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節 反常的秘書

宋海平老家在洞庭山,那是碧螺春的原產地。每年,家鄉的親戚會給他留一些雨前碧螺春,而宋海平也格外鍾情於此茶。

葉之然看着劉大友將開水衝進陶瓷杯,嫩芽緩緩在水中舒展,一片片螺狀的茶葉上長滿白白的絨毛。劉大友將頭道茶逼出,又熟練地倒滿水,更顯得茶色碧綠,茶香四溢。

葉之然笑道:“‘碧螺飛翠太湖美,新雨吟香雲水閒。’海平市長,我只在您這裡方能喝到這麼好的茶。”

宋海平微笑道:“小劉,拿一罐茶葉來,送給葉市長嚐嚐。”

葉之然笑道:“我這樣子不就像小媳婦回孃家,吃了還要拿?”

宋海平顯得非常親切,搖搖手說道:“無妨無妨,好茶也要懂茶的人喝着才辜負了身價。如果是僅僅爲了解渴的人,喝那種茶其實都一樣。”

“謝謝海平市長見愛。”葉之然將茶葉在茶几上放好,慢慢收起笑容,說道:“海平市長,我向您彙報一下近期的工作。”

宋海平也嚴肅起來,說道:“請講。”

他對葉之然是比較讚賞的,這無關乎政治立場。

作爲市長的副手,常務副市長無疑是最重要的一個。宋海平知道葉之然要來紹安工作之後,立即調閱了葉之然的資料。越看他的資料,越爲他的經歷訝異。這些年來,葉之然的名聲他也曾聽聞,但因爲和自己沒有交集。所以他並不關心,細細研究他的資料後。宋海平發現葉之然具有三個突出優勢。一是在羣衆中的口碑特別好;二是政績過硬;三是背景深厚。有了這三條作保證,宋海平明白葉之然的上升勢頭遠在他之上。對這樣的人,只要不站在他的對立面上,宋海平是準備傾心交好的。

而葉之然上任之後,對他也非常尊敬。無論是在市政府辦公會議上,還是在其他場合,都對他保持着應有的禮儀和尊重。這種尊重不是人前笑哈哈,背後不當回事的那種官場式虛僞。而是真心實意地配合他的工作。有時候,對他的工作思路有不同意見,也總會和他進行私底下的溝通。

這個年輕幹部不簡單吶!

葉之然開始侃侃而談:“海平市長,我彙報一下去諸周縣調研工作的體會。諸周縣是紹安市最大的行政區縣,早在省委組織部工作的時候,我就聽聞那裡存在着小團體,排外意識強烈。這次下去後。發現這個問題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縣委書~記王靜語和縣長李德軍,兩個黨政一把手幾乎都被架空。縣常委會的政治生活很不健康。”

葉之然擡眼看了看宋海平,見他臉色凝重,繼續說道:“這次省委組織部逸風部長來紹安市視察工作,在諸周境內遭遇險情,諸周縣公安局在市委嚴令徹查的情況下。得出的結論非常荒唐,用肇事者醉酒駕車來搪塞。醉酒的司機怎麼算準了逸風部長的車輛,在他車前玩高難度擦碰動作?隨後又快速逃走?沿路的交警、幹警怎麼在這輛黑車衝上來直到逃離現場的時間段內一個不見?這些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據說,逸風部長接到這份報告就拍了桌子。諸周縣公安局的問題已經嚴重到非整頓不可的地步了。”

葉之然說到這裡,拿起杯子慢慢喝一口茶。留給宋市長消化的時間。

作爲一市之長,宋海平對諸周縣的情況也非常清楚。諸周縣是周山書~記的大本營。這些年來經營得如鐵桶一般,牢不可破。顧松林和他都嘗試過努力,但一旦觸及諸周的利益,就遭到周山爲首的一幫本地官員的強烈反擊。

宋海平說道:“葉市長,你說的情況,顧書~記和我都是清楚的。但是,要調整諸周縣班子成員,難度不小吶。”

葉之然點頭說道:“海平市長的顧慮,松林書~記那邊也有。但我上午向松林書~記彙報諸周情況的時候,松林書~記覺得諸周的班子配備已到了非動不可的地步了。松林書~記的意見,他準備提名市檢察院的林海同志爲諸周縣公安局局長,希望海平市長提名諸周縣委組織部部長人選。先動這兩個位置。”

宋海平微微動容,迅速將這信息放到腦子裡消化。

和周山不同的是,宋海平從未認爲葉之然是顧松林的人。他從王靜語、章立人的履歷上分析,這兩人應該配合葉之然上任而安排的。假如這個推斷成立,那麼葉之然到紹安任職,應該肩負着重要使命。而從葉之然就任之後,擺出一副他是顧書~記的人來看,葉之然的政治智慧不低。至少懂得示敵以弱和借力使力等策略。

宋海平於是斟詞酌句地說道:“葉市長,正如你瞭解到的,紹安地方幹部排外思想比較嚴重,諸周縣更是其中的縮影。如果現在調整諸周縣委班子的配備,無疑會和他們發起正面衝突。應該說,條件不是很成熟。但是,既然葉市長下決心進行調整,我表示支持。”

前半段話說明困難,後一句突然轉折,無非表明他支持這個方案的原因主要是出於對葉之然的信任。

這個信任有些沉重!

葉之然心道,宋市長不但看得清形勢,知道這時候出手時機最佳,而且,又送了個順水人情給他。

葉之然拱了拱手,含笑說道:“謝謝海平市長。”

宋海平擺了擺手,嚴肅地說道:“葉市長,我們都是從紹安市的大局出發,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不過,我提醒一句,紹安的局面非常複雜,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一旦和地方勢力對決,各種不可預見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甚至你今天依靠的力量,明天也有可能成爲阻礙的力量。”

葉之然慢慢咀嚼宋市長的話,等想明白宋市長的話意,卻讓他猛吃一驚。

難道他在說顧松林?

葉之然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宋市長,我相信正氣不倒,正義永存。無論是誰,無論什麼組織,只要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結局必然是滅亡。”

宋海平盯住葉之然的眼睛看了一會,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你有這樣堅定的信念,是紹安人民之福。”

想了想,他又輕鬆地說道:“葉市長,你在財政局兩次局務會議上的表現我都知道了,可圈可點啊!只是某些人恐怕很失望。”

葉之然正色道:“海平市長,財政局是市政府的重要職能部門,一定要牢牢掌握在市政府手中。作爲常務副市長,我這是在爲海平市長分擔責任,海平市長的指示在財政局肯定暢行無阻。”

宋海平伸出手和葉之然握了握,說道:“葉市長,改變紹安市的局面,我們可以分兩步進行,現階段,我們先從市政府這邊入手,在市政府辦公會議上取得多數,把政府方面的工作做好。”

葉之然立即說道:“我聽從海平市長的指示,凡是有利於紹安市人民羣衆利益的舉措,我一定支持。”

“好!好!”雖然葉之然在“一定支持”的前面加了定語,但兩人的合作剛剛開始,能有這個結果應該說是皆大歡喜。

葉之然回到辦公室,丁青山立即給他泡了壺茶,問:“葉市長,有什麼吩咐?”

看起來非常巴結,其實不過想讓葉之然透露一點信息。

葉之然看了他一眼,問道:“小丁,有什麼情況嗎?”

丁青山這纔想起秘書的職責,說道:“市長,興長縣縣長白長興和財政局常務副局長樑緬道來過電話,要向葉市長彙報工作。”

“你怎麼安排的?”

“我讓他們聽迴音,說請示過您後再聯繫他們。”

葉之然想了想說道:“讓他們明天下午來,具體時間你安排一下。”

“是。”

葉之然擡頭看他一眼,再次提醒道:“作爲稱職的秘書,你要多長一雙眼睛,多長一雙耳朵,去吧。”

丁青山沒笨到聽不懂葉之然意思的地步,退出裡面的辦公室時,開始動腦筋怎麼獲取葉市長的信任。

如果能同時得到葉市長和周書~記的滿意豈不更好?他這樣想。

這邊,等丁青山退出辦公室,葉之然拉開右手的抽屜。他仍和以前一樣,習慣每天把一天的工作記錄下來。

翻開筆記本,他照例檢查一下書頁,然後就發現問題了。

原來,葉之然前一段時間一直忙於熟悉紹安市的情況,處理各種政務,對秘書丁青山未曾進行過考察。昨天晚上回到家之後,他心血來潮地從包裡拿出筆記本,將工作筆記的其中幾頁紙用固體膠水稍稍粘住。粘得很薄很薄,而且只粘住一個點,幾乎不需要用什麼力就可以把兩頁紙分開。此時,他翻開筆記本細細一看,原先粘住的三處地方無一例外都已經斷開。

葉之然愣怔了一會,從政以來,他尚是第一次遇到身邊的工作人員發生這種吃裡扒外的事。

什麼原因呢?

指使他這麼做的人又是誰呢?秘書長遊月如?還是其他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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