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拉什給艾合坦木作手術要比想像中容易得多。這貨看起來牛x閃閃的一副大不列顛的紳士派頭,其實本質上就是一個技術狂人,要不然也不能就爲了從別人嘴裡聽說的幾句吳畏在沙龍上隨口說出來的醫學理論,就跨越半個地球追到中國來。
所以對於他來說,有手術可作,那就不作白不作,至於對像是誰?那關他什麼事?反正自己閒着也是閒着,只要吳畏願意負擔藥品和器械,他就沒有意見。
這時代也沒有醫患協議那一說,醫生治死人都是常態,治不死才真是稀奇,自然不用擔心打官司。拉什看了看艾合坦木的腿,就下了截肢的診斷,然後在宿營地的帳篷裡就把艾合坦木的一條腿給切了下去。
速度之快,都沒耽誤他吃晚飯。
吳畏看着出現在面前的拉什,主動問道:“怎麼樣?”
“你是問手術還是那個年青人?”拉什問。
吳畏不太習慣英國人的幽默感,直接了當的問道:“出了什麼事?”
“手術很成功。”拉什說道:“我截掉了他右腿的三分之二,目前看來創面很乾淨,不會發生二次感染。”
“那不是很好嗎?”吳畏沒明白他的意思。
“那就要看上帝的旨意了。”拉什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然後說道:“我不看好他能撐過來,他太虛弱了,按照你的理論,他肌體的免疫力已經被長時間的低燒摧毀了。”
吳畏嘆了一口氣,看着他說道:“你到這裡來就是爲了告訴我這件事?”
“不。”拉什說道:“儘管你很可能會失去下一個妻子的哥哥,但是我並不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
“見鬼。”吳畏說道:“這件事已經傳開了嗎?”
“比你想像的還要快。”拉什說道:“我們可以回到重點嗎?”
“重點是什麼?”
“重點就是,他的腿是被一枚子彈擊中的,彈頭打碎了小腿骨。”拉什說道:“他們取出了彈頭,但是傷口感染了。”
吳畏愣了一下,放下手裡的飯盒,看着拉什說道:“是什麼樣的子彈?”
回疆地區魚龍混雜,各種火槍更是品種繁多。阿爾巴科日一家就有好幾支不同種類的火槍,所以對於吳畏來說,槍彈的種類很重要。現在的英國其實也不太平,拉什不可能因爲一粒鉛彈就這麼鄭重其事的來通知他。
拉什看着他,慢慢說道:“七點九二毫米步槍彈。”他說道:“彈孔已經腐爛了,這是我通過經驗推測出來的,鑑於我這個病人的同胞上個月還在與你的士兵開戰,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提醒你一下的好。”
吳畏深深吸了一口氣,真心實意的說道:“謝謝你。”
作完手術後的艾合坦木並沒有被送回自己的帳篷,拉什雖然覺得他活不下去,也不至於這麼無情,給他安排了一間帳篷進行術後恢復,反正都是吳畏消費。
吳畏過去的時候,韓雅穹正帶着幾個小護士給艾合坦木做檢查,野戰醫院裡截肢的患者很多,但是拖延這麼久的還真沒見到過,所以拉什讓韓雅穹帶着人隨時觀察,以積累典型案例。從這個方面來講,拉什這個臨時院長還是很稱職的。
韓雅穹做檢查的時候,阿爾巴科日和阿米娜就站在一邊,沙依提等幾個男人並沒有跟過來,留在原地看護他們的財物。
看到吳畏,阿米娜還要跪拜。吳畏想起拉什的話,在心裡嘆氣,側身避開,示意阿爾巴科日跟他出來。
阿爾巴科日當然不知道拉什並不看好自己的兒子,雖然他很擔心艾合坦木的情況,但是醫療隊裡先進的設備讓他對艾合坦木的康復充滿了信心。雖然說失去了一條腿後,艾合坦木的未來不怎麼美妙,但是至少他還活着,身爲父親,他寧可養着兒子,不也願意看着他死去。
吳畏沒等他說出感謝的話,直接問道:“他是怎麼受傷的?”
阿爾巴科日其實早就準備和吳畏說起這件事了,聽到他開口詢問,就立刻說了出來。
原來冬天還沒有結束的時候,有一夥人到了他們過冬的宿營地附近,偷他們的羊時被艾合坦木發現,於是開槍打傷了他。
吳畏聽了阿爾巴科日的描述,想了一會,才說道:“你跟我來。”
獨立團行軍的時候通常穿緊身的野戰迷彩,天氣寒冷的時候會配大衣,但是仍然會有人穿國防軍的制式軍裝,吳畏帶阿爾巴科日就是來看這種衣服。首都師叛軍穿的是新式的國防軍服,和獨立團的式樣相同,有別於十二師的舊式軍裝。
阿爾巴科日很仔細的看了一會,這才點頭說道:“差不多。”
這信息已經夠了。吳畏判斷打傷艾合坦木的人應該是餘世遠叛軍的殘兵,不過這都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他不知道那些人還在不在。
艾合坦木的營地不在自己行軍的路線上,吳畏也不準備繞路,但是發現叛軍蹤跡後置之不理也不符合他的三觀,於是他叫過劉東明和歐陽興祥,讓他們派人去看看。結果一番爭辯後,這個任務被李炎芝爭了過去。怎麼說他也是總參兄弟部隊過來的,歐陽興祥這些日子一直壓他一頭,現在李炎芝要去,也就沒好意思再爭取。
聽說吳畏要派人給自己報仇,阿爾巴科日立刻表示可以讓沙依提當嚮導。
吳畏聽說阿爾巴科日本來是打算趕着一批牛羊去迪化換錢給艾合坦木治腿,於是讓人把阿爾巴科日帶來的牛羊都買了下來,屠殺後給戰士們改善伙食。
不過說實在的,自從到了迪化之後,部隊的肉食是不缺的,反倒是主食的質量有所下降,所謂改善伙食也就是每頓飯裡肉多少的區別。
吳畏在南疆抄了一個多月家,自然不會顆粒歸公,獨立團的經費大大的有。在這種事情上,侯碩和他的心思一樣,倆人都不用提前商量。小頭入帳做個樣子,甚至乾脆連樣子都不做,都揣自己腰包裡。這個基本要算潛規則了,大家都這麼幹,連攻守同盟都不用。
阿爾巴科日本來以爲自己的牛羊保不住,沒想到有醫生給自己兒子看病,牛羊還能賣個好價錢,都要算意外之喜。
牧民的生活比較簡單,思想也單純一些,基本上就是誰對自己好自己就對誰好,幹不出打着紅旗反紅旗這麼不要臉的事,所以阿爾巴科日雖然對主體民族的印像仍然不怎麼好,對面前這夥軍人倒是感恩戴德。
吳畏自然不能帶着部隊在原地等着李炎芝回來,部隊繼續前進,只是放慢了一點速度。阿爾巴科日對這一帶很熟悉,正好可以根據他的講解繪製地圖。
第六天的時候,李炎芝終於追了上來,滿身風沙都遮不住他興奮的表情。
吳畏乾脆讓部隊提前宿營,詢問李炎芝追擊的情況。
那夥打傷艾合坦木的人當然不會還留在原地,他們趕過去後連影子都沒看到。但是沙依提不愧是地頭蛇,帶着李炎芝跑了兩個部落,就發現了那夥人的蹤跡。
看起來這些人是準備沿着白老旺叛軍來時的路線向西去吉爾吉斯的,但是他們的嚮導出了問題,這一段時間一直在天山腳下打轉。
知道了李炎芝的來意,又有沙依提在旁邊作證,牧民們確認了這支國防軍是來幫他們剿匪的,立刻熱情起來,不但主動帶路,還有人自備武器跟着李炎芝去消滅這些威脅到大家安全的匪徒。
李炎芝花了四天時間才追上叛軍,又花了半天的時間佈置戰鬥,結果一個衝鋒就解決了所有問題。這支叛軍小隊根本沒什麼戰鬥力,直接就繳械投降了。
然後李炎芝在俘虜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過去一問,對方也沒有隱瞞,坦然承認自己就是俞世海。
李炎芝在總參當兵的時候見過俞世海,倒也沒有爲難也,戰利品也不要,都留給了牧民們,輕車簡從帶着俞世海就往回跑,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追上了大部隊。
聽說捉到了俞世海,吳畏也覺得難以置信。他本來以爲只是小股潰兵,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大的一條魚。
兩個人算是老相識了,當初在北京的時候,吳畏的獨立團建制還在俞世海首都師的名下。兩個人打過一些交道,說起來還有一些香火之情。
在吳畏專門給俞世海安排的帳篷裡,兩位中將見了面。和在北京時相比,俞世海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頭髮鬍子老長,也難怪連李炎芝都不敢認他了。
臨時營地自然沒有洗澡的地方,事實上因爲紮營倉促,附近根本就沒有水源,還是阿爾巴科日知道附近有一個小湖,不過離着有幾十裡遠,他帶着士兵過去取水還沒回來。
雖然洗過了臉,但是俞世海看起來仍然髒兮兮的,整個人潦倒不堪。
看到吳畏走進來,他盤腿坐在座位上,苦笑道:“想不到還是落在了你的手上。”
吳畏擺手示意王翔等人不要跟進來,自己走到俞世海的面前坐下來,說道:“我也沒想到。”
他看着俞世海輕聲說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是保皇黨。”
“我不是保皇黨。”俞世海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