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以這個店家爲例,他是一個遠走他鄉想要幹一番事業的人,不小心進入了關山雪域,那個人就會給他一個驛館營生,店家由此以爲自己有了事業,開始勤勤懇懇經營。
店家需要的東西,那個人都會給予,漸漸就會形成一個主動意識羈絆店家,讓他成爲這個“國家”中的一員。
明月:“雖然這樣,但總會有漏洞,比如店家需要回鄉呢?”
“那他就會給他一個故鄉,一條他記憶中的歸鄉路,他想要見的故鄉人,那些人的生或死或其他變數,他都會安排妥當,因爲他與這個國家裡的人意識想通……”
“即便如此,但總有發現漏洞的吧?”
“如果你的國家裡有不聽國王話的人會怎樣?”
“……”
空音雪冷冷一笑:“對,懲罰、關押、死刑一應俱全的法制體系,不然那些官兵哪來的差事?”
明月明白了。
簡單而言,這個人就跟開發遊戲軟件的一樣,他創造出一個世界,讓玩家進入其中扮演各種角色。只是遊戲開發靠的是程序與玩家操作。但這個世界靠的是冰雪與人的意識。
明月問:“爲什麼讓你留下或許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重點不在這個,而是要離開這兒啊愚蠢的陰陽師,空音雪怒視明月半晌,別開頭:“這是我自己的事。”
“所以你認識這個人?”
“你……”她總是能跳脫出他的語境,分明他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卻總被她一語點中,“沒錯,認識。”
“而且關係不同尋常吧。”
“……”他有給她傳遞那麼多訊息嗎?
明月伸手揉揉他柔軟的銀髮:“這不難聯想,你能用雪傳達訊息,銀川以前不也是你控制下的‘國家’?”
“呵。”空音雪嘴脣哆嗦了一會兒終於哈哈笑了起來,“原來我們都一樣,我也會變得跟他一樣……不過我會殺了他的……”
空音雪眼神凌亂,情緒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空音雪……”趙明月按住他的肩膀卻被他用力拍掉。
他雙目赤紅瞪着明月:“我不殺他他必然也會殺我,所以你必須放了我,否則我們就會一起死……”
“放你那是不大可能了,雪鹿山神的死術怎麼解你知道?”
“就算把你的手砍下來也要解!”
“砍下來就行?魂器也叫魂契,可不是肉身上的綁定。砍了手也會在其他地方綁着,除非魂飛魄散才能徹底解除,我們這輩子啊,是要綁在一起嘍。”
空音雪聽得面色蒼白,明月瘦長的身子彎下去,把臉湊到一副接受不了事實的稚嫩臉龐前:“誒,我突然又想到,人死之後魂魄轉世再生,哎呦壞了,估計下輩子你還得跟着我……”
空音雪更是瞠目結舌:“你胡說,其他陰陽師的魂器難道還不能解不成?!”
明月摸着下巴,思考:“那些魂器都是他們自己契約,自然有解除的方法,可咱們的契約是雪鹿山神契的,你跟雪鹿山神這麼好,他有沒有告訴你解開的辦法?”
這不廢話嗎?白漓從那之後就消散了,他怎麼會知道?!“不可能,一定會有辦法,我絕對不會一輩子跟着你這個討厭鬼!”
“方法是應該有的吧?”明月直起身子,雙手背在背後。看那小孩兒仰着頭看自己心裡暗爽,小子,還不信治不了你!“不過就像你所說,陰陽師都很愚蠢,我是沒想到辦法你想到了嗎?”
“你……”空音雪抓狂地想撓她,趙明月憑藉自己手長一掌支在他額頭,任憑他雙手雙腳亂撓亂踢也碰不到她,她臉上不覺浮現一絲**溺的笑意。
這小東西挺可愛,跟夜貓兒似的。
空音雪察覺到自己在幹什麼的時候,瞬間石化。
他居然在趙明月面前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他不是小孩不是小孩!趙明月居然敢按着他腦袋辱沒他……對,這傢伙早上還脫他褲子打了他屁股!
除了母親之外可沒人敢如此待他……
母親?
這個詞讓空音雪冷卻了下來,他又恢復了不可一世的模樣,揮開她的手:“趙明月,你要能殺了他,我以後就不會跟你作對。”
“此話當真?”
她激動個什麼勁兒?“你以爲你能殺他?”
“這個你別管,如果我能把這事給擺平,你以後就聽我的。”
怎麼一下主動權就變成她的了?空音雪有些不爽,但他就不信她能做到。
“是。”
“君子一言!”
空音雪白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聲才道:“駟馬難追。”
趙明月笑,明眸皓齒的樣子,刺到空音雪的眼:“你笑什麼?你還沒贏呢!”
“會贏的。”趙明月伸手又柔軟他的銀髮,如她所想還是被他打回來,她又笑。
被打也笑,被咬也不還手,這人是不是要……蠢死了?!小狐狸氣急敗壞轉身離去。
明月也不追,反正他也走不了多遠,只是笑看那背影的同時,看到了二樓窗臺後邊那一襲白衣,楚子晏長髮如墨站在窗邊看着她,他在笑,明月卻忽而打了一個寒戰。
低頭想了想,她沒做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吧?不過就是今天跟他爭執沒有結果就結束了而已。
那她爲什麼要心虛?
明月挺起腰桿擡起頭再看過去,楚子晏卻已經不在窗前。
外頭暮色蒼茫,室內燈火昏黃,這座驛館陳舊地落在山林暮色下。趙明月沒再多想楚子晏什麼心思,只是忽而覺得,創造這個世界的人該有一個怎樣的胸懷才能造物?
他走近客棧。
客棧的老闆正噼噼啪啪打着算盤,此時正是晚飯時間,店小二正在勤奮地跑堂,客棧內坐着幾桌吃飯的人羣。
這些人知道不知道,或許他們幾十年的奔走都只是在這關山雪域之中而已。
這雪域或許只有一條返鄉路,一個故鄉城,但每個人走過時,都有着自己記憶的畫面,他們可能永遠不會發現,所經歷的一切不過就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或許有些人也發現了異樣,比如說,回家的路跟記憶的不一樣了。但發現了這個,通常的人都會自我解釋,意識與記憶總有淡忘的時候,這些不過是一別數載物非人非罷了。
趙明月走到櫃檯前:“掌櫃的,你們這客棧開了多久?”
掌櫃噼啪打完了手中的賬,擡起頭笑着說:“二十餘年。”
那這掌櫃的進入這個國家已經二十多年。
“掌櫃的是本地人嗎?”
“不是,我從楚國西州過來的,不過這兒已經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們家鄉鬧了災荒,家人都沒了,這兒就是我家。”
楚國西州?
“這兒不是楚國境內嗎?”
“這是空桑,不是楚國。”
空音雪說這是個虛假的國家,但掌櫃的這麼說,顯然這個國家有歷史,不過,她在晏王府讀過蒼元大陸的史書,卻沒讀到關於有“空桑”的記載。
蒼元大陸人界的記錄並無空桑,但空桑人卻有着他國的記憶,這種意識的創造能力得有多登峰造極?
趙明月又問:“空桑?真是個美麗的名字,不知道這兒的陛下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們這些草民如何能見過陛下?但據說是個美麗無雙的人……”這時掌櫃的看到楚子晏走過來,呃了一聲,就說,“大概也如同你家公子那般美吧。”
趙明月回頭,楚子晏已經走到自己身後:“在聊些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趙明月離開櫃檯。
楚子晏與她並肩走:“我一來就說沒有,好似在說我不能聽的話?”
趙明月在桌旁的椅子坐下:“掌櫃的說,公子長得好看。”
楚子晏反問:“那明月覺得,是我好看還是空音雪好看?”
“空音雪不過是個孩子……”說到這看楚子晏淡淡凝視的眼神,她又有些心虛,“至少他現在是個孩子。”
“明月既然知道他不是個孩子就不能碰他揉他,當然就算他真是個孩子那也是不行的。”
“這都哪兒跟哪兒?”這個都要計較嗎?
“明月喜歡打男人的**部或揉弄男人的頭髮?”
“我……”她做那些舉動時根本就沒當空音雪是男人,被他反問後怎麼好像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他就是個……”孩子這理由似乎說不過去,“狐狸啊。”
看他依舊以一副譴責的眼神,她有些被看毛了,挺起腰桿:“你都能跟別的女孩牽手,我揉一下狐狸毛怎麼了?不行啊!”
“不行。”楚子晏垂眸嘴角微微上卷,“讓明月不高興的舉動,我定然不會再做。”
“我……我又沒有讓你不做。”都跟人家公主有婚約了她還能不讓他牽人手?以後還不止牽手呢!扯到這些又令她有些焦躁,“我明天要跟狐狸出去。”
“帶上我。”
“……不行。”
“那你就不用去了。”
“楚子晏!”他能別這麼無理取鬧嗎?
“你這一走又是幾年?”
“……”他眼裡那絲幽怨讓不悅的趙明月頓時又沒了脾氣,聲音也放柔了一些,“我只是出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