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龔盈袖總覺得自己身處一片芬芳當中,這香氣不俗,優雅細膩,讓她沉醉。
什麼時候,樓下的桂花能香到這個程度了!
待到睜開眼睛,卻見牀頭櫃上就橫着一枝,花清香,葉翠綠,只這一眼,便讓她心情大好,心頭漾起絲絲甜蜜:不經意間的浪漫,不因爲刻意而落了下乘,才最讓人感動。
蘇潤梔這個書呆子還是愛她的,心裡也一直有她。
起牀後,龔盈袖滿臉甜蜜,笑着跟裘開符打招呼,過了會兒還背了個包出門去了。
這讓裘開符十分吃味,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做父母的真不容易!這樣一看,昨天倒是我做了惡人。”
“這樣不好麼?他倆好就好!小夫妻嘛,哪個不是這樣,牀頭打架牀尾和。平常我總跟你說,不要隨便插手他倆的事,你非不聽,事事參與,現在裡外不是人了吧?”
“你說的對,但那又怎樣,我不在乎!只要事關盈袖的事,我就沒辦法做到袖手旁觀。我捧在手裡長大的,哪裡讓別人欺負了去?你以爲像你啊,關鍵時刻把脖子一縮,裝聾作啞,就跟那啥似的……”
面對裘開符的嘲笑,龔慶慈很想說一句“不聾不啞,不做家翁”,但他深知裘開符理解不了。退一萬步想,哪怕她能理解,也決計會背道而馳。
那個年代正是知識青年響應號召下鄉接受改造的年代,所以爲了保護女兒不被下放到農村受苦甚至永遠回不來,裘開符一上完小學就被家人從學校帶回家,不準再讀。
這也是裘開符一直怨恨家人的地方。
以前在家做姑娘時就被哥哥妹妹比下去,畢竟他們至少都是初高中畢業,有些自卑;成家後,更是如此:男人是知青,學識談吐秒殺她。
女兒是大學本科畢業,女婿更不得了,研究生學歷。
她不靠大嗓門鎮住家人,靠什麼?
“參與可以,關心也沒錯,但也要有個度。你看昨天你就沒把握好度,說的太多了,蘇潤梔肯定是生氣了的。”
“是啊,不是親生的,到底隔了一層,不說打了,說都說不得。現在啊,我只盼盈袖趕緊懷上,給我生個大胖孫子。有了孩子,我日日逗外孫玩,纔沒精力理他們。”
“你說這個我倒是同意。因爲晚婚晚育政策,你說咱倆結婚晚生娃娃更晚,盈袖才結婚呢,咱倆就這個歲數了。她要再不生,我們都老了,到時候就算是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所以我才急啊!你說到時候孫子生下來還不是得咱倆這把老骨頭操心!鄉壩頭那兩個,你說說,哪個靠得上?”
“瞧你說的,就算是靠得上,你放心嗎?”
“那倒是!怎麼也不可能讓他們接回去養!”
夫妻倆在家裡嘰嘰咕咕,吃過早飯便推着“購物車”到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去了,一種底部有輪子的購物袋,龔盈袖卻是按照蘇潤梔說的來到葦河邊。
葦河邊熱鬧得很,不是喝茶就是喝咖啡的地方,要不就是各類餐館,偶爾還能看見服裝店。
只是,蘇潤梔叫自己來這裡幹嘛?
最後,令龔盈袖哭笑不得的是,蘇潤梔帶她來到一家名爲“胖美人”的服裝店,放眼望去,裡面全是些肥大寬鬆的衣服,五六個加的尺寸都有,還可以量身定做。
一看就不是她的菜,倒像是她媽媽的款。
“媽很久沒買衣服了吧?要不咱倆給她買兩套?”
也不怪蘇潤梔會這樣講,實在是他覺得裘開符的衣裳穿來穿去就那兩三件,幾乎沒有變化。
蘇潤梔不知道的是,並非裘開符捨不得買,而是買不到。
她那個體型也確實很難買到合適的成衣。
倒是可以訂做,但是光款式就差了不少,裘開符又挑。
“嗯,好啊,她肯定開心。你不知道,媽也愛美,就是合適的衣服不好買,我一般都是在網上給她買,還總難遇到合適的。這家店倒是不錯……你是怎麼發現的呀?”
雖然滿心以爲蘇潤梔約她出來是要吃東西逛街,或者有什麼驚喜,現在變成了這個,她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總歸還是滿意大於失望。
蘇潤梔還是在乎她的,知道修復與她媽的關係。
兩人挑了一會兒,龔盈袖按照裘開符的喜好挑了三套,又和老闆言明不合適就拿來調換,開了**之類的,這才催着蘇潤梔回家。
“走吧,拿回家讓媽開心開心。”
“先不回去,還有事。”
“啊,還有事,還有什麼事?”
“明天不是你同事的婚禮?我陪你去買兩套衣服吧。”
“好啊好啊,這個我喜歡……那,這個給你!拿着!”
見龔盈袖遞給自己一張她的信用卡,蘇潤梔有些不解。
“給我這個幹嘛啊!你拿着就行,萬一我丟了怎麼辦?”
“我……我一會兒要試衣服,哪有空刷卡啊?再說萬一我一興奮,輸錯了數額怎麼辦?你拿着吧,我好專心試衣服,這樣也安全一些。”
實則是龔盈袖不想自己刷自己的卡。
她要讓那些店員看看,自己買衣服也是有人付賬的。
蘇潤梔不理解她這些彎彎繞繞,順從地接過卡。
不過是刷卡嘛,只要龔盈袖開心,那就是刷唄。
就這樣,當蘇潤梔發誓再也不想陪龔盈袖逛街、雙腿發軟還提着大包小包到家時,已經過了飯點。
“飯早就做好了,等你們半天了,怎麼纔回來啊……出去買東西了?這買的什麼啊?這麼多?”
“衣服……媽,這是蘇潤梔給你買的,你試試看合身不!”
“衣服?我不要,拿回去退了!盈袖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節約要節約,你就是聽不進!多攢點錢,早點把房子買了纔是正經。現在擠着住多難受啊,以後有了孩子更是如此……”
“媽,蘇潤梔說見你很久沒買新衣服了,一大早就拉着我出去特意給你選。我跟你說,就在葦河邊那一轉,新開了一家店叫胖美人,裡面啥尺寸的衣服都有。至於我這些,不過是沾了你的光,順便買的。”
聞言,裘開符心裡多少開心了些,嘴上卻是公事公辦。
“哦,那就謝了!一共多少錢啊,我去拿給你。”
如果說剛剛根本插不上嘴的話,那麼此刻就是蘇潤梔表現的最好時機。
“媽,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真得不貴,你要說錢的話,我真的不好意思。”
“媽,你和爸不是要去打麻將嘛,快去吧,我餓了。”
裘開符到底是試了試衣服纔出門的,出乎意料的是,這些衣服都很合身,關鍵是顏色和花樣也是她喜歡的,當即就穿了其中一件去打麻將,滿臉堆笑。
對此,龔慶慈樂見其成,還恭維了她幾句。
晚間,龔盈袖十分主動,這讓蘇潤梔有些吃不消,兩人很快滾到一起,投入到造人這項熱火朝天的活動中去。
因爲中途要起來洗澡,所以無論是裘開符還是龔慶慈都聽到了,卻也一點都沒尷尬的意思,反而是歡喜。
在他倆看來,照這個形勢,也許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
只可惜這份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蘇家的糟心事又來了。
因爲晚上的劇烈運動,又睡得很晚,所以龔盈袖和蘇潤梔都有些累,雙雙睡得死死的,偏偏這個時候,大約早上六七點,蘇潤梔的電話響了。
蘇潤梔是資深的TVB影迷,十分鐘愛那些經典的影視劇裡的背景樂,因此手機鈴聲便是那些音樂。
可哪怕再好聽,此刻聽起來也是刺耳的。
“老公,你的電話,快起牀接電話,啊好煩啊……”
“哦,好,我看看是誰……”
這一看,立即就睡不着了,是他妹蘇怡華打來的。
“什麼事啊,怡華?別急別急,你慢慢說!”
“哥,出事了!媽不見了!”
這句話讓蘇潤梔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疲倦,一邊起牀穿衣服一邊同蘇怡華交流,試圖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不見了?村裡都找過了嗎?”
“爸說媽這幾天都不吃藥,他也勸不了。今天早上一大早就起牀了,還以爲她起來做飯就沒在意,等爸起牀,她已經不見了。爸找了一下找不到,就打電話給我了。”
“那你打電話給媽了嗎?”
“打了,她說要去葦葭找你,然後就關機了。怎麼辦啊!”
“沒事沒事,你上班吧,我馬上去找。”
一大早被吵醒,龔盈袖心裡是不爽的,但蘇潤梔開着免提,她多少聽明白了,只好勸蘇潤梔不要急,也半真半假說自己要跟着去找人。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我媽要去哪裡。你再睡會兒,有事我給你打電話。”
說完,蘇潤梔便拿着手機出門去了。
葦葭鎮離市區大約兩小時車程,但離蘇潤梔的老家不過一小時車程,不近也不遠。
劉淑華是在蘇潤梔上初中的時候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只不過,鄉里那所初中早就因爲是危房而被拆除了,所以,劉淑華的記憶裡便只有葦葭中學。
她這幾天沒吃藥,肯定是記憶出了問題,覺得他還在上高中,要去葦葭中學找自己。
坐在客車上,蘇潤梔一遍又一遍地撥打劉淑華的電話,只可惜,不知道是關機了還是沒電了,始終打不通,這讓蘇潤梔十分擔憂。
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要不然他真的不能原諒自己。
明明在放假,昨天還跑去給裘開符買衣服假裝孝子,卻不知道關心劉淑華是否吃藥了,簡直是不孝。
兩個小時後,他全身是汗的趕到葦葭中學,好說歹說門衛纔給開了門,併發誓說絕對沒有人進來過。
蘇潤梔不信,找了一圈,確實沒見着人。
只是,劉淑華沒去學校,那是去了哪裡?
想了想各種可能,他又跑回了車站。
如果劉淑華真的來了葦葭鎮,那肯定是要從車站走出來。那麼,車站的工作人員說不定見過。
再不濟,還有監控。
抱着這一絲絲希望,蘇潤梔小跑着來到車站,拉着幾個工作人員細細地形容了劉淑華的情況,特別是強調了她的病和呆呆傻傻的模樣,這一說,其中一個穿紅色馬甲的中年婦女開口了。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真有點印象,好像剛剛纔見過。你快去找找,應該沒走遠。”
真誠謝過,蘇潤梔一邊大聲喊媽一邊跑出了車站。
只是,他剛跨出車站,忽然就瞥見候車室裡似乎坐了個人,定睛一看,正是他媽媽劉淑華。
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