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哭紅的眼睛裡有着化解不開的仇恨,楚子晏無法回答。
“就是鬼面。”樓煙嵐說道。
楚子晏蹙眉看向樓煙嵐,目光漆黑。
樓煙嵐微微挺直脊:“是,是傅姑娘以爲鬼面想要傷害晏王便對他出手,結果就這樣了。”
明月搖頭,苦澀道:“我居然會相信他的話……”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有了那樣的假象,認爲鬼面不會真的爲難她。
以前她就自我感覺良好,跟楚子晏相處是這樣,可對鬼面居然也這樣……總認爲他其實沒有真正的想要害她。即便口頭威脅過她很多次,也沒有真正傷害過她身邊的人。
如今血淋林的事實就擺在眼前,非要等到出事才後悔莫及。
明月咬牙一字一句說道:“若水,我趙明月賭上性命發誓,一定會爲你報仇。”
她信誓旦旦立下誓言將傅若水放了下來。
此時倪往與夜十也趕到。
夜十身上還揹着季澤希,在看到地上的傅若水時面色肅然。
明月望着他目光悲切,但已經沒有繼續流淚:“夜十,你幫我把晏王護送出桃花林。”
夜十點頭:“嗯。”
“你呢?”楚子晏問。
“我很快回來。”
樓煙嵐道:“這是意靈縛的空間,只怕殿下走不出去。”
倪往:“明月,你破壞了琵琶之後人都已經清醒,這死屍也被收服了大半,這裡有我們。”
明月點頭,轉身要往桃林深處走。
楚子晏說:“倪往,跟上。”
還沒找到海棠之前,明月先看到段宏與瓊枝。
段宏哽咽着對瓊枝說:“我知道你就是香骨。”
瓊枝嘴角有鮮血,聲音格外冷淡:“奴家是瓊枝。”
“不可能,大家所聽的桃花渡都是‘不負今生白頭許’,後來我改成‘不負今生與來世’,這個只有我與香骨知道。”
那又如何?!瓊枝推開了段宏,目光凜冽:“段大人記得如此清楚,又怎忘了香骨夫人在六年之前已經被毒死。”
毒死二字說出來時段宏身體一震踉蹌後退,扶住一株桃花才穩住自己搖晃的身子,苦澀而悲憫地說:“你又如何說你不是香骨?”
瓊枝神情變得陰鬱,望着段宏的眼睛逐漸渾濁深幽:“當年你的母親爲了讓你娶妻不惜毒死香骨,香骨不追究,你說待你替他們養老送終之後,便在奈何橋旁與香骨重逢。”
“可如今高堂都已經不在,你卻另娶新歡,你居然有臉口口聲聲說對香骨念念不忘?”
瓊枝頭上插着的那根骨簪那便是香骨的肋骨打磨而成,如今紫氣繚繞從頭頂灌下,讓瓊枝周身都籠罩在紫色的瘴氣之中。
段宏看着瓊枝跪了下來:“是我辜負了你,如今段宏願意以命償還,夫人殺了我吧。”
“殺你?哼哼哼……”瓊枝渾濁的眼睛空洞無光,從袖子裡掏出一條白綾丟給了他,“這株桃樹是你我初見的地方,今日你便在此做個了斷。”
段宏看着的瓊枝,但眼裡映着的都是香骨的倩影,他生無可戀木然地拿起白綾掛在桃枝上。
“夫人等段宏,段宏不會再負你。”
段宏踩上樹下的石頭,將白綾拉過來打了一個死結,將脖子伸入白綾中:“香骨,今生是段宏負了你,對不起。”
瓊枝看着他,渾濁的眼神微微有些動搖,她喉間發出低低的笑聲如同哭泣,隨之笑聲越來越大,接着仰頭大笑。
問世間情爲何物?
段宏閉上眼睛,雙腿離開石頭蕩了出去。
“夫君不要!”
柳如煙手中拿着一根骨頭衝入了香骨的結界中,手中的骨頭插入瓊枝的身體,瓊枝躲避但手臂還是被一根肋骨插入,發出撕裂的叫喊。
柳如煙衝過去抱住段宏的雙腿將他從白綾之中解放出來:“夫君不要,不要!她不是香骨,不是香骨夫人啊!”
段宏與柳如煙一起倒在地上,段宏哽咽:“如煙,是我對不起你,你快走吧!這是我與她之間的恩怨。”
“我不走,夫君,人死不能復生,我守着你!”
“哼哼哼哼……”瓊枝大笑,頭上的那根骨簪發出黑色的瘴氣,“好一對苦命鴛鴦,今日,我當然要殺你們其中一個,拆了你們這對鴛鴦!”
“香骨!跟如煙沒有關係,都是我的錯。”段宏不想連累柳如煙將她護在身後。
這樣的舉動讓香骨的怨氣更重,一股黑色的怨氣直接貫穿段宏,段宏瞬間口吐鮮血。
柳如煙哭喊着:“香骨姐姐,夫君根本就不喜歡我!”
瓊枝目光漆黑,冷笑:“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不會讓你們一起死。”
她手成五爪狀,一股黑色怨氣再次要衝向段宏。
柳如煙將段宏緊緊抱在懷中:“夫君真的從未喜歡過如煙!他只是答應了父親一定要爲段家延續香火,知我懷孕之後他就擬好了遺書!”
柳如煙從懷裡取出一份遺書攤開面朝瓊枝,聲音顫抖:“他等我生下孩子後,便要以死向你謝罪!”
段宏一看那遺書咳着一口血:“如煙你怎麼知道咳……”
“我早就發現了。”
“那孩子……”
“如果失去你,我寧願不要孩子!”
“你……”段宏說不出話來。
瓊枝黑色的攻擊熄滅了下去,她看段宏又看柳如煙:“你以爲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們?”
柳如煙無比苦澀地搖了搖頭:“我連孩子都讓你奪了去還有什麼好怕的?自從知道那份遺書之後,我便開始追查……後來知道香菇姐姐不是病故,而是被人下毒。”
當初香骨一直沒有身孕,段宏的母親多次勸阻段宏娶妻又沒用,就開始以滋補藥物爲她備孕爲由,一直給她服用一種********,最後導致香骨中毒身亡。
臨死之前,段宏說一定會給她一個公告,香骨說:“不必了,她是你的母親,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就是夫君,又如何剝奪能替我牽掛你的孃親?”
香骨彌留之時讓段宏千萬不要那麼做,段宏答應且發誓:“今生段宏絕對不再娶妻,夫人在黃泉等我,爲二老送終之後便下黃泉與妻相會,共度百年!”
香骨便嚥了氣。
柳如煙哭着說:“姐姐可知,公公其實是服毒而死!”
“如煙!”段宏喋血怒斥。
瓊枝目光一動慢慢看向段宏:“難道,不是母親是父親大人給我下的毒嗎?”
段宏閉了閉眼,知道事情藏不住了:“父親爲官幾十年斷不能做這些?夫人離開之後,我對母親無法解開心結,於是就想着自行了斷去見你,結果自殺未遂……”
“父親得知此事,又知母親下毒害你之事,終有一日將我叫到書房,說他對我有兩個請求,一是不要怪罪母親,二是延續段家的香火,父親說他會替母親以死謝罪,父親當時已經服下劇毒不久就毒發身亡……”
“母親抑鬱成疾終也熬不過幾年病故,我深知對不住你,可卻真的想爲段家留一個後代,死後纔有臉去見父親。”
瓊枝站在原地許久之後沒有了動靜。
柳如煙已經是淚流滿面,心中悲哀萬分:“夫君從未忘記姐姐,是我自作主張在夫君醉酒之時彈了《桃花渡》,是我執意要給夫君生孩子,姐姐要殺就殺我吧……”
瓊枝望着段宏嘴裡吶吶說着:“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但卻沒有發出攻擊而是轉身離去。
那枚骨簪又從黑色退回紫色,只是她走了幾步就被結界困住出不去。
“讓我出去。”
沒人迴應,陰風四起,樹枝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