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發火,哪裡還有人敢繼續欣賞煙火,也都散了去。
遠遠還聽見太子妃在哭喊:“分明就是後站在臣妾身後,確實如此!”
後其實也有些疑惑,他看向了一直都像個置身之外之人的皇甫爵,他站在荷花池旁,錦衣染着月光,即便在燈下也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光華。
後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微微仰頭看他:“我方纔確實是在太子妃身後的吧?”
“本王倒是沒留意,不過,既然你說在太子妃身後,怎麼又會站得那麼遠?”
“這不是該問殿下嗎?”後擰眉問。
皇甫爵卻將摺扇一打,輕笑一聲:“呵,本王當真沒怎麼留意,莫不是後學了什麼妖術?能瞬息移動不成?”
“我沒跟殿下開玩笑。”若是推太子妃下水的罪名成立,太子妃的那些“太子之位本來是二殿下的”的話,不僅能讓他死罪難逃,皇甫爵也必然成爲覬覦太子之位的嫌疑犯。
“本王也沒開玩笑。”看後當真急了他還繼續笑道,“你從進宮開始就精神緊繃,該不會跟太子妃有被害妄想症,後有迫害妄想症吧?”
“沒有。”
“既然沒有,什麼站在太子妃身後的話是被嚇出來的?”
“我……”他剛纔確實沒跟着人羣去了荷塘邊嗎?後自己也很不確定,“罷了,也許當真是我太緊張。”
“別緊張,本王保你的能力還是有的。”
那可保不齊,感覺今晚的人都在給他放小鞋等着他穿呢,後遲疑了一會兒:“每次進宮都是如此嗎?”
“後在擔心本王?”
都說不是開玩笑,他是認真問話呢!後有些生氣也有些窘迫:“我只是擔心你要是出事了,誰來幫我報仇?!”
“呵,分明就是擔心。”
天已經涼了,但皇甫爵格外裝腔作勢的搖着他的風流扇子有些不正經地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他的話。
後站在原地瞪着那人的背影。
幾乎把他看穿,他纔回過神來,將扇子合上望着他纔好好回答:“並非每次都如此。”
後望着這人:“殿下比我想的處境更艱難。”
“噢?你經常想本王嗎?”
重點在哪兒?!後倒是想將這人推荷塘裡去。
皇甫爵卻說道:“對了,宴會上後還沒吃飽吧?”
這種比堪比打仗的環境,誰還惦記肚子餓不餓?不過被這麼問,確實是餓了,今日什麼都沒吃,除了方纔的那兩口月餅。
“跟我來。”
當後擡頭看到頭上結滿果子的梨樹時,嘴角微微一抽,原來問他餓不餓不是要給他飯吃,而是……
“那顆黃的,對,就它,給本王摘下來。上次來的時候還沒熟,還好今日還有,這樣的老梨樹果子最是清甜,再摘一顆……”
然後……
中秋之夜,兩人坐在西夏皇宮的一株老梨樹下,對着如同玉盤的明月啃着梨子,後實在找不出什麼詞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過,這梨子確實很甜。
夜風徐徐,明月當空,兩人並肩而坐,後又看向夜色下身旁人的側臉,曾幾何時,他已經不再對他心存恐懼與憎恨。
不,他還是憎恨的。
不然,想起救了他一命的福滿,他有何顏面面對?
只是,即便兩人離得如此近,皇甫爵也不曾有一絲想要靠近他的意思,後來,他從未見過皇甫爵與人有肢體上的接觸。
男人沒有,女人也沒有。
“想問殿下一件事。”
皇甫爵還沉浸在梨子的美味之中,咬着梨子“嗯”了一聲。
後問他:“你……不是皇甫爵吧?”
“……”皇甫爵看過來,對他微微一笑,“面由心生,其實說的也是觀人面相之人的心。”
“你又岔開話題,是或不是你總是不答。”
“當你有這樣的疑問必然是想聽到本王書說不是,不過,我確實就是皇甫爵。”
後突然沉默。
將目光轉向了天上的明月。
“如果你是,我終有一日還是要與你爲敵,如此也沒關係?”
“既然我是皇甫爵就有承擔他因果的職責,能化解最好,若是不能也不會逃避。”
也許他說得對,如此問是爲了想要得到他不是皇甫爵的答案,可他依舊覺得,他就不是當初那個皇甫爵。
從哪兒都不像。
後突然對他出手!
原本只是爲了試探他的身手,他依舊懷疑太子妃落水一事。
可是……
當初說不能文卻學富五車的皇甫爵,沒能夠不能武卻武功蓋世,一下就被他出其不意的一拳打中。
後嚇了一跳:“你爲何不躲?”
皇甫爵手中的梨掉落,望着他目光渙散:“你爲何偷襲……”
然後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一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後嚇得連忙上前推了推他:“喂……”
他那一下真有那麼重嗎?
皇甫爵當真有這麼弱嗎?
後心慌地又推了他一下:“殿下……殿下!”
可別真被這麼一拳都打壞了,探他鼻息摸他脈象都很正常,後咬了咬牙一把將人背起來,這空蕩的院落根本連個下人都沒有。
背後沉沉壓着一個人,手長腿長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身上,這份沉重讓後心中五味雜陳。
從未想過自己能擊倒他,如此輕易的,讓他心亂如麻。
“皇甫爵,你要是個男人,就別這種程度就受傷了!”
看到遠處有人後剛想開口喊,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驟然擡起捂住了他的嘴,他的聲音帶着笑意從耳邊傳來。
“顯然,我是個男人。”
這種程度還傷不了他。
後腳步驟然一停,果然是在騙他?!還他如此擔心!後猛然回頭,卻不想這人的臉就在他的肩膀,臉頰滑過他的,鼻子差點碰到他的。
說實話。
皇甫爵長得並不算很好看,可是,如此呼吸之間的靠近,讓後震驚得心臟驟然一停許久不敢呼吸。
直到身後的人再輕聲一笑:“還說要殺本王,可看起來你更擔心本王呢。”
後驟然回神惱羞成怒地要將這人從背後丟下去。
皇甫爵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呃,雖不至於被打死,但確實頭很暈,後若當真這麼丟下本王,或許當真就一命嗚呼了。”
此話讓後又停下來。
好一會兒咬牙問:“那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那時的陵光神君還很年輕,他覺得很有意思,於是雙手交疊在了後的身前:“本王還是第一次被人揹在背上,這感覺還不錯,不如後就繼續揹着吧。”
“……”實在不該答應的,腮幫子緊了緊,後說,“殿下,這是命令嗎?”
若是命令能讓他心裡舒服些。
“那就是命令吧。”
“好,那後,背殿下走。”
“走到哪兒?”
“殿下說到哪兒就到哪兒。”
“那本王若是要後回答呢?你願意揹我到哪兒?”
他願意……
不是命令嗎?
後擰起眉頭,卻抱緊了他的腿。
想起那日在死人堆裡一眼瞧見他的皇甫爵,想起讓他刻舟求學,手握水中沙的皇甫爵,想起那個市場坐在書案前廢寢忘食的皇甫爵,忽而很想說。
“願意背殿下到後再也走不動的那兒。”
他聽見了皇甫爵輕輕的笑聲。
“那本王身上還揹着所謂的天下呢?後可還願意揹我?”
從一開始可不就是看中他肩上的天下嗎?
“我揹着你,你揹着的天下。”
“若是沒我……”
“你就是我的天下!”這個話題鸞凰也說過,所以後知道他要說的是將他栽培成天下新主的事,如果他在皇甫爵的眼中是君王的材料,皇甫爵在他眼中更是他都不能取代的王者。
只是他低吼出這句話時。
忽而覺得夜晚比任何時候都安靜,今晚的月亮很亮,照耀在兩人重疊的影子上。
後第一次覺得身後的重量如此慎重。
陵光神君第一次覺得,原來人的背後如此溫暖。
但此刻後的背如此僵硬,必然是窘迫極了。
他頷首:“嗯,那我就是後的天下,即便再沉重你也要好好揹着。”
然後承受新時代的洗禮。
“絕對不能放手。”
真正的成爲平衡天下的君王。
後沒有回答,但,這是他心裡應允的承諾,然後……守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