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五月,十四移師甘州,企圖乘勝直搗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但由於路途遙遠,運輸困難,糧草補給很難跟上,一時沒有取得進展。十月,十四阿哥奉命回京述職。
十四阿哥要回來的消息霎時傳遍宮廷內外,朝堂內文武百官人心激盪,暗自揣度康熙給十四阿哥的最大賞賜是否就是那把龍椅;宮內的宮女也情緒沸騰,人人企盼着能夠有幸看一眼只在午夜夢迴中出現過的英雄。
十一月十四阿哥滿載盛譽回到了闊別三年的紫禁城。
衆位阿哥、文武百官皆出城相迎。我想象着十四阿哥歸來時的榮耀光芒,嘴角逸出幾絲笑,但想到四阿哥卻要立在衆人中目睹着刺眼的光芒,笑容變得苦澀。他心內可有懼怕?怕這一刻的榮耀就此永遠蓋住自己?
張千英剛進來,圍在一起唧唧喳喳說話的幾個女孩子一鬨而散,各自蹲下洗起衣服。張千英斥道:"一幫混帳東西!撿着功夫就偷懶!"衆人一聲不吭,由着他大罵。他罵了半晌後才收聲,走到我身邊欲說不說,我沒有理會,他默立良久,轉身而去。
第二日,幾個小丫頭沒精打采地搓着衣服說:"以爲十四爺回京後,就能見到呢!現在才知道還得看我們有沒那個福氣能偶爾撞上。"正說笑着,張千英走進院中,我們向他請安,他沒有理會,只顧側身恭敬地站着。衆人納悶地彼此對望着,我心突地一跳,一時竟有些緊張。
一個聽着些許陌生的聲音淡淡道:"命她們都先下去!"說着十四阿哥身着便服,帶着幾分慵懶走進了院子,眉梢眼角帶着風塵滄桑,可不但無損於他的英俊,反倒平添了幾分蠱惑,他嘴脣緊閉,散漫的眼神隱隱藏着探究和困惑打量着我。張千英對衆人低聲吩咐道:"還不向十四爺請安退下?"
院內小姑娘呆呆愣愣,全無反應,我低頭一笑,道:"十四爺吉祥!"衆人這才驚醒,忙此起彼落的請安。十四沒有理會,只管盯着我看。我不安起來,細看他面色,喜怒無跡可尋,猛然驚覺,他真不是當年的十四阿哥了!
張千英低斥道:"都退下!"說着自己先退出了院子。
十四打量了四周一圈,看着我身前的盆子出了會神,緩緩道:"你在浣衣局六年多,我已經向皇阿瑪求了三次婚,五十五年一次,五十六年一次,皇阿瑪都沒有答應。今日我又向皇阿瑪求婚,求他就算是給我的賞賜,求他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原諒你,再大的錯,這麼多年吃的苦也足夠了。你猜皇阿瑪告訴我什麼?"
我心神震盪,他居然求過婚?在當時根本不知道我爲何激怒康熙的情況下?他笑問:"爲什麼?我就讓你那麼看不上眼?你寧可在這裡替太監洗衣服也不肯跟我!"
我啞口無言,不,這和你沒有關係。這不是你好,或你壞的問題。
他踱步到我身前,伸手挑起我下巴,淺笑着說:"今兒不是不說話,或岔開話題就可以的,我有足夠耐心等着答案!"我側頭避開他繭結密佈而顯粗糙的手,愣愣不知從何說起。
他淡然一笑,收回手,踱到一邊隨意拎了個小板凳,理了理長袍坐下,胳膊支在膝蓋上,斜撐着頭靜靜看着我。我想了半晌,走到十四身前,蹲下道:"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好,非常好!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眉毛微一挑,示意我繼續說。
我搖頭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道:"那我來問,你回答就行了。"我無奈地點點頭。
他問:"你心裡有人?"我遲疑着,告訴他,會對四阿哥不利嗎?他靜等了一會,笑道:"不用爲難了,你已經給了我答案!是八哥還是四哥?"我嘆口氣站起說:"探究這些有意思嗎?"
十四道:"看來是四哥!"他撐頭淺笑、默默而坐,半晌後立起問:"他在府中作-富貴閒人-,你卻在這裡苦熬着。你把芳心託給他,值得嗎?"我看着他問:"你待我如此,值得嗎?"他微眯雙眼看向高牆外,神思好象也隨着視線飛出高牆,飛到我猜不到的地方,緩緩道:"當日你爲我拼了命去賽馬時,我就決定日後象十三哥那樣對你,視你爲友,誠心相待,盡力維護。如今我已盡力,至少心無愧欠!"
我一下輕鬆很多,原來如此,道:"你不必如此,當日我也是爲自己,你幷沒有欠我什麼。"他道:"若不是我,你又怎會走到那一步?你若真只顧自己完全可以把所有責任推給我,何必冒險賽馬?"
他收回視線落在我臉上,輕嘆口氣道:"你憔悴了很多!"我笑說:"你風姿俊逸了很多!"他凝視我良久,問:"你還是不願意嫁給我嗎?"我微微點點頭。他淺淺一笑道:"隨你吧!不過你若不想在這裡呆了,隨時可以找我。"我道:"多謝!"
他微一頷首,轉身欲走,我叫道:"十四爺!"他立定,回身看着我。我問:"外面可有人守着?"他道:"有話可以直說。"我走近他,猶豫了下,道:"你不要再回西北。"他道:"此事要看皇阿瑪的意思。"我道:"如今準噶爾部大勢已去,不一定非要你再去打。而且皇上如今對你恩寵有加,你若態度堅決、表明心意,皇上應該會聽的。"
他一笑道:"再看吧!行兵打仗不是你想的如此,換主帥更是牽涉很大。準噶爾部雖遭受重挫,可說大勢已去卻還過早。當年皇阿瑪率軍兩次親征準噶爾,歷經六年才大敗準噶爾,大汗噶爾丹服毒自盡。可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噶爾丹的侄兒策妄阿那布坦又揮兵而來,幷令大清遭受了前所未有全軍覆沒的恥辱!說他們是大清的心腹之患也不爲過!越早除去將來禍患越少。"
我不知該說什麼,愣了一會道:"可皇上年事已高,你……"他道:"皇阿瑪和我心中有數。"
我能說的都已說完,靜默了會道:"我的話說完了。"十四搖頭道:"你整日就琢磨這些事情?你不要忘了當年李太醫叮囑的話,少愁思,戒憂懼。"我忙扯了個大大的笑容道:"我記得呢!"他肅容道:"不是-記得-就可以,而是真正放下。我們的事情,我們自會操心,你最緊要是把自己照顧好。"
我點點頭,十四無奈地說:"你怎麼就不和他多學着點?人家是參禪唸經,陪皇阿瑪說笑。"我低頭不語,他輕嘆口氣,轉身而去。
————————————————-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十五日,十四阿哥奉康熙之命回軍中。消息傳來,我長嘆口氣,不知道該喜該悲,是該爲四阿哥離心願實現的一天不遠而喜,還是該爲那個我不願目睹的結局也逐漸逼近而悲?
我不記得康熙具體駕崩的日子,唯一能肯定的是今年康熙就會離開人世。跟在他身邊長達十年之久,我對他有敬仰,有濡慕,有懼怕,有恨怨,有同情,此時都化爲不捨。我在知道與不知道間等着最後一日的來臨。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康熙去皇家獵場南苑行圍,十一月七日因病自南苑回駐暢春園。經太醫調理,病情開始好轉,宮廷內外無數顆懸着的心落回實處。可我卻心下悲傷:已經是十一月,一切應該不遠了。
十一日,我正在浣衣局洗衣服,王喜帶兩個宮女匆匆而來,只對張千英道:"李公公要見若曦。"我在一衆女孩子詫異好奇的目光中,隨王喜出來。
一出門,王喜忙行了個禮道:"姐姐趕緊跟她們去洗漱收拾一下,我在馬車上候着。"我看他神色焦急,心下也有些慌,忙點了頭。
馬車向暢春園駛去,我問:"怎麼回事?"王喜道:"皇上這幾日總想吃綿軟的東西,御膳房雖想盡辦法卻總不能如意,李諳達琢磨着皇上只怕是想起姐姐多年前做的那種色澤晶瑩剔透,入口即化的糕點了。讓人來學一時也來不及,就索性讓我來接姐姐。"
我低聲問:"萬歲爺身子可好?"王喜道:"好多了!批閱奏摺,接見大臣都沒問題,就是易乏。"我點頭未語。
剛下馬車,早已等着的玉檀就迎上來,我打量了一圈這個七年未來的園子,一時有些恍惚。玉檀笑拉着我的手,帶我進了屋子道:"東西都備好了,就等姐姐來。"
我點點頭,一旁兩個不認識的宮女服侍我挽袖淨手,看到我的手都面露驚異之色,玉檀眼圈一紅,吩咐她們下去,親自過來幫我把手拭乾。
我極其細緻嚴格地做着每一個環節,這應該是我爲康熙做的最後一次東西了,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透明琉璃碗碟,碧綠剔透的薄荷蓮藕布丁,內嵌着一朵朵小黃菊。玉檀小心翼翼地捧起離去。吩咐人帶我先到她屋子休息,待問過李諳達後再送我回去。
我靜坐於屋中,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一個陌生的小太監敲門而入道:"萬歲爺要見姑姑。"我一下愣住,他叫道:"姑姑!"我忙提起精神隨他而出。
行到屋前,竟不敢邁步,雖同在紫禁城,可七年都沒有見過康熙,現在心中竟有些懼怕。
王喜匆匆迎出來,看到我面色,忙道:"沒事的,萬歲爺吃完姐姐做的東西后,半晌沒說話,最後淡淡說-這不是玉檀做的,帶她來見朕!-,我琢磨着不是生氣,看師傅的面色也正常。"
我點點頭隨他而入。進去後頭不敢擡,趕緊跪倒請安。靜跪了好一會後,才聽見一把帶着幾分疲倦的聲音道:"起來吧!"我站起,仍舊頭未擡地靜立着。"過來讓朕看看你。"
我低着頭,走過去立在炕頭,靠軟墊坐着的康熙上下看了我一會問:"臉色怎麼這麼差?你病過嗎?"我忙躬身行禮道:"奴婢一切安好。"
康熙指了指炕下的腳踏道:"坐着回話吧!"我行禮後,半跪於腳踏上。康熙細問了我幾句日常起居後命我退下。
站在屋外,心中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麼?沒有人說送我回去,周圍又大多是陌生的面孔,我到哪裡去呢?這個園子對我是陌生的。
王喜和玉檀匆匆出來,看我正站在空地中發呆,忙上前來行禮。王喜道:"師傅說讓姐姐先留下。"玉檀道:"這會子匆匆收拾出來的屋子住着反倒不舒服,姐姐就和我一起吧!"
我問:"萬歲爺沒讓我回去嗎?"王喜道:"萬歲爺什麼也沒說,是我師傅自個的意思。不過姐姐還不知道嗎?我師傅的意思多半就是萬歲爺的意思。"
玉檀道:"李諳達服侍萬歲爺已經歇下了,我陪姐姐先回屋子。"王喜道:"這會子我走不開,晚一點過去看姐姐,這麼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我可是憋了一肚子話要說。"我微微一笑,牽着玉檀離開。
晚間和玉檀同榻而眠,兩人唧唧咕咕,續續叨叨說了大半夜,這些年我本就少眠,錯過困頭,更是一點睡意也無。
我問:"皇上沒提過要放你出宮的話嗎?"玉檀道:"皇上恐怕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多大,這幾年西北一直打仗,國庫又吃緊,還災情不斷,不是北邊旱,就是南邊澇,皇上心全撲在上面,對我們根本不留心。"
"李諳達怎麼可能不留心呢?乾清宮的人都歸他統管。"玉檀笑說:"李諳達巴不得我留下呢!問過兩次我的意思,我自個不願出宮,他就沒再提了。李諳達年齡已大,精神大不如往年,不能事事留心。可皇上卻更需要我們上心,我和王公公從小服侍,對皇上一切癖好都熟知,而且也都算是上得了檯面的人。再要調教一個順心的人沒三五年可成不了。李諳達如今凡事能讓我和王公公辦的,都讓我們辦了。"
我有心問問她,這輩子就真不打算嫁人嗎?可想着,何必引她傷心?古代女子怎麼可能會不想找個良人託付終身?不過是世事無奈、天不從人願罷了!
玉檀笑說:"看皇上見了姐姐頗爲憐惜,我估摸着姐姐能回來接着服侍皇上呢!不過姐姐你看上去真是面無血色,人又瘦,回來後可要好好調養一下。"連她這個貼身服侍的人也以爲康熙的病沒有大礙,那看來朝中衆人都掉以輕心了,康熙的病……忽地心中大驚,猛然從牀上坐起。
玉檀忙坐起問:"姐姐,怎麼了?"不會!不會的!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後世的確有人懷疑康熙的猝然死亡是雍正和隆科多合力謀害。
我身子寒意陣陣,玉檀驚問:"姐姐,怎麼了?"我拉住她的手問:"這幾日,四王爺可來得勤?"玉檀道:"日日早晚都來。個別時候甚至來三四次。皇上有時精神不濟,別的阿哥都不願意見時,也會見四王爺。前天還派四王爺到天壇恭代齋戒,好代皇上十五日行祭天大禮。"
"隆科多呢?"玉檀道:"如今他正蒙受皇寵,皇上很是信賴他,也常常召見。"我扶頭長嘆口氣,復躺下。玉檀也躺回,問:"姐姐,問這些做這麼?"
"你一直在皇上身邊服侍,你看皇上最屬意哪位阿哥?"玉檀靜了會低低說:"應該是十四爺,這幾日皇上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召十四爺回京,恐怕十四爺快要回來了。"我心中冰涼,喃喃道:"可皇上對四爺也很好。"玉檀道:"是呀!如今阿哥中最得寵的就是十四爺和四爺,皇上因此也常翻德妃娘娘的牌子,在年紀相近的娘娘裡很是希罕的,可見恩寵非同一般。"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一夜未閤眼,思來想去,後來突然問自己,不要受那些不見得正確的歷史知識影響,只從自己感知認識的四阿哥去看,他會如此嗎?心裡浮出的答案是他不會!細細再想一遍,還是不會!心中漸漸安定下來,他不會的!
――――――――――――――――
玉檀當值而去,我在屋中靜坐。小太監在外叫道:"若曦姑姑在屋中嗎?"我開門,他道:"李公公叫姑姑過去。"
玉檀噘着嘴,半摟着我笑道:"姐姐一回來,我就被扔到一邊去了。李諳達說茶點都由姐姐作主,我就給姐姐打下手。"我笑推開她道:"有功夫偷懶還抱怨?"她一面幫我燒水,一面道:"李諳達要我告訴姐姐,萬歲爺正在齋戒,病又未全好,茶點務必上心。"我點頭示意明白。
捧着茶點進去時,四阿哥正側立在炕旁陪康熙說話,我一看到他,忙低頭垂目目注着地面,眼中酸澀,我們多久沒有見過了?
李德全將東西放置妥當,服侍康熙用,康熙對四阿哥道:"你也坐下用一些,大清早就過來請安,外頭站了很久,也該餓了。"四阿哥忙行禮後,半挨着炕沿坐下,隨意拿起一塊糕點食用。
康熙六十一年十三日晚膳剛用過,四阿哥來請晚安,康熙私下召見四阿哥,摒退左右,只留李德全服侍。玉檀她們一副見慣不怪的神情,我卻是坐臥不安。
四阿哥出來時,臉緊繃,和我目光輕觸的一瞬,眼裡全是悲痛絕望,我心如刀鉸。再看時,他已恢復如常,低垂目光,安靜離去,腳步卻略顯蹣跚。康熙究竟和他說了什麼?
他剛走不久,德妃娘娘來探望康熙,兩人一臥一坐低低笑語,我們守在外面只聽到隱約的笑聲,其餘俱不可聞。我心內焦急,頻頻向簾內張望,引得李德全看了好幾眼,最後索性壓着聲音呵斥:"若曦!",我這才強壓下焦灼,低頭靜立。
李德全吩咐王喜候在外面仔細聽吩咐,把我叫到僻靜處,厲聲呵斥道:"你在浣衣局洗衣把腦子也洗傻了嗎?如今這是你的機會,自個不把握住,我就是再有心幫你也不行!"
我忙跪下向李德全磕頭,"奴婢知道諳達對奴婢的恩德,奴婢再不敢了。"他語聲放軟道:"你是這宮裡難得一見的人,這次雖是我私自拿的主意,可卻是萬歲爺的恩典,可不要再行差踏錯了。"我磕頭應是。
德妃娘娘剛走,隆科多又來覲見,其實這幾日隆科多日日都來,可我偏偏有一種感覺,覺得一切就在今日。
我給隆科多奉茶時,康熙道:"朕年紀已大,近日身體又不好,打算宣十四阿哥胤禎回京,這次回來,朕不打算再讓他回軍中,所以此事不能輕率,需想好委派何人去接替。明日朕打算召集諸大臣商議此事,你心中可有合適人選?"我緊緊捧着茶盅強耐着放好後,手已無半絲力氣,忙退了出來。
心內煎熬,在地上直打轉,感情上希望不要這樣,我不要四阿哥傷心失望痛苦;理智上卻覺得這也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十四阿哥登基,大家也許都會活着。可能對八阿哥下手的十四阿哥如果登基就真的不會剷除異己兄弟嗎?
正在掙扎痛苦,外面忽然傳來叫聲,霎時亂成一團。我掩嘴,忽地鬆一口氣,歷史終究按照預定軌道前行了。我不知道自己該喜該傷,一瞬後,如夢初醒,忙跑出去。
康熙躺於牀上,臉色紫漲,呼吸急促,滿頭滿額的汗。太醫進來後,隆科多和李德全交換了個眼神,退出吩咐立即派重兵圍起暢春園,任何人無他許可不得進出。又派隨從持令牌通傳,九門戒嚴,親王和皇子沒有許可嚴禁私自出入。
李德全聽完後,似乎覺得隆科多所作不偏不倚,合乎情理,微點下頭,吩咐王喜:"帶人看着四周,不許任何人私自離開,任何人接近,若有違抗,當場杖斃!"王喜立即領命而去,周圍霎時安靜下來。
我替康熙拭汗,心下悽然,這位千古一帝終於走到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約莫可以確定康熙猝死的原因,應該是心臟病之類的問題。表面的情形很類似。
康熙六十一年十三日戌刻,暢春園清溪書屋,康熙駕崩。享年六十九歲。
滿屋子人全部傻呆着跪倒,一向最有主意的李德全也是滿臉茫然,隆科多大哭着對李德全道:"皇上剛對臣說完,已經擬好詔書傳位於四皇子就突然昏厥。"說着已經泣不成聲。李德全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蒼惶。一地跪着的人只聞隆科多的哭泣聲。
未多久,四阿哥領着侍從進了屋子,李德全剎那間身子簌簌直抖。九門戒嚴,暢春園重重侍衛,消息根本不可能外傳的情況下,四阿哥卻輕易而至。李德全應該已經明白在手握重兵的隆科多支持下,四阿哥完全佔得了先機。此時其餘皇子也許還被士兵攔在門外徘徊,甚至也許還在驚疑不定康熙究竟怎樣了,而四阿哥已將整個京城掌控。
我看着他從沉沉的夜色中緩慢而堅定的一步步走進燈火通明的寢宮,不知道是悲是喜:他隱忍十多年的夢想終於實現,而其他人的命運也必將沿着歷史的軌跡緩緩滑入黑暗之中。他走到康熙的牀旁,緩緩跪倒,雙手捧握着康熙的手,頭貼在康熙掌上,靜默無聲,只有肩膀微微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