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菀汐原本並未格外注意到盧採曦這邊,而只是目光隨意一掃。剛好看到了盧採曦這頗有深意的眼神兒。也是盧採曦這眼神兒有些太明顯了,讓人想忽視都難。
這眼神兒,讓容菀汐覺得頗爲奇怪。看起來倒好像是她知道些什麼似的。盧採曦是個心裡不太能藏得住事兒的人,不說是一眼望到底吧,但卻也比別人更容易看透一些。若非是真的知道些什麼,在她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盧採曦是不可能反應過來她對薄馨蘭這一番針對的用意的。
在坐之人聽了容菀汐的這一番話,自然都知道了她的意圖。叫她們過來,就是要查她們昨晚的行蹤。
“妾身昨晚和臘梅在屋子裡下棋,直到亥時才睡。”馮雅意先說道。完全是回答盤問的樣子,並不順着容菀汐那一番客套話的意思來。
盧採曦笑道:“我就在屋子裡化新妝呢,畫了幾個出來,都覺得不甚滿意。洗了畫畫了洗的,也折騰得快到亥時了。”
齊月靈笑道:“妾身就枯燥得很了,每天晚上啊,也就是做做刺繡什麼的。再不然,也就看一些容易看懂的書……都是些話本兒啊、插畫之類的,經史子集,妾身是看不懂。昨兒晚上試着看了《中庸》,看了快兩個時辰,卻是連一句完整的理解都沒有。”
相比於馮雅意和盧採曦,這話說得就委婉得。又將容菀汐的意思圓回去了。好像容菀汐只是在問她們平時的生活,並不是在審問什麼。
“妾身也差不多,除了做些女工,也就是看一些雜書,打發時間吧。薄姐姐有了身孕,妾身沒有什麼能送得出手兒的東西,就想着自己做一些小虎頭帽子啊、小鞋子啊什麼的,待到小公子出生了,送給他。昨兒繡了一晚上,小帽子已經繡了大半兒。”閔紅媚笑道。
“昨兒晚上我在看書,沒離開房間半步。”柳美人冰冷地說了這一句。
“昨兒晚上妾身和趙姐姐在房中聊天兒、下棋,分出勝負來已經太晚了,我們就在一處睡下了。”劉美人道。
趙姑娘點點頭,笑道:“玉潔是個臭棋簍子,總是悔棋耍賴,把妾身氣得不行,卻又拗不過她。”
聽她們各自稟報了昨晚的事兒,容菀汐笑道:“如此聽來,姐妹們的日子過得,可是要比我有趣兒得多。趕明個兒我也找你們下棋、繡東西去,大家坐在一起還有個伴兒。”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原本容菀汐對她們的回答,也是不在意的。要是誰真的做了什麼,難道還會因爲她開口問了,就直接說出來?
更何況有了薄馨蘭先前的表情、以及盧採曦那饒有深意的一眼,其他人,就更顯得不重要。
但容菀汐卻並未讓她們就此離開,而是拖着她們繼續閒聊了一會兒。一是因爲,不想做得太明顯。縱然人人都對她的意圖心明鏡兒似的。但人家心裡的想法是一回事兒,她做成什麼樣兒,又是另一回事兒了。明面兒上,大家還是要和和氣氣的。別弄成一個審訊的樣子出來。
最重要的卻是,她在等宸王回來。
很想要看看,宸王在看到她叫了他的一衆姬妾過來“審問”,會是什麼反應。
會直接和她惱麼?還是順帶着也問上幾句?
其實她心底裡期望的,反而是前者。希望宸王能把心裡的悶氣爆發出來,而不是這麼一聲不響地玩兒冷戰。她是真受不了一個聒噪的鸚鵡,忽然變成了一個悶葫蘆。
就算他當場發泄出來,會讓她在這些姬妾的面前丟臉,她也依舊盼着他有所發泄。丟臉了更好啊,讓她丟了臉,等宸王反應過來之後,難免會對她有些許愧疚吧?一有愧疚,心裡的怒氣就不那麼重了,或許局面會好一些。
正尷尬地拖延着時間,聽到院子裡,雪絨“汪汪”的叫了兩聲兒。
不用仔細去聽腳步聲,便知道是宸王回來了。雪絨只有在見着宸王的時候,纔會像是要打架一般的、叫得如此激烈亢奮。
“吱呀……”門開了。
宸王看到一屋子的女人,明顯愣了一下。
“殿下。”一屋子的女人同時起身,向宸王施了一禮。
容菀汐笑道:“見殿下下朝後沒回來,妾身還以爲殿下要在外頭兒用午膳呢。”
“這都什麼時辰了?有什麼可聊的,還沒聊完?行了,都散了吧。各自回去用午膳去吧!”宸王一擺手,繞過她們,直奔書房去了,並未和她們多做交談。
“是。”一屋子的女人,齊刷刷的應了一聲兒。
“也好,姐妹們先回去吧,改日咱們再聚在一起說話兒。”容菀汐道。
一屋子的女人向容菀汐施了一禮,道了告退等語,嫋嫋娜娜地退下了。
“馨蘭。”已經坐在小書房椅子上的宸王,忽然叫住了薄馨蘭。
“在。”走在最後頭兒的薄馨蘭向宸王屈膝道。
“你昨兒晚上睡得可好?”宸王頗有深意的問道。
原本已經走到門口兒的這些姬妾們,除了柳美人和劉美人之外,都故意放慢了腳步。但沒辦法,再慢也慢不到哪兒去啊,畢竟已經到了門口兒了。
“勞殿下掛心,妾身睡得很好。”薄馨蘭規規矩矩地答道。
宸王不做聲兒,看了她半晌。
直到門口兒那些姬妾們已經拖延不住了,都出了房門,宸王才道:“那就好。本王擔心你有身子,怕是會睡得不舒服。”
“多謝殿下憂心,妾身……妾身,都好。”薄馨蘭說後一句話的時候,是含情脈脈地看着宸王的,一副欲語還休、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知道了。這兩日你勞累着了,回去好生歇着吧。”宸王道。
“是。”薄馨蘭又是中規中矩地一聲兒應,垂首出了房門。
一屋子的女人都走了,容菀汐吩咐初夏和知秋:“把椅子都撤下去吧,圓桌兒擺上來。然後去吩咐廚院準備午膳,讓他們儘量早些送進來,殿下許是餓了呢。”
不趁着此時多向宸王獻殷勤,更待何時啊?
“是。”初夏和知秋應了一聲兒,兩人一人板着一把椅子出去了。
容菀汐沒事兒人似的湊到小書房去,問宸王道:“你剛纔叫住薄妃做什麼呀?要是真關心人家,你就好好說,幹嘛說得陰陽怪氣兒的?”
宸王擡眼瞟了她一眼,嘴巴動了動……
沒說話。
但靜了半晌之後,最終還是開了口:“折騰了一上午,你看出什麼來了?”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容菀汐小心地查看着宸王的神色,聲音也是小心翼翼的。
宸王又擡眼瞟了她一眼,被她這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給弄得沒了脾氣。臉上的神色和緩了些,點點頭:“嗯,你說。”
容菀汐搬了靠窗的一張椅子,湊到宸王身邊兒去,在他面前坐着。仔細分析道:“你仔細想一想,誰最有動機?”
宸王當然不會回答她,只是又瞟了她一眼,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容菀汐也並沒有奢望要得到宸王的回答,而是繼續道:“這個人呢,動機是有了。我今天試探了一番之後,從她的表情上,便更能確定下來。”
“我直接問薄妃,說昨兒晚上,有人在昇平院那邊見着了冬雪,不知道是不是你讓她過去辦事兒的?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眼中一點兒詫異都沒有,波瀾不驚的。可是在我話音落下之後,她卻是有些誇張地回身問冬雪。你覺得,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頓了下,見宸王沒有迴應她的意思,便繼續道:“其實我只是詐她一詐,覺得如果真的是她要害我,她一定不會自己行動,而是會派最得力的人。如今她手下最得力的人,不就是冬雪麼?沒想到,還真的詐到了點子上。看來,就是她派冬雪埋伏在昇平院附近,用藥迷倒了我和翎王,想要壞我的名聲。”
說完,繼續看宸王。可宸王依舊是眸光盯着空氣中的一處,面色呢……說不清是陰沉還是和緩,眼眸中像是蒙了一層迷霧,讓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句話也不說,就好像沒聽見她的這一番話似的。
容菀汐覺得,自己已經聒噪了這麼久,就差說得口乾舌燥了,不能再說下去。於是也便靜下來,等着宸王的迴應。
宸王還以爲,得不到他的迴應,容菀汐會繼續嘟囔下去,企圖用言語來引起他的注意呢。正滿心期待着她難得的討好呢,她的話卻又停了下來。毫無徵兆的。
屋子裡安靜下來,宸王覺得,有一口氣卡在胸中,上不去、下不來,頗爲難受。
這女人是在幹什麼?明擺着是在討好他,可是誠意呢,卻有這麼一點點?
現在做出迴應吧,不甘心;等着吧,又覺得,她似乎不會有進一步討好的舉動。
但是……還是要等。
等着,耗着,我看到底是誰最先沉不住氣。
難得有一次她自覺理虧、主動討好,這一次,必須要制住了她。
就耗着,看誰能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