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聲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向車內,他發動車子,一個拐彎,涌入了這個城市的車流中。
臨走的時候,他沒有看葉薰,目光仿若呆滯的看着前方,漫無焦距。
一句交代也沒有,就這樣走了。
走的倉促,讓葉薰一時感到迷茫。
葉薰還站在原地,聽着耳邊這些人的罵罵咧咧。
“姓顧的,良心被狗給吃了。”
“姓顧的,不得好死!……給我兒子陪葬。”
“爲什麼他殺死了人,還能跟沒事人似的活在這個世上!”
男男女女的罵聲此起彼伏,有保安聽不下去,就勸了一句,“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就不要耿耿於懷,顧醫生爲了當年那事,都不再當醫生了。”
“我呸!就他這種水平,還配當醫生!當醫生,只會害死更多的人!”
“做手術本來就是有風險的,沒有百分之百的成功機率!你們都回去吧,以後不要再打人了。”
保安也沒有爲難他們,也許是看他們死了兒子可憐,見顧寒聲車子開遠,也就放了他們。
男人的氣焰仍然很囂張,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看一次打一次!”
最後,葉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
她跟劇組請了一天的假,回公寓的途中,腦海裡全是那個男人充滿恨意的眼神。
公寓裡,顧寒聲沒在。
葉薰從上午等到下午,再等到晚上九點鐘,一直沒有等到顧寒聲。
再驕傲的男人,都有自己的軟肋。
葉薰隱隱中,已經猜到些什麼……顧墨北說過,顧寒聲和蘇西悅大學讀的是醫科大學,秦穆說過,顧寒聲在三年前突然不當醫生了。
難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葉薰等到十點鐘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給秦穆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吵的很,秦穆對着手機大聲嚷嚷,“你來夜色,趕緊把你家老顧給我帶走!”
夜色,秦穆開的一家會所。
葉薰掛掉電話後,就連忙打車到那裡。
到達指定的包廂,一推進去,腳下差點踩到空酒瓶。再仔細一看,腳下全是橫七豎八的空酒瓶。
包廂很大,但是裡面只有秦穆和顧寒聲。
顧寒聲像是喝醉了酒,橫在沙發上沒有反應,秦穆正拿着話筒在唱歌。
茶几上的三個菸灰缸全是菸蒂,煙味籠罩在包廂裡,烏煙瘴氣的讓葉薰聞的難受。
她扇了扇面前的煙味,走到顧寒聲的身邊。
他毫無知覺,雙眼緊閉着,手裡還捏着喝到一半的酒瓶。領帶鬆垮的扯開,襯衣最上方的幾粒釦子解開着。
葉薰從未看到過這樣的顧寒聲,這樣的他,就好像三年前,得知自己不是葉海洋親生女兒的自己,那時,她也是這樣一蹶不振。
“他怎麼了?”葉薰不願吵醒顧寒聲,只能問秦穆。
秦穆正在唱歌,實在太吵,葉薰索性一把奪過秦穆的話筒,把歌給暫停掉。
秦穆瞥了葉薰一眼,套出一支菸,“問我怎麼了?你應該更清楚啊。”
葉薰想起在醫院的那一幕,肩膀耷拉了下去,“今天早上在醫院,有幾個人找他麻煩,他們提到一個叫小志的七歲男孩。秦穆,你告訴我,三年前,到底都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顧寒聲他不當醫生了?”
她目光灼灼盯着秦穆,“是不是因爲這個小志的男孩,所以顧寒聲才……”
她眼睛睜的很大,包廂裡的那些濃煙涌了進去,讓她感到眼眶乾澀。
秦穆吸了一口煙,頭垂了下來,“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這件事,其實在三年前,鬧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只是顧家人有錢有勢,花錢把消息都給壓了下去。”
葉薰有點不敢相信,看着喝得酩酊大醉的顧寒聲,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相信,他曾經失手害死過一個小男孩。
“葉薰,你是門外漢,很多事情不懂,手術成功率並不是百分之百的,更何況人不是機器,就算是再好的醫生,也可能在手術過程中出現意外,老顧是神經內科最好的醫生,手術當天,他也確實是精神有點不好,頭有點暈,結果就……”
秦穆沒把話說的太直白,“這事對老顧打擊很大,小志死後,他的家裡人花錢上網買水軍,來痛罵老顧。老顧因此一蹶不振,也從此不再當醫生了。”
“但這事也不能全怪老顧。”秦穆憤憤的猛吸了一口煙,“那小男孩的病情本來就非常兇險,手術成功率本來就只有百分之三十!結果手術失敗了,家屬就全賴到老顧身上。之前籤的那些術前協議都成了狗屁!”
葉薰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你的意思,小志的死,還是跟顧寒聲有關係的,雖然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但假如那天,顧寒聲精神狀態好,說不定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葉薰的話,讓秦穆從位置上倏地跳起來,“我說你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小志的死,怎麼能全怪老顧呢!”
葉薰搖晃着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儘管醫療事故,在每個地方,每一天都會發生很多起。
以前,她可以看着新聞,對上面的事物評手論足。
可是現在,當這種事情就發生在她的丈夫身上時,她覺得有一種罪惡感。
她覺得對不起那個叫小志的男孩,對不起他的父母。
“事後,老顧給了他們家一筆錢,誰知道他們錢收了,現在看到人,又要打!”秦穆替顧寒聲感到憤憤不平。
葉薰埋頭了一陣,情緒稍稍平復了後,才擡起頭看向顧寒聲。
“他喝了多少酒?”
“數不清了。”秦穆嘆氣,“本來這件事都過去了,誰知道今天碰到那幫人,又重新勾起了老顧的傷心事,哎。你別看老顧平時挺威風的樣子,有錢人長得又帥,但其實他心裡苦着呢。有很多心思……”
秦穆說到這裡,突然意識到不能和葉薰說太多,戛然而止。
“嘿嘿,沒什麼沒什麼,那個,我去叫服務生上了醒酒的,你在這裡看着老顧。”
秦穆說着,就趁機溜了出去。
葉薰沒說什麼,看到秦穆走出去以後,她側目看着顧寒聲。
“顧寒聲,你到底還瞞着我多少事?你的心裡還有多少秘密,是不願意告訴我的……”她呢喃,去觸碰顧寒聲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