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們鬼王就不高高在上了嗎?”
“可是……神鬼殊途你明白不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昨日在風華樓,聽雲瑤與畢安哭訴,說是陵光神君拒絕救妖王,才導致妖王……沒了的。”
虞芽兒氣嘟嘟的臉,又蔫了。
“可也不能走了一個上神,來了一個墮神吧,王可是有潔癖的人,何時讓人隨意進寢殿上他的牀了?”
還再糾結這個事情?!
陀澤敲了她腦袋一下:“男人三妻四妾屢見不鮮,王的後宮有幾個女人算什麼?”
虞芽兒捂着被敲的腦袋。
最後又問了陀澤:“我聽傳言說,其實明月跟太陰是同一個人對嗎?”
這傳言倒是聽聞過。
陀澤想了想:“如此想來,其實趙明月根太陰確實相似,都對我們這些下人好,而且從王對她的態度來看,八九不離十。”
“所以幾十年都能等,王怎麼可能會帶別的女人進寢殿過夜呢?”
“……你……”陀澤居然無言以對,“你到底想說什麼?”
虞芽兒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昨晚那個女人的叫聲也太奇怪了,王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叫得恨不得整個酆宮都聽得見,以前王與太陰同房時,哪是這樣的啊。”
陀澤嘴角抽得更厲害。
虞芽兒,你平時都是怎麼伺候人的?!
“那是怎樣的?”
“王也會出聲的啊,有時候比王妃聲音都大……你怎麼那麼看我?啊,你爲什麼要打我……陀澤……”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畫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不知嗎?!”
“我……自己就聽見了啊……我是怕裡邊有傳召聽不見嘛……難道你就沒聽見過嗎啊別打了別打……”
兩人追打着跑遠了。
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嬉鬧的生意也吵醒了宿醉的後夕晝,他張開眼看着熟悉的環境,立刻回想到昨晚他是在雀凜的墓前呆着的,是怎麼回來的?
不過,他也不是那個喝醉就完全短篇的趙明月,還能想起昨晚來了一個人……
目光驟然清醒,他支起身坐起來。
偏頭一看,棉被之下確實蓋着一個人,該不會真的是趙明月吧?
屏息將被子掀開,那人背對着他躺着,黑髮有些凌亂,從黑髮中間露出的肩膀上有一個咬痕……
但對明月身體瞭如指掌的後夕晝,心不覺一涼,這人不是趙明月。
他再看自己。
光着上身。
牀邊凌亂落着滿地的衣裳,有他的黑袍單衣,還有女子的衣裙……肚兜……
還說自己不會斷片,但此刻他當真想不起來是怎麼發生的這些,心理一陣抗拒與懊悔,剛要將被褥放下,牀上的人忽而翻了身。
後夕晝面色一驚。
立刻將被褥壓下!
鸞凰卻睜開了,對上他的眼神之時先是微微一笑,忽而想到什麼,驟然緊緊拉住被子蓋住自己。
後夕晝也震驚得不知說什麼,立刻轉身下了牀。
黑色的長髮剝離牀榻,他持起地上的單衣穿上,再要套上外衣,身後忽而傳來一聲“哼”。
鸞凰自嘲一笑:“鬼王不必覺得有什麼,昨晚你喝醉是真,但我沒拒絕也是真,此事是我自己的意願,你就當沒發生過。”
她掀開被褥下牀。
黑髮披在未着寸縷的身上,之前還覺得害臊,如今卻挺直腰桿走到牀前,如他一樣撿起地上的肚兜……
可肚兜絲帶卻斷了,她拿着看了一會兒,乾脆也不穿,走到後夕晝面前要撿地上的單衣。
後夕晝驀然別開頭。
鸞凰再自嘲一笑,自顧穿上衣裳,再將長髮隨手盤起,舉步離開臥房。
後夕晝想起鸞凰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從一個神將落到墮神的地方,都是因爲他。
“師父要去何處?”
“還用不着你管。”
後夕晝:“沒有安全的去處之前,留在酆宮。”
“哪會不安全?”
“景天不會放過你,妖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鸞凰站住腳步:“你就不怪我牽累了妖王?”
“你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爲我,要怪就只能怪我。”後夕晝說道,“昨晚的事情……”
“別說了!我知道你心裡只有陵光神君,你抱着我的時候還念着她的名字呢。”
後夕晝:“……”
“不論如何,我會盡量護你周全。”
“你就不怕景天來找你麻煩?不怕你成爲第二個妖王?”
“他不找我,我也會找他。”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令他頭疼的不是景天而是昨晚的事,“虞芽兒。”
虞芽兒進來。
後夕晝:“將鸞凰姑娘帶到琅琊軒,好生伺候着。”
“是。”
鸞凰想了想,然後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後夕晝再回頭看那張牀,頭疼得快要炸了,該死的,他合適會渾到這種程度?
陀澤端着水進來伺候他梳洗。
後夕晝問:“昨晚本王是如何回來的?”
“是鸞凰姑娘扶着王回來的。”
“然後呢?”
“然後……然後鸞凰姑娘就再也沒從王的臥房出來……”陀澤越說越小聲,看後夕晝扶額,他又怯怯說了一句,“王昨晚……忙到幾乎早上呢。”
後夕晝回頭瞪這人。
陀澤立刻閉嘴,遞上毛巾。
可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可沒有抱別的女人的習慣,但他依稀記得,在墓前確實抱過別人的。
後夕晝拿着毛巾擦臉,再見那牀的時候,心中罪惡感更甚:“把牀都換了。”
“是。”
立刻有人過來換上新的牀上用品,連羅帳也全都換新。
陀澤給後夕晝穿好衣裳,習慣地拿起那半塊太月玉給他,這是王每天都會帶着的物件。
後夕晝也習慣地要伸手拿。
這太月玉是陵光神君封神時所得的玉,他以皇甫爵的身份贈與他。後來楚子晏又給了趙明月。趙明月一怒之下碎了太月玉,然後太月玉以破碎的形態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如今即便是月圓玉也不圓了。
人更是……散的散死的死。
這玉……
後夕晝習慣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放回去。”
“不戴嗎?”
“不戴了。”
這玉看得他心裡更是有罪惡感,可趙明月也不在乎了吧?他這獨角戲唱得太久了。
後夕晝一身黑衣出了臥房。
陀澤跟上來:“對了王,早上幾位大臣來求見……”
“先不管這些。”
朝政不管?往不戴太月玉也不管朝政?這是要自暴自棄啊?
“那王要去何處?”
“風華樓。”
如今九曲城突然沒了主子,雀凜走得倉促,也不知道安排好了沒有,想到雀凜,似乎其他一切比起來又顯得微不足道。
問了畢安雀凜都交代了什麼。
當年趙明月將妖族劃入鬼族麾下,後來雀凜重新登記,他雖然不再插手此事,但雀凜也從沒說過要妖族重新獨立,所以依然還是他管轄範圍。
如今想想,或許雀凜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嘴裡說着不信任他,但還是將妖族交給他。
一想起來,滿腔的遺憾。
後夕晝站在梅園看着哭着的桃樹……
空音雪驟然出現在他面前,一臉蒼白地看着他:“怎麼會這樣!我知道他情況不對,但不可能這麼快的……”
氣喘吁吁的說完,他上前一把抓住後夕晝的手臂:“你不是說可以救他嗎?你不是帶着淨空法師去了佛塔山嗎?!”
後夕晝任由他搖晃着,喉結上下襬動,嚥下了說不出的情緒。
空音雪的手慢慢從他袖子上滑下去,嘴角一撇,眼眶有些紅了:“……這事也怪不得你,我沒用……陵光神君深居朱雀宮,閉門謝客誰也不見,所以我找不到她,我沒找到明月……我沒找到……”
這些話更是像在後夕晝心上多劃了幾刀。
空音雪重新抓住後夕晝的手臂:“鬼王,後夕晝你最瞭解明月了不是嗎?她不可能是這樣的人,就算她記不得一些事情,但她不是這麼冷漠的人不是嗎?”
空音雪像個孩子一般跟他求證着這些。
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無法接受這樣的趙明月,還是無法接受懷疑趙明月的自己?
後夕晝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同樣迷茫的自己。
空音雪又問:“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嗎?雖然花妖精他身體是不好,但都是因爲景天才會讓他這麼快就……”
此時畢安進來,手中拿着一張卷軸。
“王,這是天帝給的回帖以及入登天卷,貼上說請鬼王三日之後上天庭,不過,走的是南天門進。”
南天門。
朱雀天的南天門。
後夕晝牙關一緊,天帝是故意這麼安排的嗎?
空音雪意外:“你要上天見明月?”
“不。”如果是見明月,天帝又如何答應?
“那你這是什麼回帖?”
“讓天帝交出景天。”不做點什麼,天帝當真以爲他們黃泉就這麼好打發掉?
那麼,就先從景天開始,然後走到哪兒,就要看他能忍到哪兒了。
後夕晝將那捲子收下。
空音雪反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見那黑色的背影他心一慌追了上去:“後夕晝,你可別亂來,明月是被斬斷了情絲才這樣,她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你千萬不能當真對她怎樣!”
後夕晝眼神忽而暗淡。
空音雪的心情,居然與他如此雷同,迷茫着卻有堅信着。
可是……
總得有人踏出一步,才能看清前方迷霧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