宜精而不宜衆,當裁併冗兵,集結精銳以以舒饋運一一r
潘美字斟句酌,沉吟良久才寫下一條,一封請罪奏表及平夏諫議寫思忖良久才寫完,凝神又看一遍,喚進書記,吩咐道:“分抄十分,令驛兵分路送回汴梁,急奏官家。”
此時,王繼恩也窩在車子裡,正在絞盡腦汁地想着奏表,潘美怯敵畏戰、潘美臨陣退兵、潘美獨斷專行……,想了半晌,看看寫下來的才只七條罪名,王繼恩不禁輕輕搖了搖頭,怎麼也得湊足十大罪狀,那纔有些力量。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咬着筆桿又思索起來。“報!大將軍,夏軍陳兵黑蛇嶺。”趕到潘美牟前稟報的探子聲音中微微帶起了怵懼之意。
“知道了!”潘美淡淡地說了一聲,兩個親兵立即上前,先替他穿好戰袍,又爲他披上戰甲,中箭的左臂被甲冑一戰,又變成了一個鐵甲衣寒、威武鏗鏘的大將軍,彷彿出鞘的寶劍一般,鋒寒奪目。
走出車子,翻身上馬,此時冬日殘陽如血般殷紅,那森寒的鐵甲上竟也染上了一層血色。落日照大旗,備鳴風蕭蕭。
潘美一磕馬鐙,戰馬輕馳起來,趕向隊伍前列,後邊幾十名護縣緊緊相隨,三軍肅立,注視着他們的主將。這位將軍打荊湖,平蜀漢,帶領他們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這一次,他能帶領他們安然退回宋國去嗎?七萬金衆,默默地佇立在那兒,目光隨着他們的大將軍遠去「遠去一一r
一眼看清前方的敵軍,潘美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他早預料到夏軍在此必有一戰,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擺出來的陣勢竟是如此雄壯。夏軍背依山崗紮營,從山腳到山頂一座矮山已被密密匝匝的夏軍覆蓋了,遠遠的依稀可見山頭上楊字帥旗在冷冷的朔風中飄揚。
東西兩面,無數的騎兵看得出來是剛剛趕到,大概是怕打草驚蛇吧,他們一直隱遁在什麼地方,以他們的馬力,只派幾個遊騎斥侯監視着宋軍主力的動向,想要還來自然易如反掌。這兩側的兵馬穿着五花八門,看得出來時党項八氏的部族兵,不止裝備混亂,騎士們的年紀也是老少皆有。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哪怕是花白鬍子的老漢,穿着狗皮襖的少年,一旦打起仗來,照樣都是威猛難敵的對手,河西人口不過中原之十一,但是真要傾國用兵,其兵力不在中原之下,就因爲他們是全民皆兵,自幼的騎射,幾乎不需要專門的訓練。
而中原那些握慣了鋤頭的農夫,沒個兩三年的訓練豈能算是一個合格的戰士?儘管這樣的部族兵是一羣烏合之衆,比不得經過行伍訓練的士兵,但是混亂的大決戰時,這個不利因素的影響力微乎其微。
今日,當有一番苦戰!
晚霞漸暗,威力全無的太陽正一寸寸沉涇天邊,宋軍和夏軍遙遙對峙着,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衝殺。風吹着他的胡抵「潘美揚起頭來,看着映在山頭帥旗上的最後一律陽光:“今日的太陽落下,明日,我是否還能看到它呢?”“轟隆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起,張崇菇,和拓拔昊風帶領夏州守城的大軍也趕到了,四面合圍,九萬對七萬。
王繼恩臉在馬上,臉色蒼白如紙,不由勾主地攥緊了真在袖間的彈劾奏章。“大夏皇帝有旨:小潘潘若肯棄械投降,官賜上將軍,封護國侯!”
山坡一面,楊繼業身後帥旗下,近百個大嗓門的士兵突然齊聲大吼,聲音在整個原野上飄散開來,四面合圍的夏軍頓時鬨然大笑。
潘美,河北大名人,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曉諭天下的聖旨,就是由他宣讀的。陝西袁彥心懷異志,太祖命潘美監軍,潘美單騎入長安,脣槍舌箭,說服袁彥順天應命,俯首入朝。此後,徵荊湖、滅李重進、汪端;伐南漢,以十萬大軍一舉蕩平二十萬漢軍;獨當一面,所向無敵,文武雙全的潘大將軍幾時受過這樣的奚落?
潘美白哲的麪皮一下子變成了茄子色兒,手中的刀柄兒幾乎被他攥斷,戰神之火在他頭頂熊熊燃燒起來……
夏軍嘲弄似的吶喊聲還在繼續,宋軍也被激怒了,只要這時潘美把刀鋒向前一指,全軍就會蜂擁上前,哪怕全軍都交待在這兒,也要衝上山去,把那些奚落自家主帥的“大喇叭”撕個粉碎,但是暴怒中的潘美卻突然一提馬格,在衆目睽睽之下返叼l了中軍。
楊繼業站在山頭,眼見潘美並不受激,不禁也是心中暗贊,頓起惺惺相惜之意。這一路追擊,幾番交戰,他對潘美用兵也是十分的欽佩,此時在十餘萬大軍面前如此嘲弄,潘美神志仍然清醒,並未上當妄動,這樣的對手,由不得他不敬。
楊浩數庋公開表現出對潘美的讚賞,丁承宗見他有愛才之意,曾問他如果能包圍宋軍,可否盡力生擒潘美,以納爲己用,卻被楊浩一口否決了。
潘美全家都在汴梁,就算被生擒了,也決不可能投降。潘美是宋軍主帥,是全軍的靈魂,所有將士拱衛的核心,萬馬軍中想生擒其主帥,更是不可能的任務,如果真的昏了頭,下這麼一個命令,使得自己的部將束手絆腳,不得舒展,弄不好就做了曹操第二,活活放走了趙子龍。
再者,就算真的生擒了潘美也沒有用,一個潘美扭轉不了大局,接下來,他鬥智鬥勇的對象是身揣好人卡的的趙二叔,和絕對把社稷江山看得重過一己情感的女強人蕭炎炎,到時候向宋乞降議和,這潘美無論如何都得交還回去,與其如此,不如抓住機會,盡最大能力,削弱敵人的力量。所以,楊浩傾染出動;所以,楊浩給楊拽業的命令是:盡其所能,重創宋軍。
潘美策馬馳回中軍,馬上下達了第一個命令:“布方圓陣!”
麾下衆將摩拳擦掌正待強攻黑蛇嶺,一聽這道命令登時傻7眼,方圓陣?方圓陣幾乎是完全放棄了進攻的陣法,大將位於陣吵,兵力層層佈防,長槍、弓箭在外,機動兵力在內,這是與優勢敵軍交戰時使用的陣法,隊形密集,防禦力強,不過同時也是一種捱打陣法,大帥不下令強行突破敵陣,反而要採取絕對的守勢?難道我們還有援軍嗎?
儘管百思不得其解,衆將還是馬上執行了潘美的命令,楊繼業站在山頭看得分明,不同也是一奇:方圓陣?就算潘美被嚇破了膽,也沒理由布方圓陣啊,他這是……
眼角光線忽然一暗,楊繼業眸光一凝,盯在那面帥旗上,映在帥旗上的陽光已經完全消失了,太陽堪堪沉落山頭,楊繼業憬然大悟:“我還道宋軍精疲力盡,方纔緩行至今方到黑蛇嶺7,難道……竟是潘美有意爲之?他明知黑蛇嶺前必有一戰,故意不早不晚趕在這個時間到達,就是要等待天黑!要想突圍,還有比黑夜更有利的機會嗎?”
“大敗之餘,退戰之中,竟連這也算計在心,此人,真是我平生所遇第一勁敵!”楊繼業深吸一口氣,霍然舉起了手中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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