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不敢想,所以下意識地塵封在記憶最深處,這麼多年都忘得差不多了。其實他也是在逃避,後來那幾年,他特別疼慕安然,甚至疼得慕嵐都有些吃味了。兩個孩子間如果有攀比、吵架,哪怕錯的是慕安然,他也會護着安然。
他和柳眉總說:嵐嵐你是姐姐,要讓着妹妹。
柳眉是真疼慕安然,因爲她乖巧,自從那件事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也沒那麼喜歡亂跑了,總是安安穩穩學習,所以柳眉性子靜,更疼愛安然。可他不是的,作爲父親,兩個女兒他都愛,唯獨對慕安然多了份愧疚,纔會這樣護着自己的小女兒。
忘不掉,慕安然因爲自己的一巴掌,這麼睜着眼睛躺倒在血泊裡,就這麼看着他。
當時他抱着慕安然嚇得不行,就連慕氏出危機了都不曾這樣,那時他也才四十多歲,一個大男人嚇得眼眶溼潤,抱着慕安然上救護車的時候,慕安然已經徹底昏迷。
那雙給予他極大震驚的雙眼,終於疲憊的閉上了,可他的內疚卻始終無法撫平。
這大約就是造孽吧?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就在他不知如何去撫平慕安然的傷疤,嚮慕安然解釋這一切的時候,上天賜予了他一個驚喜。慕安然因爲受驚過度,患上了應激性精神障礙,這種說是病卻又不是病的臨牀表現是:患者爲了努力避免有關此創傷的思想、感受、或談話,會努力逃避這段讓她覺得受創傷的活動、人物及地點。簡單來說,就是自己應激性地不願、不能回憶這段受傷的經歷。
醒來的慕安然總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還會親切地叫他爸爸,卻是總記不起來自己怎麼傷的。
“爸,我腦袋好痛。”
那時柳眉看着他的目光總是惱恨的,但知道真相的她,又別無選擇……還是忘了好,忘了吧。
慕安然終於沒問什麼大哥哥了,就連去那棟別墅的所有記憶都沒有了。
慕方良和柳眉串通了氣兒,恰好慕嵐那天沒在家,對外對內一致說慕安然是走樓梯不小心摔倒了,這才把腦殼砸了。
慕安然睜着無辜的雙眼,疼得齜牙咧嘴。小小的臉蛋一片青紫,是磕下來之前另外砸到的,當時就頂着這麼張掛彩的小臉瓜子對着慕方良和柳眉笑:“哎呀,那看來真是我走路不小心。一定是家裡的樓梯太長了,所以纔會不小心磕倒了。爸爸媽媽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哦。”
她看着慕方良和柳眉複雜的神情,還以爲他們是在擔心自己疼不疼。
所以明明傷口很疼,她卻還是要笑着說:“我突然又不覺得疼了呢,爸媽,你們別難過呀。”
……
往事在慕方良腦子裡掠過,十年了,慕安然忘了這事以後跟正常人一樣,有些傷疤好了頭髮遮住了,也漸漸記不起來曾有這件事了。這段經歷,就像是被人放入匣子裡封存的過往,不知不覺都染上了塵埃。
畢竟,消失的人於事,還有誰會戀戀不忘地念着這些沒意義的過往?
有些人屍骨已寒,有些人早已消失,一個沒錢又衆叛親離的少年,早不知在哪裡餓死了,難道還期望着翻身嗎?而他,也早就重新開始新的征程。他還沒老,正是野心勃勃的時候。事實證明,後來的那十年,也是慕氏發展最快的時候。
直到他覺得力不從心,而家裡的兩個閨女都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B市的霍老首長移居回A市,霍家在A市的風頭一時無人能及。他找上了霍家的二叔子,得知霍家有兩個不得了的人物,一個是霍擎風,霍家老二的親兒子,混血兒,但人風流。前兩年就在國外娶妻了,最近離了婚,但依舊浪子性情不改。
而另一個,就是最近在A市大名鼎鼎的霍彥朗。法國歸來的多金單身精英,不靠霍家的勢力,在國外打拼出了一個跨國公司,回國了又在一月內上市,公司業務廣泛而前景良好。最重要的是性情寡淡專一,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傳出。
這樣的男人,不管是什麼背景,都是一個最好的女婿。
一個想法,就這樣慢慢在慕方良的腦子裡成形。所幸,霍彥朗也看上了慕家,通過長輩同意了這門親事。這纔有了最初名動A市一時的訂婚宴!可惜,這場訂婚宴如今變成了他心上的一根刺。怎麼拔也拔不掉。
慕方良想着這一切,慢慢串成了一條線,竟然有一陣說不出來的驚怕。
他坐在露臺上,原本拿在手裡的茶也潑了不少,臉色奇差無比。
霍彥朗,霍家,霍氏……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多年前認識?難道……霍彥朗姓裡的霍,竟不是軍政世家霍家的霍,而是當年家破人亡的霍氏的霍?
算一算年齡,難道從法國高調歸來的霍彥朗,擎恆集團的創始人,竟是家破人亡的霍家夫妻的兒子?慕方良手上的茶杯落地,砸出了一地瓷花。
柳眉正在不遠處做織物,猛地看了過來:“老慕?”
看到的是慕方良陰沉的臉色,還有眼裡濃濃的懼意。
“造孽,報應,真是報應,哈哈哈哈。”慕方良竟然笑了起來。
這笑聲,蘊含了太多東西,竟說不出陰森可怕,恐懼,不認命,和破罐子破摔……太多東西融合在其中,聽得柳眉都心裡發慌,一時間竟然不敢上前搭腔。只在原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眼裡面也添了驚怕的死氣沉沉。
……
酒店裡,慕婉苒在對鏡卸妝,她把卸妝水敷到了臉上,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門鈴聲。
這是在酒店,雖然訂的是高級套房,可空間比起正常的三室兩廳的房子來說,還是小了一些。門鈴一響,特別急促。她不由得放下了卸妝水,心裡打起了小鼓。
走近貓眼,她往外一看,按門鈴的人是一個穿白襯衫的人,看起來衣冠楚楚,慕婉苒這才放了心。猶豫一會,這才把暗釦解開,打開了門。
看到來人,慕婉苒皺起了眉頭:“你是?”
來敲門的人有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透着書生氣息,儒雅卻又凌厲。一看便知道這樣的人,從小就生在富貴家庭,擁有很廣的見識,又特別有風度。看看年紀,竟和她差不多大。
同齡人相見,難免會生出很多瞎想,尤其是俊男和美女間的會面。
慕婉苒看了看,確定不認識眼前的人。她剛卸了妝,看起來沒那麼好看,所以也稍稍有些不太自然:“找我?”
“嗯。”宋連霆點了點頭,這一瞬竟然不理會慕婉苒的訝異,主導了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場:“慕小姐,不請我進去坐一坐?”
慕婉苒看對方竟然直呼了自己的姓名,愣了一下,眼裡頭的驚訝不解和一種被人窺視了心理的惶恐蔓然而出,整個人竟有些戒備起來。
可看着眼前的男人,風度絕佳,哪怕比起霍彥朗來說也是個很有魅力的存在,她一下子又拿捏不住情況了。
“你不用懷疑了,我既然能找到這裡,就代表着我知道你是誰。聽說你這陣子總有意無意地出現在霍彥朗的周圍,你想做什麼?”
慕婉苒心裡頭很害怕,眼裡也有點慌亂,畢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又是第一次遇到被人當面拆穿的狀況。而且她還不知道此時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霍彥朗的朋友?還是霍彥朗的敵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慕婉苒硬着聲道。
宋連霆冷冷一笑:“別裝了。”
她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嗎?他既然找上門來見她,那就是對她的事情瞭如指掌。
宋連霆直接從門外走了進來,沒一會兒,另一個穿着西裝看似是保鏢兼助理的男人也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在宋連霆身後,甚至還順便把門關上了。
整一個密閉的空間,三個人,兩個男人,一個女人。慕婉苒看着眼前兩個高大的陌生男人,心裡竟有些怕,尤其是聽到了宋連霆這不容置疑的三個字,別裝了……頓時有些頭皮發麻。
她想逃跑,可宋連霆的保鏢往前一站,高大的男人氣勢鋪天蓋地般襲來,她被鎮壓得動也不敢動,只能睜着眼睛有些恐懼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保鏢當然沒用,所以她睜着驚恐的雙眼看着宋連霆,聲音極小地喃喃道:“你是誰,到底想做什麼?我不裝!可你也要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要不然,你要我怎麼配合你,對你說實話?”
她咬了咬脣,裝作很有氣勢的樣子:“你既然想知道答案,又不告訴我你是誰,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還想用強的嗎?你就不怕我告訴霍彥朗,你來找過我?”
宋連霆笑了笑:“你大可以告訴他。”
如果他沒料錯,這個女人至今還近不了霍彥朗的身。本就在步步爲營,要是突然露出了馬腳,難免會惹人起疑,到時候可就別說那一點隨便猜都可以猜出的小意圖,她絕對會功虧一簣。接近霍彥朗那麼難,他會信她願意拿這一切來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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