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在野化身無憂公子水沐珩,走南闖北,威名赫赫。這麼多年混下來,他身上的好東西着實少不了,頂尖的飛行舟自然不缺。只是,無論再怎麼好的飛行舟,也快不過傳送陣。?
因爲知道禹宸仙府發生的事情還沒流傳到外界,龍在野索性大大方方表露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帶着曲寧萱與岑玉姬,順理成章地用各城市頂尖的傳送陣趕路。當然,作爲追蹤與反追蹤的高手,他也不忘故佈疑陣,模糊大家的視線,等到了關鍵的地方,寧願浪費一點時間用飛行舟,也要保住自己的行蹤,省得被人順藤摸瓜,發現不妥。?
在這種不要命的趕路方式下,僅僅七天,一行三人就從靈光海域趕到了中州東南部的繁秀城外,並喬裝改變,混進了繁秀城。?
徐家靠冰瑩果發家,在美容與養生方面,自然也傾注了太多的心血。所以,在繁秀城,英俊男子與美麗女子的組合,永遠是最普通最不引人矚目的那一種。?
曲寧萱站在櫃檯前,打量着種種足以吸引任何女人目光的化妝品,時不時與一旁的玉姬竊竊私語,露出滿意或沮喪的表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像是最平常不過的顧客,可誰能知道,她們討論的內容竟與旁人所想,大不相同。?
“玉璇妹妹,你說,凝紗泉的水裡有特殊的地方?沒弄清楚之前,不能貿然讓龍公子潛入地脈之水中,接應我們?對於這一點,你有幾分把握?”?
“方纔店家不是說了麼?這些東西中都摻了繁秀山上的泉水。”當了蘭泠那麼多年,對山川地脈的靈氣與走勢,說不了解是不可能的。對於自己的判斷。曲寧萱是百分百相信,只是以她的年齡資歷。若說出太深奧的道理,定會引起玉姬懷疑。是以她緩緩斟酌語句,挑了比較讓玉姬容易明白的方式說,“若我沒猜錯的話,繁秀山中定有一個天然的靈脈之眼,應該就是凝紗泉,所以凝紗泉的藥力特別明顯。至於其餘的泉水支流,不過是少少地沾染了一些靈氣,自然不如凝紗泉的功效那麼顯眼。可好東西終究是好東西。若長期使用,也會對身體造成不小的影響與改變,這纔是很多人說繁秀城的胭脂水粉特別好,都喜歡來這裡買的原因。”?
歸根到底。無論是徐家還是繁秀城。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賜。才得以興旺發達。他們也明白這一點,是以將繁秀山悉數圈了起來,所有店家都是與他們合作了幾千年以上,幾十代傳承下來,若生出有靈根的子弟,便有資格在徐家學習的外圍家族。也唯有這種值得信任的關係。才能得到繁秀山的泉水,製作胭脂水粉。?
若非繁秀山被設置了強大的結界。龍在野早就親自去觀察了,他身爲龍族,凡間界能給他造成麻煩的水不會超過二十種,其中至少有一大半還是人類根本不能靠近的,哪用得着這樣大費周章??
聽見曲寧萱這樣說,玉姬心思一轉,想了想才道:“我是變異的冰靈根不說,以前修行也不是特別認真;水公子是龍族,妖力極多不說,還習慣了大開大合,也做不來這麼精細的工作;唯有你天生帶木屬性,對仙術的操控又極爲高明……玉璇妹妹,若將這些胭脂水粉買下,你可能將其中的泉水抽出來,還原成最初的樣子?”?
玉姬的這個條件,的確有些強人所難,畢竟想做到這一步,沒有極爲強大的真元力與精神力,以及無與倫比的操控能力,是根本不可能的。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天下不是沒有,相反還很多,可他們其中的每一個,都能大大方方地從徐家正門進去,被奉爲座上賓,不需要像她們一般鬼鬼祟祟。若不是見曲寧萱一拿到胭脂水粉,纔看了幾眼,略用靈力掃了掃,就能發現端倪,玉姬纔不會有此一問。?
曲寧萱的右手下意識地按上左手腕,撫摸素凝優鼎細膩的紋路,沉默半晌,才緩緩道:“過程是沒問題的,可我尚未結丹,靈力不夠,不知……無論如何,我定盡力一試。”?
她話音剛落,龍在野走了過來,從表面上看,他的神色依舊沉靜穩當,可以曲寧萱與岑玉姬對他的熟悉,如何不能發現,他的情緒頗爲低落??
“水公子,怎麼了?”在外的時候,曲寧萱亦這樣稱呼龍在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龍在野輕嘆一聲,束音成線,對她們說:“方纔徐家有一輛馬車過去,我在其中察覺到了鮫人的氣息。”?
玉姬聞言,立馬轉過頭,右手隨意一指,橫掃一大片胭脂水粉,毫不客氣地說:“店家,這些我們全要了。”說罷,她略帶不滿地看着龍在野,不高興地說,“不過一點小錢,你都不肯出,我們看久了,你還覺得不耐煩,真是小氣!”?
此言一出,龍在野也意識到這麼重要的事情,自己不該在外頭說,便嘆道:“玉兒,我並無此意……”?
百般勸說玉姬無效之後,龍在野纔在一衆客人羨慕嫉妒外加同情的眼光中,無奈上去付錢外加抗包。?
待回到他們租賃的院子裡,玉姬才正色道:“素聞龍族與鮫人爲爭海中霸主之位,互不相讓,怎麼聽你的口氣,卻是想要救對方?”?
“我被龍族迫害,連生母都肯不收留,唯恐與龍王鬧翻,地位不保之時,恰是東海鮫人族的女王救了我。”龍在野的神色有些沉鬱,顯然,被親人追殺,卻被世仇所救,這並不是多值得讚賞與留戀的回憶,“雖然我明白,她派族人救下我,不過是爲了在龍族扎一根刺,期待日後我與龍王父子反目,內戰削弱龍族勢力,鮫人便可得到更多地盤。但無論是什麼理由,她都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救命之恩,不可不報。”?
玉姬重重地放下茶杯,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地說:“救命之恩,不可不報?你可知道這些年來,多少鮫人落到人類手上?世家大族,高階修士,無不以身邊有鮫人奴隸爲榮。一個普通鮫人的價值,就與一部地級中階的功法價格持平,更別說血統更尊貴的鮫人,縱然如此,頂尖的修士還是對此趨之若鶩。若算數字,中州三五千鮫人奴隸是絕對的,更別提他們或純血或混血的孩子。你能救一個不假,但你救得了全部嗎?縱然你冒着得罪諸多世家大族的風險,做好了這件事,可以後呢?只要人類存在,貪慾就存在,只要貪慾存在,鮫人奴隸就不可能斷絕。鮫人不能上岸與人類開戰,不能將那些高階修士打痛打殘,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弱點。想要自己的族人不被抓,除非他們收縮防線,化部落爲城市,或者打鼓巡邏,否則巡視小隊以及規模較小的鮫人部落就抵抗不了旁人刻意的算計與捕捉,你明不明白?”?
她是高階修士之女,從小又以嫁個好人家爲目標,什麼場合都見過,自然習慣了鮫人奴隸的強顏歡笑,也隱約知道做這等卑劣買賣的,是何等強大的一股勢力。鮫人在海中,儼然是一方霸主,否則也不會與龍族分庭抗禮,能潛入深海並抓到鮫人的,定是高階修士,說不定還有妖族參與其中,說這個組織是龐然大物,一點都不爲過。?
如此高昂的利益,足以令聖人動心,誰敢斷他們財路,誰就得死。龍在野看事情極通透,自然不會想不明白這一點,偏偏他又死心眼,斷不會只救一個鮫人,不去救對方受苦的同胞,而若是順着這條線往下查……出於對朋友的關切,她實在不想看着龍在野走向這條不歸路。?
曲寧萱沉默了一會兒,才微笑道,“水公子,待我成就金丹之後,便與你一道追查下去吧!至於徐家的鮫人,現在的我們能救則救,不能救的話,就暫且記下,慢慢想辦法,總能救對方出來,不是麼?”?
玉姬猛地擡頭,龍在野也極爲驚訝地看着曲寧萱,卻聽見玉姬怒道:“玉璇妹妹,你也……公理正義,聽着光鮮亮麗,令人憧憬,可這其中會付出多少血與命,你……你根本就不知道!”?
說到最後,她的眼眶已經溼潤了。?
她的母親,就是仙族後裔,漫長的時光磨滅了這一族的強悍能力,上天卻沒有收回它恩賜給仙族的美麗。也正是如此,他們從自由自在歡笑的普通人,變成了上位者的玩物,這與鮫人的境遇何曾相似??
不是沒有反抗過,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終於讓他們認命了。?
這樣過不就行了麼?靜靜地修煉,慢慢地成長,獨善其身,不招惹誰,也不希望誰招惹我,爲什麼,你們卻死心眼地要讓自己捲入那麼大麻煩之中呢??
似是知道玉姬所想,曲寧萱輕輕地笑了起來,溫言道:“玉姬姐姐,君……師傅已是天下公敵,若他被抓到,我亦討不了好。既然禍已纏身,避無可避,又爲何要瞻前顧後呢?麻煩這種東西,若沒有,我自然不希望自己沾上,可現如今都已這樣,多一樁不多,少一樁不少,我也就無所謂了。再說了,今日若我們對此視而不見,獨善其身,明日我們若落了難,自然也別想又幫助我們的人,你說是不是?”?
她聲音和緩,笑語嫣然,卻蘊藏不容置疑地堅定,玉姬怔怔地望着曲寧萱,又看了一眼從頭到尾就沒改變主意的龍在野,輕輕搖頭,揚起嘴角,雖然在笑,眼中卻有了淚花:“真是……敗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