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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窗外,朝霞如畫,東方的天際一片妖豔的血紅。
房間裡很安靜。
舞陽昏昏沉沉的躺在綺羅紅帳的大牀上,皺着眉,隱隱感覺到左肩上刺骨的寒痛。
樓澈就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就這般怔怔地望着她。
這樣的情景多次出現在舞陽的夢中。
而如今他真的就在她旁邊,柔柔的溫度在他和她的手指間默默傳遞。這種細微的碰觸令她不能言語,只是睜着一雙迷離的眸子,只是癡癡地看他。
見她醒來,他只是溫柔地微微一笑,然後攬起她的身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吃藥。
舞陽沒有動,無聲地流下淚來,任由酸苦的藥汁自湯勺滑入喉中。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看着她的眼神彷彿也很輕很輕,似乎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舞陽睜着眼看他的手指,修長勻稱,關節處高高鼓起,透出一股肅穆的威嚴味道。
就是這雙掌控一切的手,將她帶入一場萬劫不復的愛情。
樓澈笑着說:“丫頭,你立了大功,所以我要給你賞賜。”他寵溺地捏住她的下巴,輕聲耳語道:“我封你做我的妃。”
原來昨日大殿之上刺客行刺,是舞陽撲上去替樓澈擋下了那一箭。
箭鋒在刺到她的瞬間,帶着一絲殘酷的不忍,憤而偏向一旁。
那一箭射穿了她的肩膀,卻總算沒能要她的命。
而正是這種危難關頭,拼死一搏的壯舉令樓澈看到了這個柔弱的女子,她秀美的容貌和毅然的表情。
他要封她爲妃。
舞陽將頭靠在在他懷裡,心頭卻不由掠過一絲冰涼的戰慄。
這一切均是算計好的,先是她的入宮,再是刺客,到她的封賞。這是牽扯到兩國利益的陰謀,是她不可逃避的現實。
可她沒想到,北漢的國主,竟然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十歲那年,下着大雪,舞陽從梅樹上跌下來,額頭磕在石塊上立刻滲出血絲,從未受過點滴苦難的小公主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服侍她的宮女們怎麼哄也哄不住。
忽然間,一個白衣錦冠的少年從梅樹後面走出來,他俯下身,一隻消瘦的手伸過來,用藍色的帕子輕輕擦淨她的臉。
她的眼淚,在那一刻神奇的止住了。
少年擡起好看的手指颳了一下她清挺的鼻子,笑着說:“乖,不哭了,等你長大了我就騎馬來娶你。”
只一句,勝過天地盟約,亦化做心間烙印令舞陽每時每刻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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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蜀國滅亡,父皇母后慘死宮中,年幼的舞陽跟隨姐姐逃亡到了異地。
集市上,她和姐姐被人羣衝散,一位流浪的年青人收留了孤苦無依的她,他教給她美妙的舞蹈,交給了她高超的武藝,給予她生存的能力,他是她的主人,她的再生父母。
所以他叫她前去刺殺北漢國主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誰能料到重逢的方式有千萬,他們竟然遭遇了最最悲慘的那一種。每每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任務,舞陽的絕望便像洪水一樣涌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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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冊封一個妃子是宮廷內常有的事。可是這種事一旦發生在樓澈身上,滿朝文武百官在欣喜之餘卻多少有些意外。皆因樓澈與傾城感情極篤,死生契闊,在皇上的心裡似乎只容得下皇后一個人。
舞陽的出現是一個未解的謎。樓澈對她的寵愛亦是一個古怪的謎。
但舞陽一直記得年幼時在蜀國皇宮裡樓澈許下的諾言,數次糾纏哀求之後,樓澈嘆息一聲拍拍她的手,總算勉爲其難地笑了笑,答應像娶皇后一樣爲她舉行盛大的婚宴。
那一瞬間,舞陽心痛如絞、淚如泉涌。
一個女子的一生,不外乎兩個字,愛情。只要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擁有一刻的幸福,這一生也足以。
可是舞陽心裡總有一塊冰,時不時散發一陣寒氣。所以她的手一直很冰涼,捂的再緊也不增加一點溫度,冷得讓人心碎。樓澈每次來看她時,都會拉住她的手,心疼的說她是冰雕出來的美人。
其實只有舞陽自己明白,身體內的寒毒越來越猛烈是主公給她的警告,提醒她時日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