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畏進城後,除了在城門處停留了一會之外,就一路疾進,去追趕許晨劍。
像這麼深入敵境的斬首行動,首要的原則就是快,一擊之後,無論成功與否,都必須立刻脫離,不然就等着和像汪洋大海一樣涌來的人玩命吧,當年武裝到牙齒的美國黑鷹都能讓人給打下來,吳畏可不覺得自己有本事逃出去。
而且他現在還有一個隱隱的憂慮,那就是沒辦法確定現在撲向的目標到底是不是乃木希典。如果不是他,或者自己趕到前讓他逃了。那吳畏就要頭痛接下來的行動了。基本上當他主動選擇了現在的作戰計劃後,就已經註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可惜越是着急,就越快不起來。因爲許晨劍跑得夠快,所以很多從城中其它地方趕來的日軍和朝鮮駐軍都跑到了他的後面,正好都讓吳畏遇到。
都到了這個份上,也再沒有什麼節約彈藥的必要,陸一師優良的火力配備佔了不少便宜。但是巷戰當中,本來就和戰場上不一樣,很多時候接敵只在瞬間,即使有槍械方面的優勢,有時也來不及,吳畏和他的部隊被迫連續捲入白刃戰當中。
連番激戰之後,吳畏身邊的戰士明顯少了很多。于軍的連隊留在城門處看守後路,現在吳畏身邊的就是李康的營部和劉馳的連隊了。
李康剛剛在拼刺刀的時候被一個日軍軍官的軍刀在肋下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衛生員正幫他纏綁帶,看到吳畏跑過來,他氣喘吁吁的說道:“師長,你帶人繼續走。”
吳畏身上臉上都是血跡,看起來悽慘無比,不過這些血跡當中卻沒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他身高力大,只要不被日軍的子彈擊中,肉搏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只看了一眼李康的傷勢,吳畏就判斷出他肯定沒辦法再跟上自己的速度,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矯情的。於是他點了點頭,隨手叫過一個排長,讓他帶人留下保護李康,順便收容一下傷員,等他回來接應。
那個排長領命叫人的時候,吳畏才發現他這個排已經只有十幾個士兵了,有幾個人還拿着日軍的步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招呼大家繼續前進,轉眼卻看到剛從地上站起來的劉馳嘴裡嚼着什麼東西。
見他看自己,劉馳把嘴裡的東西吐到地上,罵道:“日本人的乾糧真難吃。”
他也早就換了日製步槍,剛纔打算在日軍屍體上摸些彈藥,沒想到卻摸出了一個硬梆梆夾雜着野菜的飯糰子。
劉馳剛纔在城外的時候沒顧得上吃東西,雖然看着這玩意的賣像不怎麼樣,還是忍不住咬了一口,沒想到日軍人的乾糧比陸一師自己製作的乾糧口感還差,不用水送,根本咽不下去。
一個士兵驚奇的叫道:“小鬼子也有手榴彈。”
吳畏愣了一下,看到那個士兵正從一個日本兵的身上拽出兩個木柄手榴彈,看那外形,和國防軍制式的甲型手榴彈差不多,說起來,這個還是吳畏的專利,不過無論是漢陽廠還是天津軍械局,都沒有給他一分錢專利費。平時吳畏還能拿這兩個廠子總能給自己的部隊白送東西來安慰自己,沒想到現在日本人也開始仿製手榴彈了,這可沒地方要專利費去。
他罵了一句,心裡也知道在戰場上沒有什麼新技術是可以保密的,唯一的區別就是對方有沒有能力仿造和是不是願意僞造。
比如葉知秋去年滿世界的推銷零一式步槍和迫擊炮,但是除了美國定購了一批步槍,德國則在組織人手評估迫擊炮的性能外,英法兩國根本就沒有看得上這些東西,在他們看來,遙遠東方那個落後國度弄出來的東西,就像他們生產的瓷器一樣,中看不中用。
劉馳可沒吳畏那麼多想法,接過一個日製手榴彈看了看,很高興的說道:“跟咱們的差不多嘛,這個我要了。”說完一面往自己的手榴彈袋裡塞,一面叫道:“再找找看還有沒有了。”
吳畏沒有心情和劉馳扯蛋,抄起步槍叫道:“行了,收拾完了就快走。”說完就當先跑了出去。
此時平壤城內能夠及時趕到的部隊已經不多了,吳畏再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阻擊,一路推進到了乃木希典的住處。
大門外倒斃的屍體昭示着這裡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鬥,吳畏看到一個戰士還沒有犧牲,正按着肚子上的傷口,掙扎着靠在門邊上。
兩個醫務兵跑上去查看他的傷口,吳畏端着槍從傷兵的身邊跑過,直接衝進了院子裡。
許晨劍算是他的嫡系,除非實在照顧不到,不然絕不會放任傷員不管,所以吳畏猜測許晨劍的進攻一定遇到了非常危險的情況。
院門裡的照壁處看起來發生過一次很劇烈的爆炸,考慮到無論敵我都沒有在剛纔的戰鬥當中使用炮火,所以這裡的爆炸應該是陸一師配備的炸藥包所爲。
在這個時代裡,也只有國防軍的部分單位有戰鬥工兵這個兵種,其它國家的軍隊還沒有開始有意識的在戰鬥當中使用工兵來清除障礙。
一路上不斷有雙方的屍體出現,在一處水塘旁邊,看起來還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白刃戰,地上有雙方士兵的屍體,現場看起來極爲慘烈。
當他趕到後院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正背對他站着的許晨劍。他和十幾個陸一師的戰士正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與對面的日軍對峙。因爲對面的日軍人數衆多,所以李康的精神高度緊張,都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出現。
吳畏一眼就看到,在與許晨劍對峙的日軍士兵後面,站着一個留着大鬍子,拄着指揮刀的日軍將領,正冷冷的看着他們。
看到吳畏等人出現,本來正在逐漸壓迫陸一師士兵的日軍發生了一陣輕微的騷動,看起來並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會有新的敵人出現。
吳畏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帶來的士兵向兩側展開,然後大步從李康的身邊走了過去。
李康這時才發現吳畏到了,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大叫道:“師長,這老傢伙是個大官。”
吳畏沒有迴應李康的話,他盯着那個日軍將領,說道:“乃木希典?”
吳畏說的是日語,但是那個日軍將領一開口,居然是流利的漢語,他說道:“你們很勇敢,但是也很莽撞。”他說道:“你們以爲到了這裡,就算取得了勝利嗎?”
吳畏並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說道:“我是吳畏。”他仍然用日語說道:“遼陽的那個吳畏。”
這句話一出口,對面日本軍人的臉色就都變了。有不少日軍士兵看着吳畏,忍不住悄悄的退後了幾步。
那個日軍將領死死的盯着吳畏,半晌才說道:“你就是吳畏?”
“你就是乃木希典?”吳表說道:“上次我攔住了你,這次你能攔住我嗎?”
乃木希典看着吳畏,慢慢說道:“果然英雄出於年少。”他說道:“如果你死了,就算我大日本國失去了朝鮮也是完全值得的。”
吳畏看着他,搖頭說道:“可惜,我還沒死呢。”
自始至終,吳畏說話時使用的都是日語,而乃木希典使用的則是漢語。
乃木希典看着他,還想說話,突然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巨響,然後就聽到一陣淒厲的尖嘯聲迅速傳來。
他的臉色一變,大叫道:“炮擊。”叫聲當中,就看到吳畏等人已經撲倒在了地上。
在院子外操作迫擊炮的是警衛營機炮連的連長劉東明,雖然隔着一道院牆,但是兩枚炮彈仍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日軍的人羣當中。
哨煙瀰漫當中,吳畏趴在地上大叫道:“打。”
一面叫,他就一面抽出自己的盒子炮,向着硝煙當中射擊。
射擊聲轉眼之間就響成了一片,院子裡除了刺鼻的哨煙味道之外,還泛起了一股血腥的臭味。
一口氣打光盒子炮裡的子彈,吳畏這才大叫道:“停火,停止射擊。”
槍聲慢慢停了下來,士兵們仍然趴在地上不敢站起來。
院子裡沒有風,剛纔兩枚炮彈爆炸後的煙霧還沒有消散,誰也看不清日軍的傷亡情況,這個時候站起來,很容易變成日本人眼中的靶子。
等待硝煙散去的過程顯得漫長無比,但是實際上只是幾分鐘的事。當青色的煙霧散去,可以看到院子後部日軍集中的區域一片狼藉,幾十具日軍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吳畏給自己的盒子炮壓進兩個彈板,這才提着它走進了日軍的屍堆裡。
乃木希典的身上壓着兩個日軍軍官,看起來是炮彈來襲的瞬間想用身體來保護自己的將軍。
但是很顯然他們的努力未盡全功,乃木希典的下身佈滿了傷口,鮮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
他看着拉開屍體,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吳畏,費力的說道:“你很勇敢,但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你只適合作士兵。”
吳畏沒有回答,看着乃木希典眼中的神彩消失,擡手又補了一槍,然後迴轉身向着自己的士兵們說道:“任務完成,我們走吧。”
一九零五年秋,日軍朝鮮駐屯軍中將司令官乃木希典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