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海濱從來沒覺得自己是英雄。事實上大多數英雄在成爲英雄的過程當中都沒有這個自覺,一門心思想當英雄的人很多都在半路上掛了。
所以他也就很自然的沒有想過成了英雄會有什麼樣的好處,比如僅僅是爲了預防感染,就給他打一種名叫“疫苗”的東西。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肌肉注射還是一種新鮮玩意,疫苗就更是高端了。看在護士長的顏值上面,房海濱倒是沒有質疑針劑的必要性,很配合的作試敏,然後讓護士長在自己的胳膊上打了一針。
等到他聽說在天津醫院裡,有英國人開價用一兩黃金來換取這麼一支針劑時,這才真的感到了害怕,這得多少錢啊,自己這條命都未必值得上一兩黃金。
呂蘭清聽了他的話,笑道安慰道:“放心吧,比這更貴的藥這裡也有,只不過你這次是沒什麼機會用上了。”
韓雅穹收拾起肌肉注射的用品,抿嘴笑道:“青黴素沒有傳說中那麼好,能不用最好還是不用。”
看着韓雅穹離開的背影,房海濱疑惑的問道:“護士長是哪裡的人,怎麼口音這麼怪?”
“她是南洋華人
。”呂蘭清笑着說道,她看了看房海濱,笑道:“你眼力倒好,這可是總醫院有名的美女。”
房海濱鬧了個大紅臉,正想換個話題,就聽到有人大聲叫自己的名字。
他立刻跳了起來,向呂蘭清說道:“是姚連長。”
呂蘭清跟着吳畏一路從北京到了這裡,當然早就知道姚瘋子這個人,不但知道,她也給姚文建作爲專訪,文章發在大公報上之後,很是引得京津一帶崇尚英雄的懷春少女們集體失神。
可惜這位大衆情人一點自覺都沒有,一路走來大呼小叫的毫無形象,看起來和兵痞也沒什麼區別。
房海濱在醫院裡待了這麼久,早就發現醫院裡很少有人大聲喧譁,聽到姚文建直着嗓子叫他,連忙跑出去制止。姚文建滿不在乎的說道:“放心,這次是重傷員少,要是重傷員多,鬼哭狼嚎的那才叫嚇人呢。”
一面說,他一面跟着房海濱過來,擡頭看到是呂蘭清,腳下一頓,轉身就想跑。
呂蘭清笑道:“姚連長這膽子可是越來越小了。”
姚文建剛纔只是下意識的反應,就算呂蘭清不說話,他也不會真跑。咧嘴笑道:“呂記者也在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十二師的戰鬥英雄。”
“不必了。”呂蘭清說道:“我們已經認識了。”
姚文建嘿嘿一笑,向房海濱說道:“那兄弟你陪呂記者聊天吧,兄弟我先走一步。”說完才發覺這句話有點晦氣,呸呸的吐了兩下,向兩個人擺了擺手,就要離開。
呂蘭清笑道:“你們一個是獨立團的戰鬥英雄,一個是十二師的戰鬥英雄,又正好並肩戰鬥過,多好的一篇文章啊,怎麼能走呢。”
姚文建頓時苦了臉,向呂蘭清拱手道:“姑奶奶,我這還一堆事呢,您就高擡貴手,等我把事情安頓完了再說吧。”
說完也不等呂蘭清同意,轉身一溜煙的跑了,那是當真稱得上轉進如風了
。
可惜他跑得還是慢了一步,正好在門口遇到了來看望傷員的吳畏一行。
吳畏這是剛從戰場回來,臉都沒騰出工夫洗一下,一身的征塵。劉東明的樣子比他還差,臉上手上都是凍傷。軍裝右邊粘了一大塊血,熟悉騎兵作戰方式的人就可以看出,這是在馬上砍步兵時留下的痕跡,當然屬於那種手法不夠熟練的。
劉東明沒有吳畏那麼愛兵如子,跟過來完全是因爲手上的凍傷要處理。總醫院有一個很好的隨軍藥師,配出來的各種藥膏中有專治凍傷燙傷的,抹得越早越少遭罪。,再說讓總醫院的小護士給自己處理傷口總比讓一幫大頭兵毛手毛腳要好受得多。
吳畏回來的時候,已經把戰鬥過程瞭解得差不多了,看到姚文建匆匆走出來,笑道:“你小子命還真大。”
姚文建看到司令和團長都在面前,連忙敬禮。回答了吳畏有沒有受傷的問題後,就把房海濱的事情說了,然後向吳畏說道:“司令,你不是說人才難得嗎?這人才我可給你找着了。”
吳畏笑着搖頭,“我說人才難得,那是說沒主的人才,總不能挖兄弟部隊的牆角。”
姚文建嘿嘿一笑,心中卻大大的不以爲然。他們這一路追出塞外來,兄弟部隊的牆角可沒少挖,什麼糧秣彈藥槍械馬匹基本上一掃而空。吳畏拿着葉知秋簽署的總參命令,各地督撫駐軍配合的也就算了,陽奉陰違的直接動手就搶,在甘肅地面甚至開了槍。要說吳畏不挖兄弟的牆角,奧斯卡就是從不斷更好大神了。
吳畏能看出姚文建是怎麼想的,不過他臉皮夠厚,也不當回事,揮手說道:“走吧,帶我去看看這個人。”
姚文建苦了臉說道:“呂記者在裡面。”
吳畏一愣,看了看姚文建,搖頭道:“她又不是老虎,你怕什麼?”
姚文建算是吳畏的老部下,又一向以心直口快情商低著稱,除了不怕死之外,也是出名的不怕官。他一個上尉和吳畏這個中將說起話來也照樣嬉皮笑臉。但是吳畏這個問題他卻不好回答。
吳畏出京的時候,呂蘭清就在部隊當中了,那時候總醫院還沒追上來,整個部隊裡也沒有幾個女人,呂蘭清基本就粘在吳畏的身邊,雖然行軍途中也沒有什麼辦私事的機會,但是看在獨立團官兵眼中,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自然大不尋常
。
有了這種猜測,雖然呂蘭貌若天仙,但是在獨立團當中也沒有誰敢打她的主意,不但不敢出言調笑,就連胡思亂想都不敢。獨立團當中吳畏的腦殘粉可是不少,要是讓別人知道自己多看了司令女人幾眼,弄不好都要挨頓暴打,還沒地說理去,和這種付出回報比相效之下,撲街們的收訂比簡直高到天上去了。
所以除了少數幾個真能作到清心寡慾或者說對女人沒興趣的之外,像姚文建這種還有愛美之心的對呂蘭清都是敬而遠之,寧可去挨小護士的罵,也不往呂大記者的身邊湊合,基本上就是最樸素的一百分和零分理論。
這種詭異的情景,呂蘭清能猜到原因,吳畏可弄不明白,偏偏還沒人能和他說,所以他對於姚文建等人對呂蘭清畏之如虎的情況很不理解,在他的思想裡,美女誰都愛看,就算爲了養眼,呂蘭清也應該大受歡迎纔對。
姚文建不說話,吳畏也不好追問,帶着大家走進醫院裡。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讓姚文建帶着自己直接去看房海濱,而是先挨個看望了傷員們,向幾位聽說他的到來,專門趕過來的醫生詢問了一下醫院的運行情況。
聽說醫院的韓院長剛剛作完手術,正在休息,吳畏笑了一下,知道韓樺祖對自己的所作所爲很不滿意,所以不願意搭理自己。當下也不以爲意,向劉東明說道:“你也是傷員,先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劉東明也不矯情,向大家點了點頭,就跟着一個小護士走了。駐日佔領軍總醫院雖然回國,那也是要掛靠在總參名下的,醫生們肯拍吳畏的馬屁,卻不會拿劉東明這樣的上校團長當回事,有個小護士接待就不錯了。
吳畏知道戰事之後,這些醫生也都累得不輕,自己在這裡,他們又肯定不會去休息,於是又停留了一會,和傷兵們說了幾句笑話,就讓姚文建帶着他向後面走去。
房海濱這個時候也已經聽說吳畏來了,剛纔就想出去迎接,被呂蘭清勸住了,只說吳畏不喜歡這種舉動。房海濱對吳畏這個傳說中殺人如麻的戰神也有一點畏懼,想着不用出去見面更好,卻沒想到吳畏居然主動來看自己了。
這是房海濱第一次見到吳畏,說實話吳畏的樣子很出乎他的意料
。在想像當中,他一直覺得吳畏應該是一個殺氣騰騰,不怒自威的刻板軍官。沒想到面前這個人不但年輕得過份,軍裝上還帶着戰場上的硝煙味,顯然不是在大後方運籌帷幄的安份主。就吳畏現在的形象,要說他是和自己一樣的上尉連長,房海濱都能相信。
吳畏看出房海濱的侷促,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託帕爾城兄弟們的仇算是報了,有人找到了白老旺的屍體。”
呂蘭清眼睛一亮,連忙問道:“戰報在哪裡?”
“有戰報難道你還能在這裡發回天津去?”吳畏笑道:“回迪化再說吧,也省得我還得讓人給你倆一人抄一份,我的參謀也忙啊。”
呂蘭清撇了撇嘴,沒有接話,當然也沒有表示異議。跟着吳畏的衆人早就見怪不怪,只有房海濱一頭霧水,心想怎麼會有“倆人”?
正說着話的時候,一個參謀打扮的軍官快步走了進來,在吳畏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房海濱離得近,依稀聽到“肖”“議員”等等幾個詞。
聽參謀說完,吳畏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皺眉說道:“還真有膽大的?”
“怎麼了?”呂蘭清一方面是職業使然,好奇心重。另一方面她在這裡的地位比較超然,說話不用像其他人那樣小心,所以搶先問了出來。
吳畏搖了搖頭,說道:“回迪化吧,有人調戲到我們肖大記者的頭上了,簡直莫名其妙。”
聽了這句話,身邊幾個人臉上的神情都極爲精彩。呂蘭清眨了眨眼睛,笑道:“這麼說,你是要趕回去給她撐腰了?”
吳畏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呂蘭清這回也顧不上專訪了,連忙跟上,倒還沒忘記告訴房海濱她還會去找他。想來以吳畏的權勢,她要找房海濱也不用費事。
看着衆人離開,房海濱向身邊的姚文建問道:“這是怎麼了?肖大記者又是誰?”
姚文建聳了聳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感嘆道:“還真有不怕死的,這是專挑刺多的下手啊,不知道這傢伙是誰,老子的外號應該送給他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