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選傑辦事一貫認真,既然接了這個差事,當然就一門心思要辦好,和胡光見了面,就提出去巡警局瞭解案情,調取卷宗。
按通常的司法流程,程選傑身爲法官,應該等檢方對案件提出指控,不過現在司法部一切草創,還沒有形成公訴人制度,這個活也就只能由法官兼任了,反正這玩意對於大家都是新鮮事,也不用擔心有受了律政劇薰陶的愛好者跳出來找事。
胡光其實比程選傑更明白這件事裡的門道,帶着程選傑一起坐了司法部的汽車往巡警局去。兩個人坐在汽車的後座上,他低聲叫着程選傑的表字,“鈍才,你的才學我是一向佩服的,但是這次只怕是要借重你的名氣了。”
程選傑兼修機械和法律,兩樣都學得通透,腦子自然是不笨的,他看着胡光說道:“胡處長,你既然說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總要告訴我一些實情。”
胡光苦笑了一下,伸手指了頭上:“哪有什麼實情?無非就是想趁着黃有爲失勢,想撈些好處。”
這種層次的事情,程選傑就完全沒有思路了,他平時又不琢磨這些。看胡光不願意多說,只好自己苦苦思索,眼看着汽車離巡警局越來越近,他還是不得要領,只好向胡光說道:“兄弟愚鈍,是真想不明白。”
胡光猶豫了一下,他和程選傑並不熟悉,而且說實話兩個人屬於那種完全在兩個軌跡上運行的人物,如果沒什麼意外,根本不可能有交集。所以有些話如果讓他來說,就很有一點交淺言深的意思。
不過胡光也知道,現在是形式逼人,他被派來和程選傑搭檔,本來就是爲了保證程選傑不會捅出漏子來,而且現在明顯時間緊迫,也由不得他慢慢旁敲側擊,讓程選傑自己領會。
所以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開口說道:“部長的意思,就是要借鈍才大才,按律審理就是。”
這個理由程選傑早就想過,聽了立刻叫苦:“問題是現在我們沒有能用的律法啊。”
“着啊。”胡光一拍大腿,“鈍才你果然聰明。”
程選傑嚇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胡光,發現後者一臉戲謔的神情,卻又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微一凝神,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脫口說道:“不了了之?”
胡光一伸大拇指,“鈍才,這要就要看你的了。”
程選傑看了他半天,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被派了個力工的話,跑過來和稀泥的。
話說稀泥這個活也不是誰能都能和的,要不然樑實和胡光自己就把這事辦了,也輪不到程選傑來傷腦筋,所以他這個也不算是來背黑鍋的,準確的說得算是那種有證的臨時工。
程選傑剛剛想明白這些,汽車就已經停在了巡警局的門前,程選傑推開車門邁步下車,一擡頭嚇了一跳,差點撞在車門上面。
只見巡警局前面的街道上乾乾淨淨的,一個閒人都沒有,大門兩邊倒是站了不少人,左邊一排巡防營的兵,右邊一排國防軍的兵,兩邊的人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全都荷槍實彈,步槍都上了明晃晃的刺刀,就差再擺上一排路障了。
程選傑畢竟是個書生,沒見過這種陣勢,看着面前的刺刀腳下就有些發軟,還是胡光鎮靜一點,當然他也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胡光下車後也不看兩邊的士兵,自己走過去和巡警局的門房說了一聲,就帶着程選傑走進門去。
國防軍這邊是舒聲親自帶隊,他是外來戶,和巡警局的人搭不上話頭,不過有昨天吳畏和溥覺的交待,別看現在巡防營和國防軍的人擺了個劍拔弩張的架勢,其實兩邊私底下早就稱兄道弟了。
巡防營這邊負責的人是劉義守,他體格可沒舒聲好,昨晚忙活了一宿,這會正躲在人後面打哈欠,看着司法部的汽車來了也沒興趣往前湊,不過總算是看到胡光和程選傑兩個人下車。
他倒是認識胡光,知道這是司法部來人了,打着哈欠過去和門房打聽了一下,然後施施然走了回來,舒聲早就在角落裡等着他了。
看着劉義守哈欠連天的樣子,舒聲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紙菸,遞給劉義守一根。劉義守有老婆孩子要養,又沒有秀雲這樣的好姐姐,平時裡吸菸也只能捲菸葉子,這種紙卷只能過年的時候拿來過口癮,連忙接過來,拿火柴點着了,先美美的吸了一口,也不等舒聲問,就把打聽來的事情說了。
舒聲心思細密,昨天得了鍾笛的傳信並沒有按照吳畏的意思辦,一面打發劉蛟等人進城去保護吳畏,一面自己去見黃有爲。
他是黃有爲的警衛營長,雖然回京後就算交了差使,但是黃有爲身邊的人畢竟都認識,很輕易的見到了黃有爲,這纔有了今天一大早黃有爲堵了總統府,大罵總參謀長顧雨的事情。
他聽劉義守說完,皺眉問道:“老哥,這裡面的彎彎繞我可不明白,你覺得這算是什麼意思?”
劉義守一拍大腿,“這還用說嗎?司法部是該管的上司,出了這個包,躲是躲不掉的,所以纔派了這兩個傢伙來頂雷。”
舒聲昨天有黃有爲面授機宜,對於京城裡面各個勢力可能採取的態度還算有數,只是不明白剛纔進去的這兩個人是哪個方面的,又問道:“那你覺得司法部的人會怎麼辦這個案子?”
“怎麼辦?”劉義守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煙,生怕一口氣把菸頭吸沒了,然後熟練的吐了個菸圈,得意的說道:“司法部開張有小一年了,你打聽打聽他們幹成什麼事了?要我看啊,多半就是一個拖字。”
舒聲皺了一下眉,昨天黃有爲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城裡最想借題發揮的不外乎清流和保皇黨,清流有名,保皇黨手裡有人脈,聯合起來行動的話,人稱活菩薩的總參謀長顧雨只怕頂不住,現在就看府院兩邊的態度。黃有爲早上去表了態,顧雨肯定是被架在火上烤了,總統府多半不會出聲,那麼就要看政務院的態度,在黃有爲猜測,政務院斷不會爲了清流和滿人火中取栗來得罪國防軍,所以如果吳畏的案子最後落到了政務院的手裡,那麼最大的可能只怕就是個拖字,拖到大家都沒了興致,然後不了了之。
想到這裡,他終於明白過來,如果劉義守猜得沒錯,剛纔進去的這兩個人應該就是政務院的代表了。心想這要是拖起來,吳畏豈不是一時半會出不來了,這可不成,說不得要按吳畏的辦法來上一下子猛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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