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碧如歌想要見世子?”

漪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涌入腦海中的感覺就是,碧如歌必然又有了什麼其他的打算,儘管碧如歌是以思念世子的名義讓人傳的信,而且留下話來,說是在見了孩子一面之後,就會即刻自盡,可漪房還是很難相信。

從翠兒回宮之後說的那些狀況來看,碧如歌根本就不重視這個孩子,而且一碧如歌的性情,要她突然間這般重視母子之情,實在是很奇怪。

然而,越是覺得奇怪,漪房越是認爲,應該看看碧如歌到底想要耍什麼把戲,所以漪房還是叫人去傳了話,說是答應了碧如歌的請求,不過,自盡就不必了,碧如歌此時的性命,應該在她的掌握之中,想要如何死,什麼時候死,都由不得碧如歌自己!

翠兒一面用銀針試過湯藥,確定沒有毒之後,纔將安胎的藥劑遞給了漪房。

自從中毒之後,夏桀出於心中曾經有過的愧疚和對碧家以及夏珏的防範,對於漪房一應的吃食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所有的東西在送到漪房手中之前,不僅要先讓有孕之人試用過,還要用慕容藝特別煉製出的銀針查驗,經過重重工序,,才能送到漪房手中,饒是這樣,夏桀依舊有許多的不放心。

若不是礙於此時的形勢危急,夏桀根本不想離開漪房半步。

漪房皺着眉,將苦澀的藥汁嚥下去,擦了擦脣後,看到翠兒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猜到幾分,笑問道:“你可是覺得我不應該答應碧如歌?”

翠兒搖搖頭,“娘娘心慈,要讓她在臨死之前見見小世子,奴婢當然沒有什麼可說的。”

死囚臨死之前,還准許吃一碗斷頭飯呢,這和一個人做了多大的惡沒有什麼干係,而是大夏根深蒂固的傳統習俗,人死百了,所以翠兒以爲,漪房讓碧如歌在死之前見一見親生骨肉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翠兒不贊同的,是漪房要親自將孩子帶過去。

在翠兒心中,碧如歌實在是和那些洪水猛獸無異了,尤其是昨天回來傳消息的那幾個小太監,看上去就像是神志不清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碧如歌施了什麼妖術,否則兩個守着冷宮的小太監,怎麼敢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擅自跑到龍陽宮這裡來,就是爲了幫一個即將處死的廉王妃傳消息。

聽過去查探的嬤嬤回來說,派過去看着碧如歌的王嬤嬤,也莫名其妙的服毒自盡了,死狀可怖。這可都不是什麼好事情,都透着蹊蹺,娘娘這個時候,有了身孕,還去見那個渾身是毒的女人,真是……

翠兒張了張嘴,想要再勸勸,不過她隱約能感覺的出來,漪房在這件事情,似乎有超出常理的固執,也就閉口不言了。

漪房的確是固執,在這件事情上,縱使她再如何聰慧,她依舊固執,她不是不小心,這是她第二個孩子,她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她如何能夠不小心,可也正是因爲她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所以她才非要去見一見這個罪魁禍首不可!

碧如歌是殺害她孩子的兇手,她忍氣吞聲那麼久,一朝大仇得報,就算是爲了她無辜死去的孩子,她也要代替自己的孩子親自去看看那個女人如今的下場。

不過,漪房也知道,碧如歌最擅長的就是用毒,而且,此時的碧如歌,已經不可和早前同日而語,只要她離得碧如歌遠遠的,不讓碧如歌靠近她,碧如歌也就沒有了下手的機會,碧如歌也不要妄想找幫手,在這個宮裡,跟碧家有關係的人,在這兩天夏桀的雷厲風行中,幾乎都被拔除殆盡了。這也要多虧了王嬤嬤在去碧如歌那裡之前,交出的名單,上面詳細記載了數十年來,碧家所有潛藏在宮中的暗線。漪房肯定,有些人,是連碧如歌都不知道的,王嬤嬤唯一的要求,不過就是留下小世子的一條性命,保住小世子的王位,至於碧如風,也許王嬤嬤自己心中也清楚,碧如風和碧如歌,和碧家的關係太深,很多事情,也是參與了的,和剛生下來,還有一半皇家血統的小世子完全不同,所以聰明的選擇了沉默。

“娘娘,永平郡主來給您請安了。”

永平郡主,漪房先是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這是那位小姨母的封號,上一次是竇祖年帶着花飄雪過來的,通報的人只是說了竇祖年求見,沒有提到這位小姨母,後來夏桀告訴了她花飄雪的身世,一言帶過,弄得漪房對花飄雪這個封號,一直極其陌生,此時聽到,不免有些恍惚。

“請進來把。”

漪房說這話的時候,側過身子看了看翠兒,“本宮這位姨母,倒真是懂規矩,這麼早,就過來請安了。”

翠兒撇撇嘴,連帶着身後的宮婢嬤嬤們都有些不屑一顧。

這位郡主的身份,對於她們這些宮中的老人來說,可不是什麼秘密。一個私生女,即使皇家這種事情,多的是,即使這私生女身上有的是皇家血統,依舊是讓她們很不恥的。

尤其是,以皇帝侄女的身份,又要嫁給皇帝的岳父,真是……

花飄雪今日穿了一身正紅的百褶長裙,水蓮花的下襬,一舉一動,搖曳生姿,頭上的青鳥簪子在早晨的暖光照耀下,發射出奪目的光芒,漪房看了,眼底本來有着的三分笑意,都無聲的退下去,換上了幽幽的冷光。

大夏例,繼室同妾禮,只能穿粉衣,簪子也不能帶象徵元配的青鳥簪,而是烏雀簪,花飄雪這樣明目張膽的在細微處違背舊例,是想要試探自己的態度,還是一種對於自己前日警告她一番話的示威,不管是哪一種,花飄雪都找錯了人。

她的確不在乎竇威那個所謂的父親將會娶誰,孃親已亡,竇家誰是主母,以她如今的地位,都是不過如此而已。可規矩就是規矩,花飄雪可以想盡辦法去奪得竇威的寵愛,卻絕不代表她可以去冒犯孃親,這樣的穿着,分明是對孃親的不敬,還敢這樣一路穿着到龍陽宮寢殿這邊來!

以爲身上有皇家血統就不敢動她!

漪房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好一個花飄雪,看樣子,還真是不甘心啊。

“飄雪給娘娘請安。”

花飄雪盈盈一拜,漪房好似沒有看見一般,端着一碗梨花膏,玉製的小勺子和白橙橙的膏體攪在一起,看上去分外喜人。

漪房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就好像旁邊根本沒有花飄雪這個人一般。

花飄雪額際已經冒出汗珠,察覺到旁邊宮婢奴才們打量的視線之後,花飄雪覺得渾身都好像要着了火,心裡面咆哮着,要衝過去,將面前這個坐着的女子拉下來,狠狠的踩在腳底下,方能泄心頭只恨。

可她不能,甚至不能露出半分的不悅,不僅僅是因爲如今身份的巨大差距,還因爲今日她過來,實在是有其他的目的,若是稍微露出一絲不滿,讓眼前的人察覺了,一番心血就白費了,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有這樣的勇氣來做這樣的事情。

漪房見花飄雪已經快支撐不住的搖搖欲墜了,放下手中的碗,不鹹不淡的道:“起來吧。”

這一次,清脆如泉水的嗓音裡,平添了幾分疏離和冷淡。

花飄雪不是沒有察覺出來,還是謝恩起了身,隨意說了幾句閒話,嬌嫩的臉上卻露出了幾分遲疑之色,漪房看了,覺得有些奇怪。

花飄雪一大早這麼招搖的過來,以花飄雪的聰慧,也不會不知道這樣的招搖是會讓她這位漪妃深爲不滿的。既然本就知道是炫耀,卻似是還有事情相求,這可真是有些怪異了。

如果有事相求,不是應該伏低做小,怎麼這位即將做竇侯府的郡主,卻是如此不同,反其道而行之。

花飄雪不說話,漪房也不問,她想要藉機會看看,花飄雪到底能夠忍到何時。

屋中一時安靜。

宮婢們來來往往做各自應該做的事情,從花飄雪身邊經過時,也是目不斜視。沒有漪房的令,也沒有什麼人敢給花飄雪搬小機子坐下,花飄雪站在那裡,沉默靜靜的站着,不時擡頭看看正低頭望着書卷閱覽的漪房,眼神躲閃之極。

也許是實在撐不住了,花飄雪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對着漪房道:“娘娘,臣女的身份您也是知道的,臣女不敢有其他的請求,那日皇上也說了,臣女想要去東宮,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去。”

這一次,漪房有些明白了,花飄雪要說的事情,應該是和東宮有關。

不過,她還是覺得奇怪。

那天夏桀在花飄雪面前點明花飄雪和東宮夏雲深的關係,明明是爲了警告花飄雪,讓她不要動別的心思。花飄雪也不會不聽不明白,不懂夏桀的意思,不過既然是聽明白了,不應該是遠離東宮麼,不管是做樣子也好,還是其他也好。

難道花飄雪還想要去東宮,想着要和夏雲深這個皇兄拉攏關係,是花家的意思,還是僅僅就是花飄雪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想在京城裡再找一個依靠?

就算是這樣,這樣明目張膽的求,是不是也太傻了一些,難不成竟是真的以爲,夏桀那天說的話,是告訴她,大大方方的去東宮就不會讓他這位帝王忌諱。或者花飄雪知道再悄悄的過去,也是會被察覺的,乾脆明着過去。

漪房一時間有些拿不準花飄雪在想什麼,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去東宮做什麼,如今太子妃病着,太子心情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你去東宮,不過是給太子添了麻煩。”

看着花飄雪咬着脣覺得委屈的樣子,漪房覺得好笑,搖頭道:“你要是想見太子,今後在京中住着,機會多得是,各種宮宴上都能見着。只不過,別單獨過去,你要知道,就算是皇上和本宮還有一應皇親宗族都知道你的身份,終究你還是花家的女兒,又是要嫁到侯府去的人,老是私下去拜見太子,會惹人非議。”

漪房這個話,也是警告了。

她是在告訴花飄雪,你的身世我是知道了,就算是皇家的血統又如何,終究是不能見人的,景安帝在的時候,你也僅僅是可以享受公主的生活,而不可以擁有公主的封號。何況是現在,尤其,你還不是花家的女兒,那跟我也就沒有什麼干係,不算是我的姨母,若真是鬧出什麼事情來,我也不會保着你,護着你。

這些話的寒意和譏諷,花飄雪當然聽得明白,但她今天,實在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說起來,若是她今日在別的宮中住着,而不是住在龍陽宮旁邊的偏殿裡,進出又都有這位漪妃娘娘以照顧爲名派出的數名宮婢,她也不用這樣大費周章了。

想到那件大事,花飄雪急的心頭滿是火,她不是不怕的,做了這件事情,就等於是上了死路。可她不做,也是一條死路,而且,是她娘和弟弟的死路。

她上京之前,本來就是打算着好好得寵,如果能夠拉攏那位太子哥哥,更是再好不過。一個女人,一生之中,不過是想要有一個位高權重的丈夫,一個能幹出色的兒子,那樣,也就算是完滿了,若是更好,再爲孃家謀些利益。

但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已經由不得她去選擇,她只能不斷的安慰自己,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娘和弟弟的平安,實在是值得。而且若是做得好,真的完全照了那個人的安排一步步來,說不定她也能逃脫一死,還能換的滔天富貴,真真正正做一個公主。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比做一個人過中旬的繼室好得多,尤其,有這位漪妃在,有那位竇國舅在,她還不能產子,只能等着伺候完一個老頭子之後,然後孤零零的等死,這樣的日子,實在是不如拼一拼的好。

這兩天來,她輾轉反側,每次一衡量輕重過後,背上都是冷汗,然後不斷的告訴自己,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會有更大的富貴在等着她。這樣如此反覆幾日過後,她纔敢大着膽子來這龍陽宮來,照着那人的計劃行事。

昨天沒更,最近都不準確的,一直想結文,結果發現線索沒清完,於是爲了不爛尾,不得不延長很多內容,把線索都交代清楚,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