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鎔莊指揮強偵營在西關碼頭上岸,準備面對未知前途的時候,張榮鋒正帶着自己的連隊與敵軍騎兵苦戰。
夜戰對任何一支部隊來說都是場災難,更不要說遭到騎兵突襲的步兵了。
對於缺乏合格戰馬的國防軍來說,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騎兵部隊都是部隊長手裡的寶貝,能當上騎兵的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士兵。當初吳畏在遼陽的時候,不得不把毫無軍事能力的平民組織起來送上前線去填充戰壕,卻把緊急來援的三十師一個團放在奉天做爲戰略預備隊。一方面是因爲吳畏對自己的信心,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騎兵實在太金貴,吳畏都捨不得浪費。
所以獨立團的戰鬥力雖然已經很強了,但是在面對這支強悍的騎兵時,仍然不得不依靠士兵的個人武勇和犧牲精神來勉強維持防線。
對於這種情況,張榮鋒也沒什麼好辦法,兩支部隊在大道上廝殺成一團,官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官,就算他有千條妙計,總要找到人來實施。如果不能迅速集結一支有相當規模的部隊,那麼張榮鋒所部團滅幾乎是肯定的。事實上不只張榮鋒看出了這一點,很多士兵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已經開始出現跳下大道逃命的逃兵了。
人羣中連續爆炸的手榴彈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騎兵的衝擊,這些在密集人羣中爆炸的手榴彈,有些是絕望的步兵發動的自殺性攻擊,更多的則是在慌亂當中直接扔進人羣中的。這種敵我不分的攻擊對於雙方士兵造成的殺傷差不多,因爲沒有馬匹掩護,獨立團這邊的傷亡甚至更大一些。
爆炸的火光當中,張榮鋒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從地上跳了起來,沿着大路向前飛奔,從背景看上去,張榮鋒依稀覺得是汽車連的付排長。
在混亂的戰場上,這是一個很反常的舉動,如果不是付排長是向着騎兵出現的方向跑過去的,張榮鋒都要懷疑他打算逃跑了。
因爲分乘五輛汽車的緣故,所以整個戰線拉得很長,如果以第一輛汽車爲開始點,那麼戰鬥主要集中在第二和第三輛汽車附近,在那裡,步兵們依託汽車還在和騎兵激戰。而在第一輛汽車那裡抵抗的步兵則已經傷亡殆盡。
付排長的目標並不是第一輛車,那裡已經蝟集了七八匹戰馬,所以他的目標是第二輛車,那輛車的司機發現騎兵出現後,慌亂中忘記了熄火,現在那輛汽車還在輕輕抖動着發出嗡嗡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付排長要幹什麼,但是張榮鋒敏銳的覺得付排長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他從地上摸了一支步槍,蹲下來開槍掩護付排長。
司機班是有配槍的,平時也參加訓練,雖然訓練量沒有步兵們那麼大,但是至少具有起碼的作戰技能。
付排長抱着他的步槍在人羣中狂奔了十幾步,很驚險的躲過了一個騎兵的馬刀,但是在最後一次變向的時候腳下打滑,身子踉蹌了一下,沒能躲過另一個騎兵的攻擊。
看着那騎兵向着自己舉起的步槍,付排長下意識的舉槍試圖還擊,但是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就看到那個騎兵的胸前爆出一朵血花,身子從馬屁股上滑了下去。
付排長來不及去看是誰救了自己一命,繞過失去了主人的戰馬,扔掉步槍,縱身跳上第二輛汽車,順手放開了手剎,然後掛檔踩離合。
混亂當中,騎兵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橫七豎八停在道路上的汽車,所以當付排長的汽車起動後,附近的幾個騎兵居然都有些發愣。
付排長能在汽車連裡作到排長的位子,技術水平是沒有問題的,飛快的起動汽車,就向着騎兵們出現的方向衝了過去,沒開出多遠,就一頭撞在一匹戰馬身上。
碰撞的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那匹馬悲鳴着被撞翻在地。付排長的胸膛重重撞在方向盤上,頓時感到一陣劇痛。
機械傳動的方向盤在轉向的時候非常沉重,付排長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着汽車,試圖繞過倒地的戰馬,但是並沒有完全成功,一隻後輪從馬腿上碾過,汽車跳動了一下,一度讓付排長覺得這輛車要翻了。
因爲這次躲避,付排長駕駛的二號車開到了道路的一側,將一個騎兵連人帶馬擠下了道路。然後加速從第一輛車旁邊駛過。
並行的兩輛車幾乎填滿了整個道路,接連把兩個騎兵撞下道路後,付排長越過了第一輛車,眼角的餘光看到幾個獨立團打扮的士兵屍體倒在汽車前,其中一個的頭被馬刀劈成兩半。
這時終於有騎兵反應過來,開始向着汽車射擊。只是這時候汽車還算是個稀罕玩意,騎兵們不知道怎麼阻止汽車,再加上慌亂當中,瞄準哪裡射擊的人都有,效果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汽車是吳畏用來當作牽引車用的,爲了增加有效載荷,車上沒有必要的附件全被拆除了下去,就連司機室都改成了四面通風的帆布頂蓬,只在司機前面樹了一塊風擋玻璃。
子彈在第一時間打碎了玻璃,飛散的碎玻璃在付排長的額頭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瞬間流了下來,染紅了他的視線。
然後付排長覺得身子一震,過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中彈了,全力操縱汽車的時候,他甚至沒時間檢查自己的傷勢。
本來按照付排長的計劃,他打算把汽車開到第一輛車的旁邊,堵住騎兵衝擊的道路,但是汽車開動後撞擊騎兵時的快感讓他沒能忍住,結果越過了第一輛車。
這個時候再想退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二號車後面還掛着平板車,這種車沒有轉向架,後退的時候很難保持直線,而且身邊的騎兵們也不可能給他停車後退的機會。
於是付班長咬住牙繼續向前開,在連續撞開幾個騎兵後,他才發現自己腹部以下都已經被鮮血浸滿了,雙腿也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腳已經踩不住油門了,汽車在又一次撞擊後停了下來。
看着從兩側衝上來的騎兵,付排長喘息着從身上掏出一枚乙型手榴彈,用牙齒拔出安全銷後,舉起右臂準備投出去。但是這時一個騎兵已經趕了上來,雪亮的馬刀揮過,付排長握着手榴彈的右臂就與他的身體分離,劃出一道弧線,從車裡飛了出去,一直落到了後面拖着的平板車上。
已經全身是傷的付排長甚至沒有感覺到新的疼痛,他只是無力的坐在座位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騎兵向着自己再次揮起了手中的騎兵刀。
付排長髮動自殺衝鋒給步兵們爭取到了一點時間,張榮鋒趁着面前騎兵被汽車撞開的機會,從人羣中跳了出來,拉住每一個遇到的士兵,大喊着讓他們跟在自己的身邊,到車隊後面去組織防線。
再一次拉過一個人的時候,張榮鋒愣了一下,認出這是一個迫擊炮手,也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人。
他扯着炮手大叫道:“你的炮呢?給我封鎖公路。”
炮手大叫道:“張班長被砍死了。”
“你還沒死就趕快給老子打炮。”張榮鋒叫道:“所有人就地展開防禦,保護迫擊炮。”
這算是遭遇戰開始後,士兵們接受到的第一個明確命令,於是正在暈頭暈腦的士兵們開始執行命令,轉身向着視線內的騎兵開槍。炮手則手忙腳亂的把剛纔扔在路邊的迫擊炮扶起來,一面叫道:“搬炮彈來。”
和他一組的炮手死的死逃的逃,這個時候只能臨進來抓幫手了。
張榮鋒臨時組織起來的防線上只有十幾名士兵,與騎兵對射了一輪之後,又倒下了幾個人,眼看着有更多的騎兵衝過來,單薄的防線不可能支撐太久,張榮鋒一面開槍,一面大叫道:“怎麼還不開炮?”
“太近了。”炮手的聲音中充滿着恐懼,但是仍然把一枚組裝好的炮彈放進了炮管中。
當炮彈在低沉的發射聲中從炮口飛離出去的時候,車隊的前方發生了一次不算劇烈的爆炸,然後緊接着是另一次更爲劇烈的爆炸,爆炸的聲音甚至淹沒了迫擊炮彈落下時的呼嘯聲。
地面劇烈的晃動起來,沒等晃動結束,又一次同樣規模的爆炸發生了,道路上的士兵們連人帶馬紛紛摔倒。戰馬悲鳴着倒臥在地上,然後圖勞掙扎着試圖重新站起來。
張榮鋒踉蹌了一下,用步槍支撐着身體沒有倒下,同時目瞪口呆的看着遠外騰起的火球,心想這tm的炮彈怎麼威力這麼大,都快趕上老毛子的重炮了。
炮手也被晃得東倒西歪,自然不可能繼續裝彈,愣了片刻後,才如夢初醒般叫道:“是工兵的炸藥包。”
沒有人想到,付排長開動的二號車上面搭載了幾個爆破用的炸藥包。在吳畏推廣的單兵五項裡面,爆破算是一項基本技能,所以雖然張榮鋒的隊伍裡沒有工兵,但是卻帶了炸藥包和導爆索。
乙型手榴彈的原型就是後世常見的卵形手榴彈,沒有拉火繩,拔下安全銷後,投搓出去,安全鎖就會在彈簧作用下彈開,自然觸發引擎爆炸。
付排長準備投彈的時候,右手被馬刀砍斷,胳膊和握在手裡的手榴彈落在了車後的板車裡,手榴彈爆炸後引爆了一個炸藥包,爆炸產生的衝擊包和高溫又把剩餘的幾個炸藥包引燃後拋了出去,雖然有幾個落到了道路下的荒地裡,但是爆炸疊加後的威力仍然給騎兵部隊造成了巨大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