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前一天蘇潤梔接到上級臨時派的調研任務,進了一趟大山,此刻正宿在山間的帳篷裡。
他和龔家完全沒有所謂的心靈感應,沒有感應到龔盈袖正躺在手術間,也沒有感應到龔慶慈和裘開符的無助和害怕,自己的身體也沒有任何異常諸如胸口突然疼痛什麼的。
他在滿天星空下和新鮮空氣中睡得很熟,甚至覺得浪漫。
恰好這裡山深林茂,沒有一點點信號,裘開符連着打了七八遍都打不通,開始破口大罵,以此來緩解她心中的不滿特別是恐懼。
對於龔家來說,這一夜比以往的任何一晚都來得漫長。
特別是手術途中,忽見門口急匆匆跑來了好幾個穿着防護服的醫生,龔慶慈和裘開符本能地站了起來,驚恐地看着他們進去,關門,顯得那麼無助。
“這,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趕來協助手術的……”
想到這裡,裘開符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眼中有了淚水。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不,龔盈袖不能出事,絕不能。
只要她好好活着,以後她都不會逼着她生孩子了。
對她而言,龔盈袖就是整個世界。
“別怕,別怕,再等等,再等等就該有消息了。興許是你猜錯了……萬一人家是實習生,進去觀摩手術呢。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嗯,嗯,老頭子你說得對!一定是這樣的!”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夫妻倆一刻都沒敢合過眼,緊張地盯着那道門,生怕錯過了什麼。
忽地一下,那門開了,但出來的是一個端着盤子的護士,不是他們心心念唸的龔盈袖。
“龔盈袖的家屬來一下!龔……”
“來了來了,醫生,我女兒呢……”
“你們是龔盈袖的家人麼?”
“是是是,我們是她的爸爸媽媽。”
說着便焦急地往內裡看了一眼,卻啥也沒看見。
“手術很成功,不要擔心。因爲是全身麻醉,還要一會兒才能甦醒。病人是大出血,挺嚴重的,這些是部分血塊,你們看看……”
看着盤子裡那一塊塊大小不一的血塊,裘開符的心很痛。
又聽說龔盈袖沒事,趕緊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忽然又想起前幾天去昇陽街算命那件事來。
“平時你們總說我迷信,說那些人的話信不得。可你看看,怎麼就信不得了!幸好我帶了一道平安符回來,貼在盈袖那屋的門後,要不然……”
“你知道人家怎麼說嘛!說你那瘋婆子親家母生的日子不好,與盈袖犯衝,剋夫,還妨礙她兒子……依我說,以後都不要去他們家了!”
龔慶慈本能地就要出言反駁,心道你自己還不是鬼節出生,與蘇潤梔他媽媽有何區別,但考慮到現在這種情況,考慮到裘開符的心情,生生忍了。
老妻緊張,總要有個發泄途徑不是。
說是一會兒,這一等,又是接近兩小時。
等龔盈袖被人推着出來,龔慶慈和裘開符趕忙迎了上去,看見的是女兒蒼白無血色的臉,以及緩緩睜開的眼睛。
“爸,媽,別擔心,我沒事了。”
聞言,裘開符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連龔慶慈都沒忍住。
兩人一個把手放在擔架的前面,一個走在後面推,卻被那專門負責推送病人的護工拒絕了。
“好了,你們跟着就行,不要碰擔架!”
說着又拿起對講機喊,“三號梯開一下。”
一番折騰,等龔盈袖躺在病牀上,又陸續有護士進來,打點滴,上心電儀等,還重點吩咐了一些事,諸如暫時不許喝水、限定時間內不許睡覺、通過導尿管幫忙接尿計算尿液毫升數等等。
怕自己記不住,龔慶慈還掏出手機一一記下了。
麻藥一過,龔盈袖便覺得渾身都痛,哪哪兒都痛,但護士卻不肯給他打止痛劑,讓她忍着;又喊口渴,但又不能喝水,想了想,裘開符急中生智拿起溼巾沾了沾溫開水給她擦嘴脣,到底是緩解了一些。
後來她又想睡覺,龔慶慈和裘開符便輪流和她聊天。
想到她是自己堅持走下樓的,又誇她意志堅定。
“你也是個厲害的,那種情況下,五層樓,那麼高都能堅持自己走下來。換了我,早就暈過去了。”
“是啊,盈袖,你是這份,爸給你點贊。”
聽了這話,龔盈袖滿心苦澀,苦笑了一下。
她不是意志堅定,而是沒有辦法,只能靠自己。
“爸,媽,你們不知道,當時我也痛,感覺身體都要裂開了那種痛。可是,我若不堅持,難道讓你們把我背下樓嗎?”
當時那樣的情況,龔慶慈哪怕強行揹她下樓,且不說能不能背得起,畢竟他是那般瘦弱,萬一一緊張,踩空個樓梯,兩人一起摔倒怎麼辦?
到時候,裘開符一個人只怕會絕望的無以復加。
所以她才咬牙堅持着,到了一樓就昏死過去。
越想越悲傷,見裘開符又想哭,龔盈袖隨口問了句。
“媽,打電話給蘇潤梔了嗎?他怎麼說,回不回來?”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裘開符又怒了!
“打了!怎麼沒打,起碼打了七八個,一個沒接!”
“你是說,他不接電話!?嘶……好痛!”
“誒,你別激動,動作小點!他不是不接,是根本打不通!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哎,你說說,你自己說說,這就是你和你爸看上的男人,關鍵時刻不說指望一下,連個電話都不接,一句安慰的話都聽不到。”
“好了,你少說兩句,盈袖需要休息!”
再看不慣,再想罵人,好歹等龔盈袖出院再說,她這個情況,聽了這些不是又得傷心,簡直影響恢復速度。
“我就要說,我偏要說!前幾日我不是去了昇陽街嗎,就是那天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人家說這次的事是你鄉壩頭那個婆婆與你的八字相沖,是她克你的!”
“好了,媽,不要在醫院裡說這個……這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你問了嗎?好好的我爲什麼會突然大出血?還有,孩子呢……”
她心裡清楚,都這樣,孩子肯定保不住。
“問了,因爲宮外孕導致的。”
“宮外孕?媽,你幫我把護士叫進來,我要問問情況。”
要是白天的話,人家根本不會理,但因爲是急診,人不多,加上主治醫師剛好在旁邊,剛查完病房,就跟着裘開符到了病房,三兩句就說清了緣由。
“醫生,你的意思是我的輸卵管破裂了?那以後我……”
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既然輸卵管破裂了,那她以後懷孕豈不是難上加難?
一想到這個,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哪怕裘開符和劉淑華不催,她還是很想做母親的。
“放心,我們給你修復好了,但功能肯定不如以前。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另一側是沒有問題的,只是……”
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只是。
“只是什麼?沒事的,醫生,你實話實說就行。”
“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那就是以後懷孕的機率肯定是要比正常人小的。破裂的那側雖然修復了,但要看恢復情況,要是恢復的不好,也有可能發生堵塞什麼的。”
聞言,裘開符整個人都不好了,但強忍着難過,問了些諸如如何調理身體的問題。
孩子可以不生,但身體卻是要趕緊補起來的。
“這次是大出血,很傷身體,確實需要補上一段時間。出院的時候我們會開一些補血的口服液和藥物,在家時也可以熬一些補血的比如四紅湯什麼的……”
說了一堆,龔慶慈全記下了。
蘇潤梔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匆匆洗漱完,吃過自熱米飯,又開始跟着科考隊科考。
直到三天後纔回市區。
手機一開,他便嚇了一跳,裘開符打了那麼多電話!
爲什麼不是龔盈袖而是裘開符,還打了這麼多!蘇潤梔本能地有些不好的預感,趕忙回了個電話。
“媽,你和爸沒事吧?盈袖呢?”
“什麼媽,別亂喊,我不是你媽!早幹嘛去了,啊?三天了,一個電話都沒有?你真的還記得你已經結婚了嗎?以後都不許叫我,我不認識你!”
裘開符可算是找到發泄方式了,那就是罵蘇潤梔。
“媽,我這幾天在山裡考察,一點沒信號,剛剛出來……媽,是不是盈袖她……”
“我……你等下,你自己跟她說!”
說着,裘開符便把電話交給了龔盈袖。現在,她一聽到蘇潤梔的聲音就煩,要是人在跟前,只怕還會對着她噴口水。
什麼人啊,現在誰需要他打電話!
“老婆,你怎麼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從山裡出來。”
“就是……宮外孕,輸卵管破裂導致的大出血,不過已經沒事了,再過幾天就出院了。孩子……這個孩子跟我們沒有緣分,已經沒了。”
龔盈袖這幾天都很堅強,但聽見蘇潤梔的聲音還是沒忍住,一邊說一邊哭,看得守在一旁的裘開符心如刀割。
女人啊,再堅強又怎樣,還不是需要男人安慰。
在她和龔慶慈面前,龔盈袖無比堅強,哪怕麻醉劑效果剛過的那陣子,疼的齜牙咧嘴的也沒哭。
現在,聽了蘇潤梔幾句話,倒是直接哭了。
“沒事的,老婆,只要你健康就行……”
掛完電話,蘇潤梔便趕緊給老家打了個電話。
這種事,他爸媽無論如何還是要來一趟才行,要不然根本說不過去。
“媽,盈袖住院了,你和爸買點東西去看看她!”
劉淑華趕忙問原因,聽說是大出血,心裡一緊。
“孩子呢?孩子保住沒?”
“沒有……媽,你去了千萬不要說這個,免得她又難過。”
劉淑華聽了,心裡十分難受,她的孫子沒了。
就這樣,劉淑華按照鄉下女人坐小月子的習俗準備了東西,又撿了幾十個雞蛋,捉了只老母雞並些花生紅豆什麼的,足足一大揹簍,讓蘇大山揹着進了城。
只是,雖然蘇潤梔叮囑過,但劉淑華還是接受不了孩子沒有了這個事實,不免多說了幾句,還是不中聽的那種。
可這在裘開符和龔盈袖看來,就是隻關心孩子不關心大人的表現,越聽越心寒。
又想到八字相沖的說法,等蘇大山和劉淑華前腳一走,除了那隻老母雞,其餘的東西全被裘開符賭氣,拿出去扔到了垃圾桶邊。
偏偏剛走到門口的蘇大山想上廁所,一走到樓梯間,就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帶來的東西靜靜地躺在那裡。
一時氣憤,廁所也不上了,提着東西拉着劉淑華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