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個傻子似的立在這裡,聽着醫生對她的宣判,好像將這一輩子的不安都涌盡了。
現在,終於徹底心死了。
“病人走的時候很安詳,並沒有什麼痛苦,現在,你就去見見他吧……”
醫生緩緩的說着這些,可沈朝顏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耳畔嗡鳴,視野模糊了一片。
如果這就是絕望的盡頭,她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媽咪,林爺爺怎麼了?你爲什麼哭了?”沈點點困惑的問着,眸子裡閃現着不解。
沈朝顏僵硬的垂下眸子,看向沈點點。
現在的他,還不知道“死亡”這兩個字是多麼令人絕望的字眼。他恐怕還天真的以爲他最愛的林爺爺只不過是睡覺了,等到一絕醒來,還是會和他玩耍的。
可是……
一切都沒有以後了。
沾上死亡,什麼就都結束了。
沈朝顏緩緩蹲下身子,對上沈點點的目光,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點點,我們去看林爺爺好不好?”
沈點點用力點頭,聲音中滿是欣喜:“恩!點點要去看林爺爺!放心吧,點點一定不吵着他!”
沈朝顏勉強扯起一抹笑,卻是比哭還要難看幾分。
“醫生,林伯他現在在哪裡?”
“已經轉到病房了,就在二樓。”說完,醫生就轉身離開了。
沈朝顏打起精神,牽起沈點點的手,就朝二樓走去。
不一會,就到了林伯暫時安放的病房裡。
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牀單,沈朝顏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個身影被蓋在白布之下,安靜而沉默。
“媽咪!那是林爺爺嗎?他爲什麼把被子蒙在頭上?!”
沈點點還是有些困惑,因此,他停在原地,並沒有任何移動。
沈朝顏安撫的對他笑了一下,然後牽起他的手,朝病牀邊緩緩走過去。
伸出手,緩緩將蓋着林伯的白布揭了下來,沈朝顏的目光落了下去。
果真如醫生所說。
林伯死的時候並沒有半點怨恨的表情,滿滿的,都是安詳。
“林爺爺!”
見到林伯的面容,沈點點頓時激動的撲了過去,然後抓住他的手掌。
“林爺爺,林爺爺……”沈點點喚了兩聲,卻發現,那個愛將他抱在懷中的林爺爺,已經沒有了任何迴應的聲音。
“媽咪,是不是點點太吵了,林爺爺都不理點點……”沈點點落寞的轉過身,有些委屈的看向了沈朝顏。
沈朝顏眼眶發紅,卻還是極力忍住,轉而笑着安慰沈點點,“林爺爺在睡覺,你不要……吵他了……點點是個乖孩子,對不對?”
沈點點皺起了眉頭,然後半響點頭,“點點乖乖的,點點不吵林爺爺。”說完,他就趴在了牀頭,大眼睛一直望着牀上早就失去生命跡象的林伯。
病房裡一片沉寂,聽不到任何多餘的聲音。
沈朝顏的視線越加模糊了,她擡起眸子,看着林伯的面容,忽然間有種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感覺。
背部中彈。
是因爲要保護懷中的點點嗎?
沈朝顏扯起一抹笑來,雖然不甚燦爛,卻是拼命至極。
她已經在心裡對眼前的這個人說了一萬句“對不起
”、一萬句“謝謝”了,雖然知道沒有什麼用,林伯他也聽不見了。可是,不這樣做的,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表達心中現在的情緒。
眼前的這個人,拼了性命保護了點點。那本該是她這個母親才做的事,可是林伯他卻,沒有絲毫怨言的擋了下去。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讓自己心中的歉疚少點,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讓自己不再那麼痛苦。她只知道,從今天起,她要欠林伯一句永遠都無法得到原諒的“對不起”。
那句“對不起”潛藏在她心中,化成了雕塑,凝結了疤痕。縱使一次又一次的脫皮感染,卻是永遠都不會消散。她會一直記得,即使生命褪去,也不會忘記。
……
從醫院出來,沈朝顏先是將林伯的遺體存放到了殯儀館,準備等明天再過去將骨灰拿回來,然後埋葬。 林伯他一生無兒無女,親戚們也不知身在何處,喪禮之類的,沈朝顏覺得,倒是可以省了。
反正,林伯有他們記得就足夠了。那些虛假的眼淚,林伯不需要。
等做完了這些事情,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沈朝顏擔心自己的視力臨時出問題,離開了殯儀館之後,她便急忙忙的往臨時別墅趕去。
回到家的時候,天邊昏黃的晚霞還在。幽幽的灑在別墅上,彷彿給別墅鍍上了一層灰黃的光芒般。
家中的女傭還在,可是沈朝顏今天,卻不想她們動手做飯了。
拿了一袋的雞蛋掛麪,沈朝顏很快就煮了一大鍋香噴噴的麪條。
拿着小碗給沈點點盛了些,沈朝顏就拿了一個大湯碗將裡面剩下的麪條都給盛了起來。
拿起筷子,沈朝顏恍惚想起前些日子趙青青在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安穩的存在在這個世上。即使有許多的不愉快,卻不是這般充斥着絕望的。
如今,她已經累到所有言語都覺得蒼白了。
“媽咪,你怎麼不吃?”沈點點軟糯的說着,大大的眼神充滿了靈氣。
沈朝顏蒼白的一笑,然後端起碗,緩慢的吃了起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麪條太燙的緣故,沈朝顏一邊吃着,一邊留着眼淚。不一會,就濺到了碗裡,然後激起小小的水花。
“媽咪……”
“媽咪沒事,你快點吃吧,吃完媽咪給你洗澡。”沈朝顏抹去眼角的淚水,脣角的笑容蒼白而無神。
很快,沈點點就將小碗裡的麪條吃完了。
沈朝顏本來就沒有什麼心情吃飯,見沈點點吃完了,忙站起身帶着他去房間裡洗澡。
好不容易將他安撫睡下了,窗外的天色,已經黑透了。
沈朝顏下了樓,便一個人沉默的坐在了沙發上。
偌大的客廳冰冷而又寂寥,刺眼的水晶吊燈明亮的閃爍着。
沈朝顏安靜坐在沙發上,冰冷的側臉彷彿沾染了無數的冰霜。
已經入夜,所有的女傭都睡下了。客廳裡很是安靜,幾乎到了可怕的地界。
沈朝顏抿着脣,只覺得鼻頭酸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趙青青不知所蹤、林浩發生車禍去了美國、林氏岌岌可危、林伯無辜死亡……
究竟還要失去多少,她沈朝顏纔可以解脫?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她真的受夠了!
她沈朝
顏一個人,根本就承受不來!
太痛苦,太絕望。
就像永遠浸泡在了深深的海底,她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着死亡降臨。像是一個抓不到木頭的溺水者,又像是一個拼命向岸邊游去的落水者。
除了萬劫不復,她找不到任何辦法能夠解救。
因爲在這深深的海底,只有她沈朝顏,再沒有任何一個人。
她沒有任何可以求救的人,只能不停的朝岸邊遊着,在水中掙扎着。看着冰冷的海水漸漸蔓延她的雙腿,胸口,直至咽喉。
透徹骨髓的疼痛。
沈朝顏忽然覺得有些絕望了,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被琚丹陽強.奸之後,她不僅失去了清白,還失去了雙眼……
每一日都是憤怒的煎熬,每一夜都是痛苦的絕望。
這種瘋狂到極致的感覺!她還真想……
一死百了!
沈朝顏的眸子瞬間冰冷了,她猛地站起身,就朝廚房走去。
沒有給自己多少思考的時間,到了廚房之後,沈朝顏立刻伸出手,將餐具旁的水果刀給拿了過來。
瘋狂的眸子微微低下,她顫抖着手指,將水果刀移到跳動的脈搏處。
只要輕輕割下,就不會有任何煩惱了……
那裡會免她憂愁,免她絕望。
她不會再像現在這般痛苦。
沈朝顏下意識舔舐了一下乾涸的脣瓣,眼前莫名有些模糊,她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水果刀,心臟“撲通撲通”跳的飛快。
只要這樣就真的可以的解決了嗎?
沈朝顏不停的在心裡問着自己,可是卻遲遲得不到任何答案。
冰冷的刀面在刺眼的光線下越發銳利,銀白色的光芒下,彷彿沾染了冰雪一般。
沈朝顏捏緊了刀柄,輕輕朝手腕處按壓了些。
她馬上,就可以解脫了……
刺鼻的血腥味忽地衝入鼻息之中,沈朝顏頓了一下按壓的力道,腦海裡有些清晰了。
低下眸子,地板上鮮紅的血跡,仿若最豔紅的曼珠沙華。
沈朝顏停頓了半響,然後拿開了水果刀,沉默的將它放在臺子上,接着自嘲一笑。
沈朝顏,你這是在逃避嗎?因爲事情都解決不了,所以你想要拋下一切了嗎?
你怎麼可以這麼天真?!當你離開之後,你的寶貝該怎麼辦?!你要如何才能記住林伯這一輩子的恩情?!你又要如何才能將趙青青給重新找回來?!
這一死,你是一了百了了,可是那些爲你收拾爛攤子的,就只能生活在噩夢裡了。
沈朝顏,就算你不大方,也別這麼自私。
僵硬的轉過身子,沈朝顏踏着步子,緩緩上了樓。
拿出房間裡的急救藥箱,沈朝顏先是用棉球清理了一下,便用紗布將傷口給包紮住了。
做完這些,沈朝顏就坐到了柔軟的大牀上,繼續沉默的低下了頭。
良久——
wWW ✿тт κan ✿¢O
她緩緩拿出手機,盯着屏幕發呆着。
席揚他……現在應該還沒有睡覺吧?如果打電話過去的話,他一定會接的吧?
沈朝顏心頭略微不安了些,卻是不想要放下手中的手機。
只要聽聽他的聲音就好,那樣,她就一定會再次鼓起勇氣,不再畏懼前方的任何困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