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宮。 ()
後夕晝站在城樓之上面朝南天,看着朱雀星座獨自喝酒。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
犀照走到他身旁將他手中的酒罈奪了過來,捧起酒罈仰頭灌了一大口。
沒說話。
後夕晝轉頭看了他一眼,繼續沉默看向前方。
犀照將酒罈放在城頭上,手放在酒罈上似乎猶豫了許久,纔開口:“這都好些天了,你還是每天這樣借酒消愁?”
“不過一小壇酒還不至於到借酒消愁的程度。”後夕晝話語清醒,顯然一點也沒醉,最近即便喝再多,也不會醉倒,腦子清醒得嚇人。
犀照又沉默了一會兒:“晝,對不住。”
怎麼突然道歉?後夕晝看過來。
犀照笑了笑:“我確實因你無論如何都喜歡不上犀嵐生氣,也因你對我不信任生氣,心裡還曾想這兄弟我還要來做什麼?可如今見你這樣心裡其實挺難受的。”
“我沒事。”
後夕晝比任何人想得更平靜,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犀照:“我當真沒想過趙太陰居然就是陵光神君。”
其實犀照懷疑過,那次在霜花樓無意中看見趙太陰淨化了鬼魂身上的鬼種,他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最後幾經試探,還是被後夕晝與趙太陰給矇騙過去了。
太陰……陵光神君在人間的稱呼就喚作太陰戰神!
他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
如今細思極恐。
後夕晝曾經守着趙明月的衣冠冢十多年,一直對那人念念不忘,但突然卻跟這人成親,分明這趙太陰就是趙明月!
趙明月就是陵光神君!
怪不得,後夕晝對犀嵐所扮成的趙明月毫無感覺,原來他早就知道其中緣由。
“如今你想怎麼辦?”
怎麼辦?
若是趙明月再不回來,他心裡時刻有着將天捅出一個大窟窿,將他的明月奪回來。
“除了等似乎沒有其他辦法。”
“等?她可是個上神你真能等得到她?就算她想回來,天帝如何能放她下來?”
其實後夕晝不擔心趙明月不願意回來,最讓他寢食難安是,趙明月如今怎樣了?
“那大哥覺得我該如何做?”
“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會站你這邊,哪怕哪天你要上天搶人我也會幫你的。”
上天搶人?
他現在知道自己體內有御天的魂魄,明月纔會一而再地告訴他一定不能過度使用力量。他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嚴重性,不僅他會想御天以前的那樣被天庭緝拿,明月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既然大哥都這麼說,我就先放寬心。”
犀照擡手拍了拍後夕晝的肩膀:“你小子可真是……太死心眼了。這麼看我做什麼?趙太陰不就是趙明月嗎?”
後夕晝扯了一個嘴角,當是默認。
犀照:“我就說你小子怎麼突然開竅要娶親,當初還瞞得我這麼緊,就是爲了藏好趙明月吧?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待見趙明月?”
“如今你揭穿我又有何用?人在天上呢。”後夕晝笑得苦澀,並不想與犀照過多說起趙明月。
“你到底是看上了趙明月哪一點?難道當初你就知道她是陵光神君?”
“你的意思是因爲她是陵光神君我纔看上的?”
“呃,哈哈,並無此意,就是突然很好奇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淵源?”
突然對他跟趙明月感興趣起來了?後夕晝斜睨這人:“你還是趕緊去找個心上人,就會明白這其中究竟是什麼淵源。”
犀照嘆了口氣:“你不就是欺負我這沒心上人的?我倒是很好奇,喜歡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居然讓你如此不可自拔。都說見到喜歡的人會心跳加速,所以你對趙明月就是怦然心動的感覺?”
對趙明月怦然心動?
這個後夕晝還真得好好想想。
其實有了後的記憶之後,真正讓他心跳加速的是當初剛剛喜歡上他家相爺的時候,情竇初開的感覺,也許剛被重溫過,所以如今還記憶猶新。
至於對趙明月,他一直覺得自己是處在操控的那一面,最開始就是撩撥捉弄她,長此以往之後的某一天恍然覺得,他做的這一切不過就是爲了想要得到她。
所以在趙明月身邊會心動,但不是那種怦然心動,時刻興奮得心跳加速,而是溫暖,想要時刻將她放在身邊。
想一想,第一次遇見陵光神君,後來遇到皇甫爵,再到趙明月,又來趙太陰……
多少次心動都是因爲同一個人,看來這輩子是被陵光神君給套牢了。
後夕晝無奈一笑。
“居然還笑得出來?”這傢伙當真嘴巴特別緊,從不輕易透露自己的心聲,“人家說有了娘子忘了娘,你是有了娘子忘了兄長,你跟趙明月那麼多話,怎麼跟我反而話少了?什麼都不說。”
那是因爲跟趙明月在一塊兒,他總想都逗她。兩人都有事做還好,要是他稍微空閒,發現趙明月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就得將那人給弄過來。
而且,趙明月不像犀照,聊天喝酒也帶着目的性。如今的他或許是變了,但犀照又如何還跟以前一樣。
後夕晝將酒遞給他,兩人又一口沒一口地喝起酒來。
等到後夕晝送走犀照,獨自走回書房,後宮的喜慶紅已經撤下,又恢復了往常灰暗單調的顏色。
陀澤見到他立刻疾步走來:“王,方纔夜十來過。”
“人呢?”
“已經走了,不過留下一封書信。”
後夕晝幾乎是將陀澤手中的信搶過來的,一遍拆信封一邊走到書桌前,信上果然是趙明月的字跡,信很簡單,上邊寫着一首詩。
浩瀚星河落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後卿,我一切安好,安心等我回來。
好不容易來一封信,居然只有寥寥數字,這讓後夕晝有些崩潰,他總說安好,但究竟發生了什麼?天帝可有爲難他?今天可有爲難他?其他人可有待他好?
他拿着信紙坐回書桌前,對着燈光又看了一遍。
字數實在太少,他還特意翻了背面看,依舊只有寥寥的幾行字,他只能反覆讀成千萬字,讀得自己牽腸掛肚。
最後能安慰自己的也只有,她安好便好。
可後夕晝不知道,這是他接到的唯一一封來自趙明月的信,再想找夜十詢問,夜十卻已經不在南山人影無蹤。
於是,這一等就等到了來年中秋。
下朝之後,白羽說道:“王,至今還未尋得鸞凰的下落。”
“夜十呢?”白羽再搖頭,“屬下還去了蓬萊島,只是那些的仙人根本就沒有機會遇見神界的人,更不用說是上神陵光神君,不過……”
“不過如何?”
白羽嚥了咽嗓子,在後夕晝擰眉的時候才說道:“雖他們難見上神一面,但卻知道陵光神君回了朱雀天,而且重掌朱雀天,保持還是原來的職務,這天召幾個月前就頒佈下來了。”
後夕晝喉結一動,胸口悶悶地疼了一下,反過來又想,這消息其實是好消息,至少表示她在天界不會被人欺負。
白羽看着後夕晝目光閃爍了一下:“屬下先告退……”
“你還有事沒說清楚?”
“……”白羽磕磕巴巴許久,“沒,沒有……”首先自己瞞不住主子,二是他也真不想瞞着主子,“其實,杏花村賣酒的杜康說,昨夜中秋,陵光神君與孟章神君來過杏花村喝酒賞月……”
杏花村因爲有不少神仙過去喝酒,所以那裡人傑地靈,也算半個仙境之地。但那裡確實就是人類的地域,顯然趙明月還有下凡的機會,但她去了杏花村喝酒而沒來找他?
這就讓人有些疑惑。
見主子面色不好,白羽立刻加了一句:“屬下以爲定然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否則以明月的性格如何能不過來與王相見?”
是。
後夕晝也這麼想來着,如果是明月的本意如何能不來與他相見?大概是身不由己,來不了。
只是來不了吧。
明月說讓他等他便安心的繼續等,可這一等又到隔年的春天。
趙明月一直杳無音訊。
春節時,人類下着鵝毛大雪,撲簌簌飛雪落在山林間的一座六角涼亭,涼亭的匾額上寫着“醉仙亭”三個字。
這是很多年前,陵光神君與妖王雀凜酩酊大醉的地方,後來被杏花村的人起名叫醉仙亭,之後還聽見趙明月與雀凜相互調侃,說應該叫醉神亭。
神。
是比仙更崇高的存在,
後夕晝站在涼亭之外望着題字目光幽暗,也不知是什麼緣分讓他能遇見陵光神君這樣的上神,兩人之間還產生了那麼多的恩怨糾葛。
如果她沒與見他,是否就不會經歷這些劫難?又或者說,能與她相識相知相愛對他而言已經是很大的緣分,能跟她夫妻一場,他是不是該知足?
以至於,不去追究爲何她遲遲未歸又無音訊?
進入南鬥星熠熠生輝,也四方打聽知道她安好,那他是不是該讓她一直這麼好着?他體內的御天遲早一日會被發現,是不是當真不再來往對她纔是好的?
可曾經以爲,讓她安全就是爲她好,以至於兩敗俱傷而最終生離死別。
他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心裡這麼強烈的想着,而如果要跟她好要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是不是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