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_第十二章 一種相思獨自愁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熱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圍,只帶了太子爺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緣由卻是非關愛寵。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雖在一廢太子後因爲結黨營私遭到訓斥,卻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與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關於太子德行有失檢點的摺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認同胤礽,認爲其才德不能服衆,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貫在朝中有“八賢王”之稱的八阿哥胤禩一方。而八阿哥胤禩不僅與同宗貴胄親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極好的口碑。他的侍讀何焯是著名的學者、藏書家、書法家,曾經求學於錢謙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響力,經常代八阿哥在江南蒐購書籍,禮待士人,以至於江南讀書人都讚譽八阿哥“實爲賢王”。

八阿哥的一切都讓康熙這樣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奪”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駕隨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留在京中,不得與八阿哥互通消息,以防自己不在京城時發生什麼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從恢復太子之位後,因爲勢力被削弱,他在追隨自己的大臣的幫助下,開始積極結交朝內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議事。這讓康熙也心中不安,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從四月末待到九月底,整整五個月的時間,唯恐有逼宮退位的事情發生,他豈能放心留太子朝內一切事務均由快馬每日呈報,康熙親自定奪。年初被加封爲親王的四阿哥因爲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穩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內代康熙發佈行令。

胤礽對八阿哥胤禩頗爲忌恨,不經意間總是陰沉地看着胤禩,眼中刀光劍影,待反應過來,又常常笑稱着八弟,更爲熱情地去掩飾。八阿哥胤禩卻一如平常,待人接物溫文爾雅、謙遜和藹,對太子更是尊重禮敬,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太子的敵意。

我經常看到他倆,再想想康熙,就心嘆,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

一日,康熙騎馬歸來,與各位阿哥大臣閒聊,我正好進去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後,突然笑說道:“朕有些懷念你去年行圍時做的冰鎮果汁。”看着太子續說道,“朕還記得當時給朕的是菊花,給胤礽的是牡丹。”

太子忙笑說道:“兒臣的正是牡丹,兒臣也頗爲惦念,看着精緻,吃着也很是祛熱。”

我忙躬身說道:“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預備。”

康熙點點頭,又問道:“朕記得你當日求朕準你學馬,學會了嗎?”

我回道:“勉強算是會一點兒了。”

康熙笑說道:“朕準你繼續學,直到學好學精。”

我不願壞了康熙的興致,忙露一臉雀躍之色,高興地大聲回道:“謝皇上。”

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載重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底下坐着的大臣也陪着笑起來。我行完禮,靜靜退了出來,只知道剛纔我與康熙、太子對答時,八阿哥一直微笑着目視着我,我不敢回視,只當做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與玉檀同住一頂帳篷,自從上次月下聽她傾吐過心事後,我待她越發與衆人不同,心中真把她當妹妹來疼惜,她也對我越發細心體貼,兩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卻並沒有去要馬騎,不禁納悶地問我:“姐姐不是很喜歡騎馬的嗎?怎麼不去學了呢?”

我心中一嘆,想着讓軍士教,大概都是像尼滿那樣敷衍我,目標不是教會我騎馬,而是千萬不要讓我有什麼意外,不如不學。除非能像四阿哥那樣,不顧慮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騎馬時的認真專注。想到這裡,猛地一驚,我怎麼腦子裡居然會記得這麼清楚?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竟一絲不落。趕忙岔開心神,強笑道:“這兩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學。”

這次跟來的阿哥少,僅來的兩位還彼此不合;隨行的大臣彼此間也疙疙瘩瘩,中間派則不願輕易出風頭,於其中左右爲難,小心遊走,唯恐招惹了哪個,將來都結果堪虞;蒙古人雖來覲見,但見着太子爺,卻都面色不快。

而大家在康熙面前還要歌舞昇平地演戲,氣氛頗有些詭異,康熙早已察覺,卻只做不知。我想,不錯,這纔是好法子,難得糊塗。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閒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麗依舊。我側身站在一旁讓她先行。她卻走到我身邊站定,看着我說道:“我上次見過你。”

上次沒留心,這次才注意到她漢語說得不太標準,我凝神細聽後,有意放慢了語速說道:“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駕隨行。”

她聽我一字一頓地說話,不禁笑了,說道:“我雖說得不太好,可聽卻沒問題,你就照常說吧。”

我點頭。她看着別處想了會兒,說道:“你若有時間,可願陪我走一會兒?”

我想閒着也是閒着,倒很樂意和這位做派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麼心事,欲言又止的,若和十三阿哥有關係,倒是不能不過問,遂兩人結伴閒逛起來。

我笑問道:“格格怎麼沒有去騎馬呢?”

她回道:“我們整日都可以騎,可不像你們這些住在紫禁城裡的人,要特特地尋了機會來騎。”

我一笑沒有搭腔。她問道:“你騎得好嗎?”

我笑着說道:“這話你可問錯了,你應該問我,你會不會騎?”

她大爲吃驚地看着我,說道:“只說漢人的姑娘不會騎馬,怎麼你也是漢人嗎?”我回道:“我是滿人,不過的確不怎麼會騎馬,倒是挺想學的。”

她一聽,來了興致,說道:“那我教你吧,我還沒有教過人騎馬呢,不過我保證能教好你。”

我聽後,高興地應好,想着沒有再好的了。

敏敏格格還真是個急性子,說教就教,拉着我就朝馬廄行去。走了好一會子,還未走到,卻正好碰到幾個漢子在騎馬慢遛着,有蒙古人,也有滿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馬,蒙古人忙着給敏敏格格請安,滿人給敏敏格格請完安,又趕着給我請安。

敏敏格格對我笑道:“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工夫。”說完隨手挑了兩匹馬,那幾個蒙古人自是滿口答應。

我們兩人各自騎了一匹,緩緩走着。敏敏格格側頭看着我問道:“你不是一般的宮女吧?”

我笑回道:“只不過在御前侍奉,他們都給幾分面子而已。”

敏敏格格說道:“你長得那麼美,怎麼只做宮女呢?我阿瑪的幾個妃子都趕不上你。”

我心想,這個敏敏格格說話好是直接,不過在宮中遇見的都是謹言慎行的人,今兒遇見這麼一個,心中倒很是喜歡,於是朝她笑了笑,沒有回話。

敏敏教得很是認真,可惜這是一匹頗爲高大的壯馬,我又是首次騎它,心裡有些害怕,所以總是戰戰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邊不停地說,讓我大着膽子騎就是了,不怕的。還說騎馬哪有不摔的,她小時候騎馬也摔過呢。

我覺得她說得非常有道理,嘴裡嗯嗯地應着,心裡卻堅決不執行,還是緊緊勒着馬繮,只讓馬慢慢小跑着。

忽然聽得敏敏格格大笑着喊道:“坐好了。”她朝我的馬屁股上就是一馬鞭。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馬衝了出去。身子一後仰,扯着嗓子就開始驚叫,只聽得敏敏格格在身後大笑着說:“不要怕,坐穩了。”

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時已經鬆了繮繩,身子只是緊緊貼在馬上,雙手緊緊抓着馬脖子兩側的鬃毛。馬兒吃痛,又沒有繮繩束縛,隨着性子亂跑,試圖把讓它感覺疼痛的人摔下來。

我已經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緊閉着雙眼,只知道使盡全身力氣揪着鬃毛,儘可能不讓自己掉下馬。

馬一面狂奔,一面拱着身子,試圖把我摔下來。我覺得我已經堅持不住了,鬃毛越來越滑溜,手在慢慢滑開,心想道,難道我穿越時空回到古代,只是爲了落馬而死?正在絕望地想着,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若曦,再堅持一會兒。”

我聽後,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馬。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讓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邊。我驚懼害怕的心因爲這一聲聲的“若曦”,安定了下來,知道他肯定不會讓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又有了力氣。

他用馬鞭鉤住了我的馬繮繩,開始慢慢勒繮繩,對我說:“若曦,先放開一隻手,攬住馬脖子。”

我感覺速度有些慢了,馬也沒有先前那麼狂野了,緩緩放開左手,摸索着抱住馬脖子,他又說道:“另一隻。”

等我兩隻手都抱着馬脖子後,他緩緩地收住繮繩,馬慢慢立定了。我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就感覺一雙手把我從馬上抱了下來,我四肢發軟,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懷裡。

此時,敏敏格格騎着馬也趕來了,未等馬站定,就跳了下來,趕着聲地問:“你還好嗎?”

我忙說:“沒事的。”

她拍拍胸口,說道:“嚇我一跳,你怎麼就鬆了繮繩呢?”

我感覺自己身上有了點兒力氣,忙站直了身子。他也鬆開了扶着我的手,微微後退一步,站在我側後面。那溫暖安心的感覺就這樣沒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臉色古怪,不禁關切地問道:“你哪裡不舒服?”我趕忙搖頭,她笑瞅着八阿哥,說道:“敏敏還未向八貝勒爺請安呢。”

八阿哥微微一笑說道:“免了。”

敏敏也是一笑,並未真的請安,只是笑說道:“多虧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闖禍了。”又看着我說道,“今兒怕是學不成了,你回去休息一下,等緩過勁來,我再教你。”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覺離營帳已經很遠了,不禁發愁,難道走回去嗎?我現在可沒有力氣。再說那要走多久呀?可騎馬,我現在驚魂未定,是萬萬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爲難,想了想說道:“你和我共乘一匹馬,我送你回去。”

我正想答應,八阿哥卻說道:“不用那麼麻煩,我也正好要回去了,順帶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着騎吧。”

我覺得不太妥當,有心說不,可那個不字卻怎麼也出不了口,最後只是靜默着。敏敏看我沒什麼反應,笑了笑說道:“那就多謝八阿哥了。”說完,翻身上馬,對着我說道:“得空我來看你。”然後一揚馬鞭,策馬遠去了。

我靜靜站着,八阿哥也在身後靜靜站着。過了一會兒,已經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皺着眉頭,問道:“疼嗎?”我一看也嚇了一大跳,兩隻手因爲用力過度,現在都是被馬鬃毛勒出的青紫傷痕。

我一面搖了搖頭,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緊,不放,可正握在淤青處,我不禁疼得哼了一聲,他又忙鬆了勁,我順勢抽回了手。

他看着我嘆了口氣,說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我側過頭不去看他。

他上了馬,把我攬在懷裡。四處茫茫,天那麼藍,雲那麼白,草那麼綠,風那麼輕柔,我的心也變得很軟弱,只想着,就讓我放縱一次,就這一次,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緩緩閉上眼睛,溫順地靠在他懷裡。

他策着馬慢走着,我閉上眼睛,感覺他下巴抵着我的頭,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癢癢的,像是在輕撓我的心。

他一手輕攬着我,一手牽着繮繩,我覺得似乎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們可以永遠這樣,我們可以騎着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樂中,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語氣是肯定的,而非疑問。

我睜開了眼睛,看着遠處,卻眼前迷濛,只是白茫茫一片。心中因他這句話而波濤起伏,理智告訴我說沒有,可嘴巴微張,“沒有”兩字怎麼也無法吐出口。

他大笑了起來,猛地把我往懷裡用力一攬,緊緊摟着我說:“你心裡有我的!”他在我耳邊輕輕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又喃喃重複道:“你心裡是有我的!”

那聲嘆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再多的掙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我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多想。

快到營帳時,他下了馬,然後把我抱下馬。

他眼睛裡全是笑意,只是瞅着我。我低頭默默站着,卻無勇氣回視他,被他看得侷促不安,一轉身快步向營地走去。他在身後一面笑着,一面牽着馬追了上來。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讓我走慢一些,我步子雖然慢了下來,眼睛卻只是盯着前面。他看我神情拘謹,岔開了話題,微笑着問道:“怎麼和敏敏格格在一起?”

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學騎馬,就好心教我。不過倒真是謝謝你了,幸虧遇上你。”

他說道:“我當時正好經過,在遠處瞥見騎在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過來看看,當時還有些猶豫要不要過來,幸虧過來了。”停了下,又說了句:“下次要學騎馬,我來教你。”

一路而來,所遇之人紛紛請安避讓,他把馬交給碰到的兵士,讓他們牽回馬廄。我請安告退,他低頭默默想了會兒,柔聲說道:“去吧。”

我轉身匆匆回了自己帳篷。

進了帳篷,卻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倒在羊毛毯上,閉着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不錯!我心中是有他,我怎麼可能對他多年的付出沒有絲毫感動呢?可是我無法面對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懼怕和計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個人靜靜趴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有人在我肩膀上輕輕一拍,一個從未聽過的喑啞的男人聲音:“若曦。”

我大驚,失聲就要驚呼,卻被一隻手緊緊捂住,耳邊有聲音低低說道:“是我。”

我強扭着頭,看見一個身穿蒙古袍子,頭戴氈帽,臉上蓄着絡腮鬍子的男子正坐在我身側,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着我嘴。我心中驚駭,竟然有人敢在皇帝的宿營地亂來,忙用力掙扎。

他無奈地看着我,剛想張口說話。我突然覺得他的眼睛很是熟悉,不禁動作緩了下來,再一仔細辨認,心中大驚,十四阿哥!

他看我的反應,知道我已經認出他是誰了,向我咧嘴一笑,拿開了捂着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衝到簾子旁,向外探頭看了兩眼,又快速地衝了回來,四周一打量,拖着他走到屏風後。

兩人坐定後,我又緩了緩,心神才稍稍平復一點兒。

我十分緊張,他自己卻不是很在乎,嘴巴掩在鬍子裡,看不清楚,眼睛裡卻全是笑意。我壓着聲音問道:“你瘋了,竟然敢違抗聖旨?皇上命你留在京中,你居然敢隨了來?你不怕皇上生氣?”

他輕聲笑着,並不回答我的話,我又問道:“你幹嗎不在京城待着?”

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我來是要見八哥,不過四周不是皇阿瑪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都對我很熟悉,只怕看着背影就會起疑心,所以找你來想辦法。”

我怔了一會兒,腦子裡飛快地想着今年曆史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了半天,卻全無概念。對於一個不是研究清朝歷史的現代人來說,頂多能知道歷史大致的走向,每年發生的具體事情,恐怕沒幾個能知道。想着要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纔再度被廢,現在能發生什麼大事情呢?只得問道:“京中出什麼事情了?”

他說道:“沒什麼大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和八哥當面商議,通過書信只怕有人會截了看,再則書信一來一回地也說不清楚,還費工夫。”

我張嘴還想問,他說道:“具體事情說了你也不懂,就別問了。”說完後,停了停,又補充了句:“我這也是爲你好。”

我瞅着他,只覺得他這滿臉的絡腮鬍子實在礙眼,忽地伸手去拽他的假鬍子。他忙一側頭避開,我又去抓,他笑着擋我的手,我半真半假地說:“你不讓我拽,我偏拽。”

兩人又打又笑地鬧成一團,我的力氣終究是不如他,又沒有練過武,手腕被他抓住,他笑着說:“你要拽,我偏不讓你拽。”

我臉皺着,嘴癟着,不吭聲地盯着他。他看了我一會兒,忽地鬆了手,仰着頭,一副任我宰割的樣子:“得,你要拽就拽吧。”

我立即眉開眼笑地去拽他的鬍子,卻只是做了個假動作,就收回了手,說道:“我要想想如何才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讓你和貝勒爺相見。”

他眼睛裡滿是笑意,說道:“就知道你會有法子的。”猛地瞥見我的手,訝然問道:“手怎麼了?”

我回道:“學騎馬的時候,不小心勒的。”

他細看了幾眼,蹙了蹙眉頭說道:“八哥該心疼了。”

我瞪了他一眼,琢磨着該如何讓他和八阿哥相見,看到他的鬍子,忽地腦子裡閃過幾個以前看電視時的畫面,忍不住開始笑起來,越想越好笑,又不敢放聲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得身子發軟,側趴在墊子上。

十四阿哥不知我爲何突然笑起來,推了我一下問道:“笑什麼呢?”

我強忍着笑說道:“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定能讓人都不懷疑。”一面說着,一面又笑了起來。

他哼了聲說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定不是什麼好主意,不過說來聽聽吧。”

我一面笑着,一面說道:“不如把你打扮成一個女子,即使有人看見八爺和你,任他做夢也不能想到大清朝的堂堂十四爺竟會假扮女子。”腦子裡想着以前看過的香港搞笑劇,上下打量着十四阿哥,想着他身穿長裙、塗脂抹粉、描眉畫脣的女裝扮相,已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十四阿哥聽完,先是一愣,不敢相信我竟然對他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畢竟現在男尊女卑,穿女人的衣服那可是很晦氣的一件事情。過了會兒,他搖了搖頭,自己也開始笑起來,一面伸手過來擰我的臉,說道:“今兒得整治一下你,竟敢拿我來打趣。”

我一面笑躲着,一面說道:“我錯了,我錯了。”他卻沒打算饒我,俯過身子來,真要掐我。我趕忙舉着手給他看,裝可憐:“十四爺,我這手一碰就疼呢。”

他拿我沒有辦法,只得放過我,坐直了身子,默默想着。我看他臉色凝重,忙斂了笑意,說道:“別想了,打趣你呢。若真讓你扮了女子,我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再說了,這件事情也不是那麼難,只需小心點兒就好了。”

他這才表情輕鬆了起來。我看着他嘆了口氣,他不解地看向我,我道:“八爺有你這樣的弟弟,其實比得了什麼都寶貴。”

他臉色有些黯然,說道:“皇阿瑪可罵我‘不過是水泊梁山之義氣’。”康熙的話我可不敢胡亂置評,只是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膀。

他搖了搖頭,嘆道:“還以爲你在宮中已經變了,沒想到還是這樣。”

我問道:“你晚上住哪裡?”

他說道:“隨便找哪兒不能過一宿呢?”說完,他起身想走,“你仔細想想,我晚上再過來。”

我拉住他說道:“你這樣出出進進的,豈不更惹人注意?都知道我喜清靜,我這帳裡平日少有人來,不如就先待在這裡,晚上我再設法讓你見到八爺。”

他想了想,問道:“誰和你住在一起?”

我回道:“玉檀。不過你放心,我會想法子把她支開的,而且她和我感情甚好。”

十四阿哥聽後,一面思索着,一面輕聲念道:“玉檀。”然後點點頭,又坐了下來。

我想着他這幾日趕路,爲避人耳目,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聲音都有些啞了,起身到外面去拿了些點心,又端了碗兌了蜂蜜的熱奶。再進來時,卻看到他斜躺在毯子上已經睡着了,我放輕手腳,把盤子擱在一邊的几案上。他聽到聲音猛地坐起,我忙說道:“喝杯熱奶,接着躺下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不會有事的。”一面說着,一面給他墊好軟枕,他也不多說,喝了幾口熱奶,又躺下睡了,我拿了薄毯子給他搭在身上,自己轉了出來。

仔細打量了一下,因爲隔着屏風,從外間看不到裡面。確定沒有問題後,我隨手拿了本書,靠在墊子上看了起來,其實就是做樣子,根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正在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讓十四阿哥見到八阿哥,看來我晚上要親自跑一趟了,帳外有人叫道:“若曦姑娘。”

我心中一驚,手一抖,書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趕忙站了起來,快走幾步,身子擋在門口,挑開簾子看,提着的心一鬆,原來是八爺身邊的僕役寶柱。他請安說道:“爺打發我過來給姑娘送藥。”我伸手接了過來,他又說道:“早晚兩次,溫水洗淨後敷上,幾日後淤血就能化了。”我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是點點頭。

他轉身要走,我忙叫住他,讓他等一會兒,說完進了帳篷。十四阿哥早已經坐了起來,我湊在他耳邊問道:“此人可值得相信?”

十四阿哥點點頭,說道:“可信,不然八哥能打發來給你送藥嗎?雖非什麼要緊事情,可八哥對你的事情一向上心。”說完還朝我眨了眨眼睛。

這個人,現在還有閒心打趣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他卻一下拉住我,示意我低頭。我忙把頭湊過去,他低聲說道:“雖說可信,可我是抗旨而來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不會來找你的。”

我點點頭,感覺好像還頗爲良好,原來十四阿哥和我吵歸吵,可還是很相信我的。

寶柱看我出來,趕忙低頭聽話。我想了想,問道:“八爺晚上一般都做些什麼?”

他賠笑回道:“這個說不準,有時候看書,有時候自個兒下棋。”

我笑着說道:“你回去吧。”

他有些蒙,不知我爲何沒頭沒腦地問了幾句,就沒有下文了,但還是快步而去。

我回來笑看着十四阿哥問道:“離天黑還要一會兒呢,你要不再睡一會兒?”

他搖頭道:“不睡了。”看到几案上的點心,隨手拿了塊吃起來,一面說道:“給自己把藥擦上吧。”

我遂起身淨了手,把藥膏敷上,又去吩咐小太監給我準備雙份的飯菜。我以前也經常和其他女官一起用飯,何況我現在說話豈是他們隨便能問的,所以他們只是賠着笑一連聲地應好。

兩人吃過飯後,天色也黑了下來,我和十四阿哥約好見面的地方,我先出來看四周無人,示意十四阿哥可以離去,他出了帳篷,不疾不徐地走了。

我又等了一會兒,才向八爺的帳篷行去。到了近前,看李福正守在帳篷外,四周倒也清靜。我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他俯身請安,幫我掀開簾子,我點點頭,徑自進了帳篷。

八阿哥正在几案前寫字,看我進來,向我笑着點點頭,示意我坐。他仍然繼續寫,過了一小會兒,他擱了筆,走到我身邊,看了看我的手,笑問道:“明日可當值?”

我沒有答他的話,低聲問道:“這裡說話可方便?”

他神色一凝,說道:“知道你晚上要過來,外面有人守着。”

我點點頭,可還是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十四阿哥來了。”

他聽後,臉上的神色變得凝重,也壓低聲音問道:“他說爲什麼而來了嗎?”我搖搖頭。

我低低告訴他相見的地點。他想了

會兒,說道:“你先回去吧,我自會去見他的。”

我點點頭,轉身要走,臨到門口,又轉回身,說道:“千萬小心點兒。”

他一笑,說道:“沒事的,安心回去吧。”我這才又轉身出去,聽到他在身後輕聲說道:“不過,你爲我擔心,我很是開心。”我腳步一滯,趕忙出了帳篷。

人雖然回了帳篷,心卻靜不下來,只是在帳篷裡打轉轉。正在焦急,聽到帳篷外一個聲音恭敬地說道:“格格,這就是若曦姑娘的帳篷。”

我挑開簾子一看,原來是敏敏格格。敏敏看着我,笑說道:“過來看看你可好。”

我也笑說道:“勞格格掛念,只是當時有些受驚而已,早已經沒有事情了。”

她低頭凝視着地面,躊躇了一下,問道:“可願出去走走?”

我心想待在帳內,也只能苦苦熬時間,不如與她出去走走,況且她顯然是有話要說,於是笑着點頭答應。

兩人肩並肩,漫步走着。她笑說道:“剛纔打聽了才知道,原來你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呢。”

我一笑說道:“什麼紅不紅的?不過盡心服侍皇上而已。”

她笑看着前方,幾次側過頭想說話,卻又轉回了頭。我只是靜靜走着,等着她問。走出營帳,人漸漸少起來,她沉吟了半晌,問道:“十三阿哥這次爲何沒來呢?”

我想着,果然是爲了十三阿哥,回道:“來不來不是十三阿哥說了算的,這要看皇上的意思。”

她聽後,沒有答話,默默走着。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十三阿哥的福晉長得美嗎?”

我心中嘆了口氣,十三阿哥的一首歌竟然就此給這草原上最美的花種下了相思,我說道:“在我看來,沒有格格美。”

她一喜,問道:“真的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她們不過是紫禁城中的絹花,緊裹着綾羅綢緞,一行一動都有規矩,而敏敏是這大草原天地間恣意開放着的鮮花,隨風起舞,活色生香。

敏敏盯着我緊張地問道:“難道你不會覺得我粗蠻,不知禮數嗎?看看你,就知道了,你們說話不快不慢、不高不低,舉止那麼秀氣斯文。”

我有些傻,不知道自己何時竟然從野丫頭變成淑女了。難道真是居移氣,養移體?四年的宮中生活我也有貴氣了?想着不禁大笑起來,清亮的笑聲在草原上盪開:“我是否秀氣斯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絕對是個美人。”

敏敏聽後,不禁也隨我爽朗地笑起來,說道:“我見過的娘娘們都是端莊溫柔地笑的,沒想到你也會這樣大笑。”

兩人都嘴邊含着笑走着,我多久沒有聽過女孩子像這樣大笑了?我又有多久沒有這樣大笑過了?紫禁城中的女子連說話都得壓着。心中對敏敏又多了兩分喜歡,而且她能看上十三阿哥,可見是有眼光的,越想越覺得喜歡她。琢磨了會兒,覺得她的性格應該不會介意,於是直接問道:“你可是中意十三阿哥?”

敏敏臉上的笑意一下僵在臉上,過了半晌,才問道:“那麼明顯嗎?”我笑回道:“挺明顯的。”

她靜默了會兒,突然綻放出一個璀璨至極的笑容,讓那草原上空的星星也爲之黯然失色。她凝視着草原的盡頭,說道:“不錯,我是喜歡他。”她帶着忐忑,側頭看我,我回她一個讚許鼓勵的笑容。她又轉回頭,凝視着蒼茫夜色中的遠方,臉上帶着一個甜蜜惆悵的笑容,緩緩說道:“我從未聽過那麼美麗的歌聲,他站在那裡看着我唱歌,我的心從來沒有那麼快地跳過。我也從未看見男子那樣笑過,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笑,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可又像一團火焰,你能感覺得到他的熱。”她說完後,心緒好像仍然沉浸在那個讓她失落了自己心的晚上。過了半晌,她猛地轉頭看着我,熱烈地說道:“我從未見過像他那樣的男兒!”

愛情!我知道的,我懂的,可我還是再次被它感動。不管前方是什麼,現在她在愛,她因爲自己的愛而快樂、而苦惱,只有愛過的人才知道那甜甜酸酸的感覺。我只知道笑看着她,分享着她的感覺。她看到我的笑容,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轉開了頭。

我凝視着她說道:“十三阿哥是個值得喜歡的人。”

她回頭看着我,笑容燦爛如朝霞,臉上帶着驕傲得意,可笑着笑着,臉色漸漸黯淡下來,我看着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緊。她說道:“可阿瑪不願我嫁給他。”

她皺着眉頭,說道:“你別告訴別人。”我趕忙點點頭,她續說道:“阿瑪說紫禁城的女人沒幾個幸福的,他說我是草原上的花,只有在草原上才能盛開。”

我忙問道:“爲何?”

我的心也漸漸黯淡下來,她阿瑪是真心疼她,說的話沒有錯。她在草原上是永遠的公主,可她若去了紫禁城,不過是十三阿哥幾個福晉中的一個,而且我現在還不知道十三阿哥的意思,誰能保證十三阿哥會疼惜她呢?再想到十三阿哥將來被監禁的命運,更是黯然。

她看我臉色黯淡,悽然一笑,說道:“我原來還不願意相信阿瑪的話,可現在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卻發覺兩人的手都是冰涼,誰也溫暖不了誰。

兩人牽着手,默默走着。她問道:“你有意中人嗎?”

我心裡一痛,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在躊躇,忽然聽到喧譁之聲,黑沉的夜色中,無數的火把在移動。我心中一慌,那不是他們見面的地方嗎?提步就開始向人羣處奔跑。

敏敏不明白髮生了何事,但也隨我跑了起來,邊跑邊問:“怎麼了?”我心緊緊揪着,顧不上答話,只是使盡全身力氣地奔跑。

跑近了,聲音喧譁,此起彼落,根本辨不清他們說些什麼。我隨手拉住一個人問道:“怎麼回事?”

他看到我和敏敏格格忙要請安,我快聲說道:“免了,趕緊回話。”

他忙說道:“太子爺說有賊,命人在四處搜查。”

我心裡一緊,忙問道:“賊呢?長什麼樣子?”

他回道:“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臉面,好像穿着蒙古袍子,太子爺命放了箭,也不知道射着了沒有。”他又指着前方說道:“說是往那邊去了。”

放了箭!我只覺得心一沉,眼前直髮黑,倒退了兩步,忙定了定神,現在不是手腳發軟的時候。深吸了口氣,又開始跑。敏敏格格也隨着我跑,一面說道:“怎麼會有膽子這麼大的賊呢?他倒是挺會躲的,知道那邊是我們蒙古人的駐營地,混在一起,還真要費工夫尋找呢。”

我腦中一面想着會被箭射傷嗎?八阿哥在哪裡呢?一面只是狂奔。我和敏敏兩人在人羣中穿來穿去,人影晃動,又在黑暗中,雖有火把,可畢竟不夠亮,也沒人注意我們。

這邊是蒙古人的營地,我不熟悉,只得拉着敏敏,說道:“哪些地方可以藏人呢?”敏敏這會子已經覺得我很是不對勁,不過她雖面色納悶,卻沒有多問,只是牽着我,在帳篷間兜來轉去的。

找一處,一處地方沒有。太子爺的人已經和蒙古人交涉完,蒙古人紛紛集結,開始搜查起來。

我心中越來越急,卻無半個主意,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看。敏敏看我臉色焦急,也加快步伐,不停地帶着我四下尋找。

正心中焦躁難耐,忽地一個人把我一把拽進了帳篷,我心中先一驚,猛地又是一喜,輕聲叫道:“十四阿哥。”他應了聲,我心中一緩,忙問他:“有沒有傷着?”

黑暗中,只感覺他握着我的手抖了抖,然後沉聲說道:“沒有。”我心剛放下,他又說道:“不過八哥爲我擋了一箭。”

我“啊”的一聲驚叫,又忙掩着口,只覺得我的手在拼命地抖。他用力握着我,說道:“若曦,傷在胳膊上,沒有生命之險。”

十四阿哥雖然緊緊握着我的手,可我的手還是哆嗦不停,我緊緊掐住他的手,他越發用力地回握着,淤青處陣陣疼痛,我卻一無所覺。在心中對自己狂吼着,鎮靜,鎮靜!眼下最重要的是十四阿哥,只是傷在胳膊,他沒有事情的。

心中念頭不停地轉,聽到帳篷外敏敏低低地在叫:“若曦,若曦……”想必是她一回身發覺我突然不見了,正在尋我。

我低聲問十四阿哥:“你可見過蘇完瓜爾佳·敏敏?”

十四阿哥回道:“沒有。”

我心中一定,顧不上給十四阿哥解釋,忙掀開簾子,低聲叫:“敏敏格格。”感覺十四阿哥的手一緊,我低聲說道:“她肯定會幫我們的。”

敏敏快步進了帳篷,不解地問道:“你怎麼……”

我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一下子就朝她跪倒,一面磕頭,一面說道:“求格格救奴婢一命。”

敏敏一驚,忙俯下身子,一面拽我起來,一面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你先告訴我,如能幫,我絕對幫。”

十四阿哥也是一驚,過來拉我起來。我猛地把他往後一推,低聲斥道:“讓你不要跟來,你偏要跟來,現在可好,被太子爺當成了賊人,這怎麼解釋得清楚?若解釋,我和你的事情勢必會被知道,可宮女是不許和外人私自有情、偷偷相會的,我們倆都得一死;若不解釋,你又肯定要死,那我……那我……又怎麼能……獨活?”說着眼淚已經下來了。五分焦急,五分卻是心中哀苦,擔心着八阿哥。

敏敏“啊”了一聲,問道:“他是你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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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應道:“正是,平常在宮裡不得相見,他以爲到了塞外,總有機會相見,卻不料竟被太子爺當成了賊人。”

敏敏聽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一面拉我起來,一面笑說道:“他擔着掉頭的風險來見你,可見一片真心,你豈能再怪他?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管保讓他平平安安。”

我一面順勢起來,一面內疚地想着,敏敏,對不起了,事情緊急只好利用一下你,唯有將來尋機會報答了。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子總是心格外軟,尤其是對有情人,因爲自己懷有鴛夢,也總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十四阿哥顯然已經反應過來我的意思,順着我的意思假扮成了京城來的貴公子哥。敏敏領着我們一邊走着,一邊極其感興趣地問着十四阿哥問題,什麼怕不怕呀?吃苦了嗎?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什麼時候要好的?

十四阿哥哄敏敏這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還不是小意思,謊編得毫無破綻,臉面上一副對我一往情深的樣子。敏敏滿臉的驚歎感動。

一路上碰到的士兵都趕着給敏敏請安,誰會懷疑這個大大方方地走在他們尊貴公主旁邊的蒙古人是賊呢?

我走到岔路口,對敏敏說道:“我不和你們過去了,免得被人看到引人注意。”

敏敏笑笑地說道:“放心回吧,有我在,管保明天還你一個好端端的情郎。”

我和十四阿哥眼色複雜地對視了一眼,他點了下頭,示意我安心,我強笑了笑,匆匆離去。

注:

康熙四十八年,復立允礽爲皇太子時,康熙十分高興,大封諸皇子。允禵被冊封爲貝子,爾後又封固山貝子。但他同其父的關係依然緊張。同年四月,康熙巡行塞外,因擔心允禩一夥聚衆鬧事,便命允禩侍從,不讓允禵、允禟、允扈隨。但允禵設法要和允禩一起去,他“敝帽故衣,坐小車,裝作販賣之人,私送出口,日則潛蹤而隨,夜則至阿其那(允禩)帳房歇宿,密語通宵,蹤跡詭異”。

這段故事就是從這段文字演化而來,我查找了很多資料,也問了瞭解清史的人,可都沒有辦法回答我,十四阿哥究竟是爲什麼不惜違抗皇命而去找老八呢?真正的歷史已經被湮沒了,只留給後人無限猜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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