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然猛地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緊緊抱着慕安然的那個人，身上還帶着濃厚的菸草氣息，鬍渣尖細地扎着她的額頭，讓她一片生疼。
身側一輛轎車猛地擦過她的衣角，從她方纔站的地方碾壓過去。
慕安然驚魂未定：“謝謝……”
突然，在看清身旁這個人的一瞬間，所有的話語都失去了意義。
宋連霆眼圈發青，低着頭緊張地責備她：“然然，你是怎麼回事！難道說現在的你，就過馬路都不會了嗎？你知不知道剛纔多危險！”
發覺這責備的語氣太過於親暱，宋連霆猛地閉上嘴，一雙發紅的眼睛像困獸般，死死盯着慕安然。
慕安然完全回不過神來，就這樣盯着宋連霆看。
“連霆……”
闊別半月，現在的宋連霆連她都不認識了。
沒了從前的英俊清貴，一雙眼睛腫得發紅，鬍鬚也像是好幾天沒修理過，菸草氣息濃得一靠近便能聞到。
宋連霆尋回了理智，慢慢放開了慕安然。
慕安然囁嚅着脣：“……”
宋連霆往後退了兩步，怔忪地看着慕安然。
他失神地在街上轉着，知道慕安然失蹤了半個月，從他們真正分手的那一天便失蹤了，他只是不甘心，於是想要上街碰碰運氣，想試試是否真的能夠遇見她，卻沒想到，真的遇到了慕安然，並且還撞見了她剛纔那危險的一刻。
宋連霆紅着眼睛盯着她看，最後舔了舔乾涸的嘴脣，又將她從路邊徹底帶回了人行道，有些氣惱地望着她。
眼裡的神情既眷戀又心疼，除了這些，眼底竟還有愧疚。
“然然。”
宋連霆突然握住了慕安然的手。
久違的溫度席捲着她，慕安然心跳驀然加速，有種背叛霍彥朗的不適感。
“連霆……”慕安然低聲喊着宋連霆，雙手竟下意識地想撫掉宋連霆的手。
宋連霆細心地留意到了慕安然的動作，就這樣怔怔地看着她，然後苦笑。
“什麼時候，我們也變得這麼生分了。”
慕安然難堪地低下頭：“連霆，對不起。”
宋連霆盯着慕安然瞧，慕安然和他在一起兩年，他從不捨得讓她受一點兒委屈，從來只有他說對不起，惹她生氣了，他說對不起，就連約會她遲到了，還是他先說對不起。他說對不起，是他來早了，纔不是她來晚了，於是每次都逗得慕安然破涕爲笑。
現在，慕安然卻和他說對不起。
宋連霆感覺自己的心揪成一片，隱隱發疼。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然然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誤會了你，是我傻是我笨，你打我好嗎？千萬別對我這樣，太生疏了……”他受不了。
慕安然呆呆地看着宋連霆，他應該恨死她了纔對，可他現在卻在向她道歉。
“那天晚上我回去了以後，就回了宋家，後來再回到學校宿舍的時候，便發現紀翔被打了。”宋連霆臉上有着難堪，“打人的人逼紀翔說出你的消息，我這才知道你曾找過紀翔幫忙，然然……對不起，在你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我卻在誤會你！”
“還對你……說了那些絕情的話。”
他也曾想過去把她追回來，可紀翔怎麼都不肯說他到底把慕安然送哪去了。
“然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嗎？”
宋連霆頹廢地盯着柏油路面，“我應該想到的，你這麼討厭霍彥朗，他逼你做了那麼多你不願做的事情，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宋連霆摟着慕安然來回搖晃：“你告訴我，我那天晚上在宿舍樓下看到的，都是假的對不對？你並不情願與他在一起，你不會嫁給他對不對，你現在還是一個對不對？”
“……”慕安然被搖晃得難受，無力地張着嘴，這一刻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宋連霆期盼的目光就像是一塊烙鐵般灼傷了她。
她以爲他們不會再有結果了，宋連霆對她那麼失望，甚至慎重地與她分了手。
“連霆，對不起……”就在昨夜，她還在霍彥朗的“時代”裡留宿，他們倆是真的不可能了。“我和你，不可能在一起了。”
宋連霆猛地加大了力氣：“不可能的，然然，是不是他又逼你了？”
隨着宋連霆的說話聲，一陣陣菸草氣息撲入慕安然的鼻尖，宋連霆從來不抽菸的。
她忍不住咳了幾聲，宋連霆頓時不敢再搖晃她。
宋連霆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慕安然不敢看，只能一步步往後退：“連霆，以前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兩年了呢……我甚至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可是那一夜……”
“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或許霍彥朗說的纔是對的，我們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愛，在念書的時候遇上了一個人，一起手牽手逛街，一起吃飯，一起親吻，一起在圖書館複習……就覺得是一輩子，就覺得這樣的感情就是真愛了。或許我們的感情，並不是真愛，只是喜歡，只是校園時期一段純真的回憶，是一段再普通不過的感情。”
慕安然說得難受，鼻子塞塞的，語氣哽咽，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可能再過兩年，我們的關係就不會這麼好了。”
“連霆，你會接手宋家的生意，你父母會給你找更合適你的名媛，一但我們慕家出什麼事，我們就沒有辦法繼續在一起了。你總有一天會爲了你的事業，而放棄我的。”
宋連霆聽得憤怒，他不贊同這樣的觀點：“然然！你怎麼知道我會那樣？你又不是我，我不會那樣做的！我不會放棄你！我愛你！”
慕安然難受得搖搖頭：“不，連霆，你愛的不是我……”
“你如果愛我，那天晚上你就不會走……甚至竟然信了霍彥朗的話，寧願信看到的假象，也不願意相信我。”慕安然抽泣，“我們在一起兩年了呢，連霆，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不信我。”
寧願相信她是水性楊花的人，寧願相信她的複合是在耍他？
甚至……把兩個人最後的機會都掐斷了。
她爲了不與霍彥朗在一起，食了言，不履行賭約，逃到了S市，是霍彥朗救了她。如今，她也選擇了討好霍彥朗，爲了慕家……
慕安然肩膀微微顫抖，難受道：“已經太晚了，我們沒有辦法再回去了。”
似是在說服自己，慕安然說道：“霍彥朗雖然冷漠得不近人情，卻從來沒對我食過言。那一夜，他說得對，我的愛情只是我自以爲是的愛情，我們都還太幼稚，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
“連霆，你如果愛我，不會不信我。你說你不會放棄我，可你已經放棄過我一次了……”
那一夜，宋連霆氣得轉身就走。
如果不是後來紀翔被打，他應該還會繼續誤解她的，又怎麼會有這一次的相遇呢？
慕安然退了兩步，淺笑道：“連霆，你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你會遇到更值得你愛的女孩，你就當我們沒緣分吧！”
“我們不會複合的！”慕安然說完，擡手擦了擦眼裡的霧氣，轉身就跑。
宋連霆自知理虧，雙腳像是灌了鉛一樣，難以挪動半分，不敢去追。
宋連霆難受地在慕安然身後大喊她的名字：“然然！”
慕安然難受得想哭，可她已經哭了太多次，再也不想再爲任何人哭了。
她在內心不斷默唸，不要哭，不要哭，也不要回頭……
不想再經歷一次失而復得，然後再被現實狠狠敲醒。
那一夜她的表情有多不甘願，她眼底都是期盼，期盼他能發現她的異樣，可宋連霆太憤怒，他不甘，覺得自己被耍了……
霍彥朗說得對，是她太幼稚，所以纔會在同一段感情裡重蹈覆轍。
宋連霆是愛她的，可他更愛自己。
所以他說，然然……你再和我說一次分手吧，這樣我就什麼也不欠你了。
那時，她還特別生氣，氣霍彥朗逼她與宋連霆分手，不明白他說的那一句“幫她提前看清了真相”的真正意思。
她是痛恨霍彥朗，痛恨他讓她失去了一切，可此刻，也感謝霍彥朗，讓她明白自己的處境，不會再受第二次傷害。
慕安然茫然地走在街上，宋連霆並沒有追上來。
她擡頭看着天空，今日A城的天空萬里無雲，就像她的心，乾淨得什麼都不剩了。
心裡再也不裝着誰，所以纔可以這麼豁得出去。
既然霍彥朗威脅她，威脅慕家，那麼她就給他想要的，只要他不再爲難慕家。
既然註定逃不掉，那麼她也就不逃了。
慕安然握緊了手提包帶，把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放進包包內，打算隨便走一走，再回去“時代”面對霍彥朗，反正……慕家她也回不去了。
就在手機剛放回包裡，又不適時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宋”字不斷地在跳躍，慕安然的心突突狂跳。
她盯着這個號碼幾眼，最後還是下了決定，掐掉了它。
拒絕接聽之後，這個號碼便再也沒打來過，宋連霆……
慕安然的心突然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