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片刻,她纔開口。
鬱靳弈原本涌起來的喜悅頓時消散,好久才輕輕“哦”了一聲。片刻,試探着問:“她還好嗎?”
“你還在乎她嗎?”矍冰雪也在試探。
鬱靳弈並沒有遲疑,嗯了一聲。他極少對外人表露心跡,但此時,卻想所有人知道他對卓凌晚的在乎。
矍冰雪松了口氣。“你應該把她勸回去,她在這裡一點兒都不快樂。”
“她在這裡一點兒都不快樂!”這話撅住了他的脖子,他覺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好久,他才低低應了一聲:“好。”
接近九月,陽光有了些寒意。今天余文致沒在家,只有她一個人。余文致擔心她一個人在家幹活會出事,一再地提醒她不要動。
無事可做,她不知道該幹什麼,但也不想讓余文致不放心,只能搬了張椅子在院子裡乘涼。乘着乘着,眼淚突然就涌出來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只是很悲傷。
肚子裡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在肚子裡不安地踢了踢。她撫着腹部,一圈一圈地摸着,試圖安撫孩子,只是,越安撫心越酸。
她以爲可以給這個孩子一個幸福的家庭的,到結果……
“十月,媽媽對不起你。”她低語着,眼淚再次要滾下來。
“媽媽對你沒有別的期盼,只希望你能足月生下來。”
其實,連她自己都驚訝,在經過了那麼強烈的大悲和暈闕之後,孩子竟然還能安全地存活在肚子裡。
孩子在肚子裡又踢了踢自己的小腿,似乎在安慰她。她抹去了眼淚,輕輕點頭:“嗯,媽媽再也不會難過了,媽媽就算以後什麼也不能給你,也一定要讓你開心。對,開心!”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擡頭四處看,“做什麼最開心呢?我們去幹活吧,澆花!”
卓家別墅的花草算多的,而且一般都會請園藝公司的人來打理,家裡並沒有澆花的工具。她提了一桶水,從家裡找了個勺子,一勺一勺地澆起花來。
水桶有點大,每一次她都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移動。她的肚子特別大了,移動桶的動作顯得笨拙而艱難。
鬱靳弈的邁巴赫安靜地停在卓家大門外,熄了火。他轉頭,便看到了相思日久的那個人兒。她臃腫着身體吃力地搬動着水桶,而後吃力地彎腰去桶裡舀水,又吃力地澆在花草上。
隔得有些遠,他看不到她面部的細節,但卻感覺她的臉又小了很多,除了挺起的大肚子外,別處都在縮小,尤其那兩根鎖骨,隔這麼遠都能看見,而那兩隻臂,更是瘦削到令人心疼。
他的胸口無盡發疼,想也不想,推開車門直朝她走去。
卓凌晚轉身,去澆後面的花,因此並未看到進來的他。她默默地澆着,眼睛還有些紅,但眸光已經清亮。卓家雖然帶給過她痛苦,可這一段時間,她過得很充實,也很安靜。
澆完一排後,她轉身回來提桶,纔看到後面站着的鬱靳弈,起先是嚇了一跳,在看清是他後,丟下勺子轉身就走。
“凌晚!”鬱靳弈追了上來,怕她跌倒,又實在思念着她,伸臂將她環住,“不要走!”
卓凌晚僵在他的懷裡,不敢再動,她怕動得多和他的接觸就會越多!
“你要幹什麼!”她問,極快地掩去了自己的情緒,又變成了離開時那個冷漠的她。她時刻在提醒自己不要恨,因爲恨了就代表着對他還有感情。她要毫無情感地離開他,忘記他!
鬱靳弈主動貼上來,將整個胸口都貼上了她的背。
“凌晚,對不起。”他低呼,痛苦地閉上了眼,“請你原諒我好嗎?”
“原諒?”她苦苦地笑了起來,“我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原諒,又怎麼能夠去原諒別人?”
說完這些話,她閉了嘴,覺得自己是一隻被抽空了氣的氣球,剩下的只有無盡的蒼白虛無!
是啊,連她自己無法原諒,還有什麼理由什麼資格去原諒別人?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已經不存在什麼意義,之所以活着,只是要對卓家負責,對肚子裡的孩子負責。她的下半生,即使笑,也是努力裝出來的假笑!
她並沒有反抗,但鬱靳弈已經感覺到她已經一步步離自己遠去。心底一陣陣泛空,無盡的恐懼感涌來,他卻連抱緊她的力氣都沒有。
“我連自己都沒有辦法原諒,又如何去原諒別人?”這話像一柄箭刺入他的心臟,令他疼痛難忍。而在意識到這些痛苦都是他帶給她的時,無力地垂下了手。
卓凌晚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曾,直接進了內室,當着他的面關了門。
原本以爲是一場救贖,卻只不過是將她再傷一次。從他打算復仇的那一天起,他們之間就註定永遠不可能,最好的結果只能是陌生人。
可偏偏他會愛上她,會由着她生下七月,又讓她懷上十月。鬱靳弈無力地抓緊了自己的額頭,眸眼痛苦地閉緊,卻發現,除此之外,別無所能。
在外面站了許久,他最終踏着沉重的步伐離去。
曲子桓來到卓家,一眼看到卓凌晚站在廳裡,手裡還握着個水瓢,眼睛發直地看着窗戶,一動不動。
“怎麼站這裡?站多久了?”他走過去,輕聲問。透過她的目光看出去,那裡除了一些景觀樹,別無他物。
只是,他的指落在她身上時,感覺她的身體冰得可怕。
“身子這樣涼!爲何不多穿件衣服!”他低聲道,將自己的西裝脫了下來,裹在她身上。這個天氣並不是很涼,但卓凌晚身上的體溫卻低得嚇人,他有些不安,將她攬在懷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卓凌晚終於清醒,轉頭過來看到是曲子桓,目光淡淡地閃了閃,終於有了焦距。“沒什麼。”她輕輕答,將他的西裝推下,轉身走向樓梯。
她在那裡站得太久,腿都有些僵,步子邁得格外艱難。曲子桓怕她摔倒,一步不離地跟着,卓凌晚全身疲累,彷彿經過一場長途跋涉,再無半點力氣。她也不管曲子桓,藉手的幫助,爬到樓梯頂部,轉個彎,進了自己的房間。
曲子桓總覺得卓凌晚有些不對勁,在她要關門時再次呼她:“凌晚。”卓凌晚直接將門掩在他面前,隔斷了他的視線。
她在門上略站了一會兒,臉色蒼白憔悴,鋪的是一層死灰,毫無光澤。她走到牀邊,像終於泄完了氣的氣球,軟軟地倒在上面。
曲子桓不忍打擾她,退了幾步,卻終究有些不放心,又停下來。他微垂着臉,想着卓凌晚的遭遇,內心沉重。其實他早在超雄說出那樣的話後,就有所察覺,如果當時就跟卓凌晚說,或許她不會受這麼重的心傷。
當時只是覺得自己傷她已經夠重,說出那樣的話來會再次傷到她,心有不忍。沒想到,到底來,還是傷到了。
他沉沉嘆了一口氣。平常自己也算是個有勇有謀的人,但在卓凌晚這件事上,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子桓?”背後,有輕輕的呼聲,矍冰雪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臂上還吊着個小坤包。
曲子桓原本是站在卓凌晚房門口的,他當時退了幾步,便退到了矍冰雪的房門口,剛剛垂頭想事,從矍冰雪的方向看,就好像他在看着她的房間門發呆一樣。矍冰雪的心喜了一喜,快步走過來:“什麼時候來的?難怪我在公司裡沒看到你。”
她脣上的微笑明顯,眼睛都眯了起來。錦衣玉食的生活加上心態還算平和,她的整張臉上都泛着別樣的光澤,比以往又漂亮了數份。一身職業裝將她女性的豐滿和四肢的纖長表現得淋漓盡致。
曲子桓的情緒還沒有從卓凌晚那裡抽出來,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矍冰雪上前,伸臂攬住他一邊臂:“在這裡站了好久了吧,既然是來找我的,就該給我打個電話啊。”
“我不是……”
“正好我沒吃東西,正餓着呢,請我去吃飯吧。”因爲看到了希望,矍冰雪格外高興,急急搶過話頭道,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曲子桓卻沒有動:“冰雪,我還有事,改天再吃飯吧。”他直接抽出自己的臂,只是客氣地點了一下頭,轉身朝樓下走。
“子桓!”矍冰雪有些不願意接受,叫住了他,“氣還沒有消嗎?要我怎樣做,你才能消氣啊。”
曲子桓的步子只是微微凝了一下,語氣淡淡地傳來:“冰雪,你誤會了,我沒有生你的氣。”
“既然沒有生我的氣,爲什麼這麼久以來只肯關心濛濛,卻從來都不正眼看我!”他能關心濛濛,矍冰雪自然覺得,他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因爲之前自己做過的種種確實傷到了他的心,她不好意思表明態度,也只能對以前的事閉口不談。但每一次他來卓家,和濛濛相處,她就會覺得開心。她以爲,等他的氣消,就會再向自己示好的。
終究,當時爲了她,他做了那麼多完全不似他本來性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