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晚用力抹去了無意中滑下的淚滴,與她相對。從她的冷笑裡,已然讀出了很多內容。
“矍冰雪,你知道撞你的人不是我,對不對!”她顫着嗓音問,情緒依然沉浸在曲子桓的不信任裡。
矍冰雪大方地點頭:“對。”
“車禍本就是你自己造成的!”她的腦子裡突然出現了更大膽的猜測,忍不住喊出來。。矍冰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卓凌晚知道,她猜對了!
“爲什麼要跟我過不去!爲什麼!”她氣極了,不得不發出一連聲的質問。
矍冰雪沒有回答,只是悠然地往樓梯端走。除了腿上打着的石膏有些笨重外,她走起路來沒有絲毫不妥。
“你的腿根本就沒受傷,對不對!你從來都不需要人照顧,是不是!”卓凌晚顫起了眸子。一件事得到肯定後,便會有更多的事情涌出來,擊得她無法招架。
她想不通,矍冰雪爲什麼要設計這一切來針對她這個無辜之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終於忍不住,扯緊了矍冰雪的臂。矍冰雪的脣角綻得更深,卻更冷,她的身體一傾,將脣湊近了卓凌晚的耳:“我要把曲子桓從你身邊一點、一點、一點地搶過去,讓你嚐嚐痛苦的滋味。”她說得極輕,極慢,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一點點,一點點地刺進了卓凌晚的皮膚,她忽然覺得周身泛起了陰森森的涼意。
“啊!”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矍冰雪就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順勢朝後仰去……
在一聲利叫之後,她看到矍冰雪的身子從樓梯上直接滾了下去!
“啊呀,冰雪!”白秋萍和金媽正好從外面衝進來,嚇得打掉了手裡的東西,朝她衝了過去。
卓凌晚看着下面一動不動,額頭上還冒着血水的矍冰雪,只有一個想法:她,好可怕!
“怎麼回事!”曲子桓聽到了動靜,從書房跑出來,對着她吼。卓凌晚一動不動,她清楚地知道,這一次又栽在了矍冰雪的手裡。
曲子桓馬上看到了下面的矍冰雪,狂亂地衝了下去,將她摟在懷裡。卓凌晚機械地走下去,看到矍冰雪蒼白的臉上染滿了血,慢慢彎下了身子,試圖去看曲子桓的眼。
“不是我推的……”她要爲自己證明清白。
曲子桓終於擡臉來看她,扭曲的臉上全是憤怒,那雙眼幾乎可以將她生吞。
叭!
清脆的聲音響起,驚得白秋萍都不敢再亂叫。卓凌晚只覺得臉上有一股蠻力推過來,而後身子不受控地倒在了地上。臉上一片麻木,痛楚一絲絲深入,最後浸染了大半邊臉。
曲子桓動手打了她!
“小姐,你怎麼樣?”金媽心疼地奔過來,將她從懵然中叫醒。擡頭,已經沒有了曲子桓、矍冰雪還有白秋萍的身影。
“他們都去醫院了。”金媽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答道。
卓凌晚點了點頭,兩滴碩大的淚滾了下來,燙在被打之處,火辣辣地疼痛,直入骨髓。
她沒有吭聲,搖搖晃晃地扶着地板想要站起,金媽終於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來:“小姐,都是我不好!要早知道您會受這樣的委屈,再怎麼看不過,都不會打電話讓夫人叫您回來。小姐,都怪我。”
所以,曲子桓壓根沒有打過電話說過她沒回家的事,他應該巴不得她一輩子都不要回去了吧。
一根無形的金箍棒攪着她的五臟六腑,卓凌晚無聲乾嘔,更多的眼淚嘩嘩滾下!
一個小時後,她終於平復了情緒。臉已經高高腫起,透過鏡子,可以看到五根紅紅的指印,這是曲子桓的傑作。
三年來,他雖然待她冷漠,卻也沒有動過她,這是他第一次打她,爲的,是矍冰雪。
卓凌晚自是不敢奢望他打電話來道歉,卻慢慢地拾起了自己的手機。不喜歡被人冤枉,她要把事情解釋清楚。
撥了曲子桓的號碼,好久,那頭才響起冷冷的“喂”聲。
卓凌晚努力了好久才止住脣上的顫抖,認真地解釋:“我沒有推矍冰雪,她這次摔倒和上次一樣,都是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我以爲你打電話來是爲了道歉。”曲子桓不無失望地開口。
怒火隨即衝上腦門,卓凌晚一蹦而起:“我爲什麼要道歉!我說了,我沒有推過她,沒有,從來沒有!”
然而,那頭回應她的只有嘟嘟的聲音——曲子桓,竟然掛機了。
卓凌晚擡頭看着掌中的手機,用力咬緊了脣,但委屈的眼淚還是滾了下來!
一夜難眠,卓凌晚頂着個大熊眼出現在醫院。她的一邊臉依然腫着,因爲拒絕治療而使得一邊臉大,一邊臉小,十分狼狽。
她並不遮掩,在這裡,沒有遮掩的必要。
矍冰雪的病房並不難找,卓凌晚推門走了進去。矍冰雪一個人躺在牀上,白秋萍早上已經回了家,曲子桓不知去了哪裡。
她的額頭上綁了紗布,看到卓凌晚走進來,眼角隨即揚起了挑釁:“怎麼?還敢來?”
卓凌晚直接忽略掉她的挑釁,淡然地沉下眼皮:“昨天不是我推的你,這一點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吧。”
“把手機交出來我纔會告訴你。”矍冰雪歪臉迴應,臉上自信滿滿。
卓凌晚沒想到她竟能猜出自己用手機錄音,只好將錄音關掉,將手機擺在她旁邊的牀頭櫃上。
矍冰雪方纔擺出了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邊笑邊點頭:“的確,每一次都是我自己弄傷的自己。那又怎麼樣?你認爲曲子桓會相信你嗎?在他心裡,你的身上早就打上了心機沉重的標籤,如果不是你變性,又怎麼會套牢他?又怎麼會使得我打掉孩子?曲子桓其實不是因爲了解我而相信我,而是他恨你,又對我存着內疚,覺得虧欠我和我死去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你有贏的可能性嗎?”
卓凌晚無力地捏上了指,她不得不承認,矍冰雪分析得一點兒都沒錯。
但是——
“利用他的信任爲所欲爲,你不覺得太過份了嗎?他愛你啊!”
“那你呢?你不是也曾利用別人的信任和愛做了不該做的事?”矍冰雪一時尖銳,狠狠地質問她。
卓凌晚再次閉了嘴。她什麼都不記得,沒有辦法給予迴應或是解釋。
矍冰雪卻激動起來,不肯罷休:“怎麼?後悔了嗎?卓凌遠,我告訴你,這只是個開頭,我要你把我經歷過的那些痛楚通通經歷一遍!不,我要你更痛苦!”
“你瘋了!”這是卓凌晚唯一能夠奉送她的。即使她失憶了,也聽父母和金媽講過,矍冰雪一直和曲子桓是一對,她和她之間並沒有恩怨存在。
“對,我是瘋了。”矍冰雪差點從牀上彈起來,仰頭承認。
卓凌晚覺得自己這一次來錯了,不想再鬧下去,伸手去取牀頭櫃上的手機準備離開。矍冰雪卻快一步握上了她的臂:“怎麼?想逃?沒那麼容易!”
卓凌晚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便朝自己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啊!”她偏過臉去,捂上了臉。
卓凌晚愣在那裡,不明白她緣何要自己扇自己。
“你怎麼可以打我!”矍冰雪對她揚起了眼淚汪汪的臉,十萬份地委曲。
卓凌晚迅速清醒過來,明白她這是在故技重施。她本能地回頭,果然看到曲子桓手裡端着盤子已經站在了門口。
他的臉冰得極爲難看,自然把該看到的看到,他狠狠地瞪眼過來,是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卓凌晚瞭然地點頭:“矍冰雪,這種戲做多了,一點新鮮感都沒有,不如我們來點兒真的。”
說完,她掄起掌,用盡全力在矍冰雪的臉上扇了兩巴掌。
“卓凌晚!”曲子桓暴跳而來,一伸手將她扯了過去,眼睛幾乎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她已經變成這樣了,你還要傷害她,你簡直是瘋了!”
卓凌晚淡然應對於他的憤怒,甚至勇敢地對上了他噴火的眼。她溫溫而笑:“我身上揹負了這麼多的污名,不做實了,豈不是對不住我自己?曲子桓,這一次,我向你承認,是我打的她,就是我!”
曲子桓大概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地承認,一時愣住。卓凌晚一甩手,將自己的臂抽了出來,大步走向門口。
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自己,只是,卓凌晚並沒有覺得很爽,而是難過。她不是個壞人,最終卻被矍冰雪逼得非要做壞人,不舒服,不舒服到了極致。
她一仰身躺在車子裡,整個人虛弱到幾乎要停止呼吸。
這就是她的人生嗎?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她覺得好累。
車門,呯一聲被人拉開。卓凌晚一轉頭就對上了曲子桓那張憤怒的臉。她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喜怒哀樂她不再關心了?
呯!
曲子桓一拳打了過來,重重地打在她的臉側,陷入椅背。這一拳是貼着她的臉打來的,只要稍稍偏一點,她的臉就會被打成肉醬。
卓凌晚嚇得用力閉上了眼,整個身子都僵了起來。耳邊傳來曲子桓沉重的呼吸聲,這呼吸裡夾雜着滾滾的怒火,每一次噴過來,都是要將她燒死的架式。
“如果不是因爲你是女人,這一拳我一定會把在你身上!”他狠狠地出聲。
卓凌晚艱難地扯了一下脣角,算是笑。很難得,他竟然會把她當女人看待。
“有什麼可以衝着我來,爲什麼要傷害冰雪!”
卓凌晚很想哭,她咬牙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才肯睜眼。“你爲什麼會覺得是我在傷害她,而不是她在傷害我?”
“到現在爲止,你哪裡受過傷?”他說得言辭鑿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