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啼哭讓明月腦仁有些發疼,睜開眼,自己的手還放在楚子晏的胸口,不過楚子晏已經睡熟,心跳平穩。明月莞爾,從他手下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火盆旁邊的小狐狸扭頭看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之中微微發亮,見到她醒了,它立刻起身搖搖晃晃朝着外頭走去。明月跟在它後頭,打開了房門。
那孩子哭得讓人揪心,老闆娘怎麼也不哄哄?
蒙律就站在門口,看到明月低聲問:“要去哪兒?”
“那孩子哭得厲害,我睡不着。”
“嗯。”蒙律也擰着眉頭說了一聲,這哭聲確實讓人聽着不舒服。
兩人正說着,哭聲由遠及近。
那老闆娘這三更半夜還帶着孩子巡夜不成?
昏暗的走廊,路燈拉出一個長長的黑影,影子這疊地打在牆與地面。
從影子來看,並不像是抱着孩子,而是……不用猜想而是什麼,影子的主人已經從拐角處走出來,小狐狸衝着那人呲牙咧嘴發出尖銳的鳴叫。
趙明月與蒙律也看得目瞪口呆。
燈光再昏暗,也能看出她是今天那對夫妻懷孕的妻子。只是她現在沒穿衣服頂着一個大肚子搖搖晃晃沿着走廊走過來。
頭髮凌亂潮溼貼在蒼白的面頰上,滿嘴都是鮮紅的血,像是剛撕食過獵物的野獸。一絲未乾的鮮血從她嘴角流到胸前。****沒有束縛垂着,圓鼓鼓的肚子上滿是暗紅的花紋。
不是妊辰紋,因爲太花,而且還在不斷地變化。
她雙腿之間不斷流出暗紅的血液,但她渾然不覺如同行屍走肉般走着。
當然她是沒有察覺的,如果察覺到她一定會嚇瘋,因爲那哭得讓人腦仁疼的不是掌櫃的孩子,而是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
孩子的哭聲也不知道是從她肚皮,還是從她口腔,還是從她身下傳來,又像是無處不在,聽得人毛骨悚然。
蒙律擰着眉頭握緊手中的兵器,擔心那女人會突然撲過來,他沉聲說:“夜十所說的冥界之物是她?”
“不是。”這顯然是吃了冥食之後,這個女人身體發生的變化,“似乎嬰兒更容易被鬼化。”
那女人對明月與蒙律似乎視而不見,晃晃悠悠一直往前走,肚子變得越來越大,似乎那個孩子就要衝破肚皮跑出來。
蒙律只覺得一陣頭皮發炸,問道:“現在怎麼辦?”
“我跟過去看一下。”
倪往也從室內走了出來:“我跟你去。”
傅若水也是穿戴整齊走出來:“我也去。”
看來今晚除了她還蹭着跟楚子晏睡了一會兒,其他人都是打算睜眼到天亮的。這一點明月還是得承認,她的心確實有點大,這樣一個晚上她還是睡着。
當然還有一個人比她睡得更踏實,夜十此刻管他人鬼妖邪,該睡他就得睡,直到趙明月把他從**上搖醒。
他睡眼朦朧地還一把將明月往身上抱:“來,陪哥哥睡一會兒!”
明月雙手撐在他身上:“不睡,趕緊起來跟我去看看。”
“看什麼?”
“你起來,女神來了!”
夜十這纔看到倪往,咧嘴一笑放開了明月起身對着倪往揮手,又不雅地打了一個哈欠從**上爬起來。
倪往並沒有同行,趙明月不讓楚子晏身邊沒有陰陽師。
明月跟夜十沿着地上的血跡一路跟隨,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即便離得很遠,卻尖銳得彷彿就從耳膜穿刺。
夜十走在明月身後,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明月想回頭,夜十卻貼緊了他的耳朵,就這樣一直捂着明月往前走。
再走過一個過道看到傅若水用黃符貼在自己的臉上,她其中一個師兄耳朵兩側都是血,顯然是被哭聲震破了。另一個師兄道行高一些,用黃符堵住了滿是血水那位的耳朵說道:“十七師弟,你要頂住。”
夜十雙手架着明月走到他們後頭。
他們腳下是一個通向地下室的木樓梯,那女人的血跡一直沿着樓梯往下,然後消失在幽暗之中。
那女人似乎是被這黑洞裡的東西召喚過去,所以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明月回頭看夜十,他絲毫沒被這魔性娃娃哭聲影響,瞅着地下室的入口說:“這是一塊至陰之地,是非常接近冥界之門的地方。”
他單手橫過明月的臉捂住她耳朵,咬了拇指一口將血點在了趙明月的眉心,眉心是魂魄凝聚的地方。之後他鬆開了明月。
明月頓時覺得耳膜的壓力沒那麼大,視線與聽力都清晰很多,整個人也輕鬆許多。
“原來的你血還有這個作用?”
夜十吸了一口自己的拇指:“沒什麼特殊能力,不過就是血統罷了。”
“這麼說還是在顯擺。”多牛的血啊!
傅若水看着他們擰眉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居然絲毫沒被底下的陰氣所影響。
夜十賤兮兮說:“我們是男人。”然後做了一個撲咬的動作。
傅若水看得目瞪口呆,然後說了一句:“就這樣,也鐵定不是好男人。”
夜十嗯嗯點頭:“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要是乖乖叫聲哥哥,或許我還能帶你一把。”
還沒說完,傅若水就給了他一腳。
夜十慘叫一聲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不知爲什麼,明月心裡居然很不仗義地冒出兩個字,活該。
明月隨後也走下樓梯,傅若水喊道:“誒,你,你等等我!”
明月回頭看她:“我?”
“就你!”
明月站了一會兒,回頭說道:“你就不怕我也是個壞男人?”
“臭小子,毛還沒長全呢!”
明月嘴角一勾,揚聲問:“你怎麼知道我毛沒長全呢?”
“你……”傅若水氣得面紅耳赤,但還是直接指着趙明月,“反正你等等我!”然後她回頭對那個道行高一些的師兄說:“季師兄,你先帶十七師兄回去吧。”
“不行,師妹,你不能一個人下去!”
“不是有他們嘛?”
“他們是什麼人你知道嗎?”
“我……”傅若水看了明月一眼,回頭對季師兄任性地說道,“反正你先回去,十七師兄是快頂不住的了。”
說完她疾步跟上趙明月。
到了樓底,夜十已經爬起來,瞪着傅若水:“你們女人的心腸也太毒了。”
傅若水想說什麼,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的處境,清了清嗓子說:“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月跟夜十都看過來,她那一腳還不叫故意的啊?傅若水又揚起下巴心虛地說,“誰讓你言行輕佻。”
夜十嘿了一聲。
明月打斷他:“誒算了算了。”
說着推夜十往前走。
地下室的通道很窄,就能容兩人並排走,越往裡陰氣越重。室內很暗,那嬰兒的啼哭迴盪不絕。走過一個甬道,面前出現一個空闊的地方,三人站在扶欄邊上往下看。
大約四五米深,兩百平方的地方站着十來個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這些人正用刀子一片一片將自己身上的肉割了下來,放入面前的盆子裡,每一刀都割到骨肉,血肉模糊的皮肉之中能看見森森白骨。有的還用刀子直接破開自己的肚子,將內臟抽出去也放入盆子之中。
難怪之前上桌的肉都沒骨頭,這些人自己把身上的肉都剔乾淨了,只剩下或血紅或白森的骷髏。
即便只剩下森森白骨,但那些人繼續用刀子刨自己的骨頭,將骨髓一點點挑出來放入精緻的白瓷碗內。又或相互拔開對方頭顱,將腦漿也放入白瓷碗之中。
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數十個白瓷碗裡,那白燦燦的東西,讓明月頓時想到掌櫃兒子今天吃的東西,那大概根本不是什麼米糊,而是……腦漿啊!
那小孩纔是來自冥界的東西?
咯咯咯
地板忽而微微發出震動,在底層的入口爬進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模樣就是掌櫃那一歲多的兒子,不過體型與身高大了三四倍,細皮嫩肉,手臂如藕節。一雙眼睛跟銅鈴般眨動,瞳孔渾濁昏暗。
“要吃,要吃……”孩童發出簡單直接的聲音。
尾隨其後的老闆娘跟放養他一般,笑着說:“是是是,我的小祖宗,立刻給你拿你最愛吃的!”
老闆娘去拿了衆多白瓷碗中的一個,放到了那小孩的面前。
小孩啪的一下拍掉碗,一屁股坐在地上對着那懷孕的女人拍拍手:“來,來……”
孕婦看到那孩子,麻木的面容頓時揚起笑容,本應是充滿母性的笑,卻因爲她面部僵硬笑得肌膚上去就沒再下來,猙獰詭異。
她腆着肚子來到巨嬰面前。
巨嬰胖胖的兩隻小手捧住她圓滾滾的肚子,將耳朵貼了上去聽了聽,聽到裡邊的孩子的哭聲他咯咯直笑,然後對着那肚臍眼部位一張口,口中兩顆尖銳的牙齒直接就咬破了那女人的肚皮。
噗的一聲。
血漿四濺。
那母親卻渾然不覺,將巨嬰抱在身前,任憑它翻找抓出她肚子裡的胎兒,一口一口的撕食起來。
傅若水抓過不少妖邪,但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看見,實在是看不下去偏頭就狂吐起來。
這聲響驚動了老闆娘,她慢慢擡頭看了過來,不慌張反而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