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早上，張楓拖着疲倦的身體推開實驗室的門，寒風捲着雪花撲面而來，令他不自禁的打了個寒磣，連忙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這還是昨晚於梅讓袁紅兵親自送過來的。
入冬來的第一場雪不期而至，昨晚還是小米粒似的，早上卻已然是漫空飛舞，飄飄揚揚的了，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一眼望去，銀裝素裹，當真稱得上是分外妖嬈了。
遠處的幾個保安正在奮力的揮舞着笤帚掃把，雪地裡已經能看出隱隱約約的一條道兒了，不過很快就又覆上了一層雪花，清冷的空氣吸進肺裡，讓張楓呼吸了一晚的滿腔中藥味兒終於有些變淡了，呵了口熱氣，搓搓手，跺跺腳，張楓嘆了口氣，看來今天沒法趕回去了。
陳慧珊從張楓身後擠了出來，香噴噴的味道讓張楓忍不住長吸了一口氣，嘖嘖兩聲，隨口道：“好香”，同樣在實驗室泡了一宿，陳慧珊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倦色，而且剛出實驗室就跑去衝了個澡，又換了一身鵝黃色的羽絨服，背後的秀髮還溼漉漉的散發着香味兒。
張楓哆嗦了一下才道：“你……真服了你了，這樣頭髮會結冰的，用吹風機吹乾吧。”
陳慧珊饒有興致的欣賞着漫空旋飛的雪花，很隨意的擺擺頭，潮溼的髮絲有幾根都掃到了張楓的面頰：“我從來不用那玩意兒的，頭髮就要自然風乾，用吹風機，會損害發質縮減頭髮壽命的，也不環保啊。”
張楓被陳慧珊的理由給雷倒了，吸了口氣，道：“你以後乾脆改名叫企鵝得了，大冬天的居然衝冷水澡，簡直就是要人命吶。”說着話，張楓居然忍不住又打了個寒磣，倒不是他多麼怕冷，而是想象了一下這樣的天氣洗冷水澡的味道，結果骨頭都要忍不住僵硬一下。
陳慧珊“哧”的笑了一聲，非常自傲的挺着傲人的胸脯，仰着素面，道：“本小姐從小就養成習慣了，每天早上衝冷水澡，四季如一，這些年一直堅持未曾改變，怎麼樣，聽了之後是不是挺佩服本小姐的？”
張楓縮了一下脖子，反身轉回屋裡，他覺得跟陳慧珊這樣的聊天太過打擊人，雖然自詡身強體壯，戰鬥力更是超強的他，想要做到這樣的天氣用冷水洗澡，而且還能神色自若如陳慧珊這般的，張楓自忖是做不到的，難怪陳慧珊的精力如此旺盛，果然有些人所難及的地方。
陳慧珊在門口欣賞了一會兒雪景，又用乾毛巾搓了搓溼漉漉的秀髮，這纔回身坐到離張楓不遠處的沙發上，道：“照昨晚的順利程度，最多一個禮拜，就能拿出較爲合理的配方了。”
張楓往電熱水壺裡面添滿了純淨水，然後插上電，聽着“茲茲”的電流聲，漫不經心的說道：“一個禮拜？暈頭了吧，一個月能做完這幾組實驗就謝天謝地了。”
陳慧珊怔了一下才道：“哦，我忘了你還要回去當縣老爺呢。”
張楓糾正道：“錯了，現在還只是給縣老爺打下手的，就這還是撿來的，想要當縣老爺，還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呢。”倒不是張楓謙虛，他的這個縣委副書記怎麼來的，多少有點眉目了，說是撿到的一點兒也不爲過，就這，估計還是看在他轉業前就是處級待遇的份上了。
陳慧珊抿嘴一笑，道：“反正是打下手，在這裡還有我這個大美女陪着，總比回縣裡去強得多吧？不如你辭了職，回來跟我搞實驗得了。”
張楓聞言呵呵一笑，道：“這個我可做不來，偶爾爲之還行，整天呆實驗室，我非瘋了不可，況且，我的理想是當官，當一個非常有權勢的大官。”
陳慧珊撇了一下嘴，揶揄道：“沒想到還是個官迷，那就祝你早日高升，趕快升到中央。”
張楓哈哈一笑，道：“你還別說，不定我真有那麼一天呢。”
陳慧珊就笑：“說你胖你還就喘上了，莫說到中央去任職了，能順順當當做上縣太爺就不錯了呢，真以爲官那麼好升啊，本小姐博士學歷，獲得數項國際大獎，拿到……呃，現在也不過纔是個藥監局裡的小小科長，就這還是託了關係的，你吶，就做白日夢吧。”
張楓道：“不帶這樣打擊人的吧？好歹我現在也是最年輕的實職副處之一了，距離縣太爺的寶座不過一步之差，順利的話……”
陳慧珊擡手道：“打住你的這句定語可是大有問題啊，什麼叫順利的話？我看最難遇到的怕就是這句話了，順利的話你說不定明年就當上縣太爺是不是？那要是不順利呢？怕是這一輩子就到此爲止了吧。”
張楓聞言登時就有些不高興：“哪有你這樣咒人的？”
陳慧珊“噗嗤”一笑，道：“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這也叫咒人？”
擡腕看了一下表，張楓道：“不跟你扯了，今天還有會議，我得回縣裡去。”
陳慧珊皺眉道：“這麼大的雪，路上開車太危險了。”
張楓搖頭道：“危險也得回去，今天的實驗就先到這裡吧，你整理一下數據，趁着我不在的這幾天，把購置新生產線和藥廠手續的事情辦一下，還有你的那個朋友，就是充當財務負責人的那位，能不能早點兒過來？”
陳慧珊道：“沒問題，人就在香港，很快就能過來，手續的事情也讓他找人辦理。”
張楓也沒有細問，用燒開的煎水衝了兩杯茶，遞給陳慧珊一杯，道：“先喝點熱茶暖和一下，我去看看有沒有像樣的早餐。”
藥廠還沒有正式運作，食堂等配套部門自然也不可能這麼早就投入運營，一天三餐飯還得在外面的餐館解決，張楓也曾經建議陳慧珊在實驗室這邊搭個竈頭，餓了的時候自己做頓飯也能適口了一些，印象中，陳慧珊的廚藝相當不錯的。
不料陳慧珊含糊以對，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心裡去。
張楓把熱茶灌進喉嚨，身上微微起了一層熱汗，這才搓了搓手，準備上街去買點早餐。
出了實驗室，踩着厚厚的積雪，張楓走到製藥廠門口的時候，腳底已經冰涼一片，雪花順着皮鞋口鑽進鞋裡，不大工夫裡面就變得溼黏黏的，非常難受，終究是沒有提前準備，他穿的還是平時的平口皮鞋，在雪地裡實在是不怎麼合適。
葉家寨是繁華的商業地段，餐飲也自然也是較爲發達的，但這兩年城市管理越來越規範，街上的小吃攤點卻是很難看到了，張楓順着街邊走了足足有兩裡多路才找到一家賣早餐的，用麻紙包了五六根油條，又要了兩袋豆漿，本來還想買點兒包子稀飯，不過想想還是放棄了。
回來的時候卻在廠門口遇到了於梅，原來她早料到了張楓與陳慧珊多半在實驗室搞了一個通宵，早上看到外面大雪紛飛，就特意煲了一鍋湯，又買了幾十個素包子，專程給張楓送了過來，當然了，是司機送她過來的，以她的技術，這個天氣卻是無論如何不敢自己開車的。
張楓接過於梅遞來的電飯煲和紙袋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太麻煩了，於老師……”
於梅抿嘴一笑，道：“快趁熱帶進去吧，我還要上班，就不停了。”
望着漸漸消失在漫空飛雪中車影，張楓心裡充溢着說不出的溫暖，一直到看不見於梅的車子了，他纔拿着自己買的油條豆漿和於梅送來的包子雞湯，轉身進了製藥廠。
陳慧珊看到這麼多吃的自然是喜出望外，道：“今天都不用出去買吃的了”
張楓愕然道：“不是吧，你不用上班了？”
陳慧珊撇撇嘴，道：“那個班有什麼好上的？不就是一張紙一杯茶嘛，浪費生命”
張楓苦笑道：“那你也不能不去啊，遲早得被人給開了的。”
陳慧珊笑了起來：“巴不得呢，到時候就可以專心呆實驗室了，你到時候可不能不要我呀，不然的話，本小姐就只能沿街乞討咯，嗚嗚，我好可憐”
張楓被陳慧珊做出的滑稽樣給逗笑了，道：“那你辭職吧，以後我養着你。”
陳慧珊“哧”的一笑，道：“真辭職了，還不定誰養活誰呢，指望你那點兒薪水，還不夠給我買幾支燒杯呢，我看吶，你的算盤打得還是蠻精的，是不是想讓我專心在這裡給你當老黃牛吶？好多給你創造利潤。”
張楓哈的一笑，道：“這麼快就被你看穿了行啦，你慢慢收拾，我得走了。”
開着車出製藥廠，張楓不禁暗自慶幸，多虧提前給車做了保養，換了機油加了防凍液，不然今天就只能打車回去了，晃晃悠悠的出了省城，一直到上了新周公路，才慢慢開得快了起來，不過還是比平時小心謹慎了許多，雪天駕車既不能太快也不能急剎車，否則百分之百倒黴，而且還得小心被別人撞上。
好不容易進了周安縣城，腰裡的尋呼機卻叫了起來，張楓隨後拿出來一看，卻是一個外地號碼，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急忙一腳油門，風馳電掣的駛向縣委大院，打算到辦公室去回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