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爾伯格在導演羣體裡得到的讚譽,還是對猶太人的態度造成了一些影響。包括羅納德在內的一衆導演,都對用黑白電影處理這個題材的方法,和穿紅色外套的小女孩的做法非常的欣賞。
這是從黑白片時代就有的一種上色技術,要每幀上色的緣故,往往只在重要的環節使用。這樣古老的技術,用在這部電影裡顯得非常合適。
電影除了這種表現民族苦難史詩的藝術表達,在商業元素上也做的不錯,很多觀衆的反饋也非常良好。
最令人吃驚地是,這樣一部原來瞄準猶太觀衆和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觀衆的電影,居然在代表主流觀衆口味的Cinema Score拿到了A+的評分。
這就表示主流觀衆對這部看上去非主流的電影,好感好的出奇。大家並不是把它當成什麼小衆電影來看的,而是當成一部有一些歷史沉重感的商業片來看的。
好萊塢內部的導演和普通觀衆,這兩大在專業性評價和票房上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羣體,也讓那些位高權重的猶太人感到了不一樣的感覺。在首映之後的一週裡,逐漸能看到猶太裔的高管,在媒體上爲這部電影說好話了。
事情的關鍵,還是在於這些好萊塢高管,他們平時也有自己的專業形象需要維護。如果一個高管,對這樣的知名導演的作品,評估錯誤,那麼以後在圈內圈外,他的專業性就會受到質疑。
如果是他們高估了一部電影,那還可以從藝術性上挽回一些面子,比如這部電影超越了時代,是爲幾十年以後的觀衆拍的,奧遜·威爾斯,弗朗西斯·科波拉都有代表作在當時不爲觀衆所理解云云。
但是低估一部知名導演作品的票房,那就沒有理由了。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在這個位置上是混事的,不過你也許對製片廠的業績更好……毫無疑問那是非常糟糕的。
而導演,特別是有影響力的導演,在專業評價領域的影響力,也比知名的影評人的影響力要大。原因只有一個,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提名,是由評委裡的導演來投票決定的。
雖然好萊塢的高管裡,猶太裔的比例很高,但是導演中猶太人的比例,相比其他工種要低得多。
“你要不要給斯蒂文打個電話祝賀?“理查德到羅納德家裡,聊辛德勒的名單的事情。
“事實上,我好幾天前就給斯蒂文寫了封信,說這可能是猶太裔導演能導的最重要的電影作品,我非常喜歡這部作品。”羅納德在家裡笑着回答。
“還好你寫的早,現在那些猶太裔高管的誇讚也開始氾濫了,在斯蒂文最需要肯定的時候,他絕對會記住的。”
“我也是實話實說,其實我們導演的羣體都很喜歡這部作品,很有斯蒂文的風格。告訴我點MJ的情況吧……”羅納德想問問MJ被搜查的情況。
“嗯,很詭異,檢方沒有做出任何決定……不過沒有消息,也許就是好消息。”
在邁克爾·傑克遜去檢察官辦公室接受人身搜查以後,這事情就好像按了暫停一樣,既沒有正面的消息,也沒有負面的消息。
按說,那個喬丹·錢德勒的證詞是非常確切地,白癜風,加上割禮,這應該都是非常容易辨別的特徵,但是檢察官辦公室事後既沒有公佈結果,也沒有對MJ採取進一步行動。
這事情的結果,普遍的猜測,就是MJ得到了很有利的證據,檢方有點坐蠟了。
“那難道那個喬丹·錢德勒做的是僞證?”羅納德又感覺有點不對。阿美利加的法庭,對於僞證的處罰是挺嚴厲的,一般會定爲重罪,需要服刑和進入個人記錄的。
喬丹·錢德勒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就算是他父親的教唆,但是說這樣的明顯可以被證實爲謊言的證詞,有什麼意義呢?
“聽說他作證的時候,受到了麻醉劑的影響。好萊塢很多癮君子,都有類似的問題。在進入了被某種類藥物的影響以後,證人,特別是青少年會比較容易被‘植入’記憶,把他人虛假的故事,當成自己真實的記憶,他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了。
所以檢方現在非常的尷尬,大概率在想辦法處理這個潛在可能是醜聞的人身搜查令。”
“所以那些好萊塢B級片裡,CIA什麼的給人植入記憶,讓受害者去刺殺大統領什麼的情節,居然是真的可能發生的?”
“哎,這你得比我懂,我只是在經紀人圈子裡聽到過這種說法。”理查德聳聳肩,這種事情真真假假,又關係到很多重大案件,不是他一個經紀人能說清楚的。
“好吧,我們繼續……”
羅納德和理查德繼續聊了聊最近社會上的民衆思潮,種族矛盾又開始有些擡頭了。
紐約市的選舉,司法部派出的調查組,歷經長時間的調查,也沒有發現可以定罪的證據,只好不了了之。紐約的黑人和拉丁裔,對魯迪這樣的人當上市長,是非常不滿的。消減的福利和NYPD的加強執法,都對他們產生了不妙的影響。
但是他在選後還是緊緊抓住NYPD和檢察官體系,重拳出擊各種潛在的犯罪行爲,這些人也不敢妄動,但是不滿的情緒可見地在增長。
MJ這事,現在又陷入了僵局,不少洛杉磯地區的黑人,也改變了對MJ膚色和五官的長相逐漸變得“白”起來的不滿,開始把他和歷史上那些被人誣陷關監獄甚至不明不白的死掉的黑人明星相提並論。
理查德那邊的反饋,表明這不是羅納德個人的感覺而已,好萊塢方面,已經用行動證實了各種種族情緒的不斷高漲。
比如派拉蒙,就開始考慮重新拍攝艾迪·墨菲久負盛名的系列電影“比弗利超級警探”的第三集裡的一些戲份。這部電影裡有不少黑人和白人之間的和種族相關的笑話,在這個敏感時候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有了行動作證,羅納德就有了其他人的證據,證明自己的直覺判斷。他和理查德分開以後,到了剪輯室,就開始修改馬丁·路德·金博士和阿甘相聚的戲份。
這個場景裡,金博士被阿拉巴馬州那些有種族歧視的白人警探放狗咬,和動物有天然的溝通能力的阿甘,上去叫住了那幾只他認識的警犬,說服他們安靜下來。
加上之後馬丁·路德·金博士對阿甘說的一番對種族隔離制度的看法,被阿甘總結爲“金博士在做一個夢”,最後成就了金博士著名的“我有一個夢”的演講。
羅納德其實是很喜歡這個戲份的,和之前阿甘教貓王跳扭臀舞的情節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在過於敏感的民衆前,還是忍痛要刪掉。只留下一點金博士之後被槍擊的畫面,讓阿甘說一些畫外音來解釋就好。
“你居然把這部份的戲份刪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了。”
回到家中,和戴安聊起今天的工作,戴安對羅納德這個選擇表示驚訝。
“我也不想,但是電影本來已經太長了,這一段情節和其他情節沒有交叉關係,單獨作爲一段故事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再說黑人民衆可能不會買賬,讓阿甘一個白人教金博士的演講,和阿甘教白人歌手貓王,恐怕接受度不是一回事。”羅納德也只得承認自己的考慮。
“天,當導演太麻煩了,還是當演員來的舒服,拍完就不用管這一大灘事情了。”
“哎,所以導演纔有在片場指揮演員的權力,否則電影上映以後所有的光環都被演員拿走,導演就沒人當了。”
“哦?羅尼,你想指揮我做什麼?我現在等你的命令。”
“要不我們去臥室,試試你角色的服裝怎麼樣?”
接下來,剪輯的原則就修訂了。羅納德把一些在有爭議的情節,全部做了模糊的處理。讓持不同觀點的觀衆,都能感覺電影的暗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比如那段阿甘在國會山前的華盛頓紀念碑處的演講,直接讓阿甘所說的那段話全部消音,一個評論越戰的單詞也不留。
雖然阿甘原來說的話,越戰讓他的好友巴布喪命,丹中尉失去雙腿,這也是比較保守的說法。但是誰知道那些贊同越戰的觀衆,會不會感覺受到了冒犯呢?
還不如多剪掉幾秒鐘,只留下阿甘最後一句話,他對越戰的發言到此爲止,然後快速剪輯到主持人說了他的名字以後,珍妮從人羣裡踏水過來相見的情節。
總之,羅納德現在的新原則就是,讓剛剛生出自己對阿甘某些作爲的想法的觀衆,還沒清晰地想明白自己對阿甘做的事情的態度,馬上就用一種高強度的情緒,來淹沒所有的思考。
讓觀衆來不及做任何獨立思考,就誘惑他們跳進感動的水潭,爲阿甘這樣智力不高但是非常努力的人而感動。
這種剪輯,說起來容易,但是要找準剪輯點,是非常的困難的。羅納德也是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把自己在剪輯裡感覺體系,調整到新的原則下面,事情才慢慢地理順起來。
辛德勒的名單,和費城故事,兩部電影還在小規模放映,積累觀衆口碑的過程當中。
說兩部電影的質量的話,還是辛德勒的名單更勝一點,Cinema Score的評分還是能客觀反映現實。費城故事在芝加哥和達拉斯等地的點映,單館的票房,就距離紐約和洛杉磯的差很多。
麥達沃伊和羅納德商量以後,還是把小規模放映的時間拉長,也更多的在東西海岸的影院上映,繼續在兩地的口碑攻勢。等到聖誕新年假期過去以後,再放大放映規模,讓那些口碑發揮作用。
不過,相比羅納德和三星影業的籌備,辛德勒的名單在環球得到的支持似乎不夠一樣。他們的拷貝製作數量,遠遠趕不上費城故事的規模。
爲了大規模上映的那天,哥倫比亞下屬的洗印廠,已經累積了足夠的拷貝,供一千兩百多家影院使用。但是從環球出來的消息,辛德勒的名單,拷貝只製作了很少的一百出頭,離上映所需要的數量還差得很遠。
這個情況明顯不正常,羅納德和斯皮爾伯格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地問了問,有什麼他還能做的。
斯皮爾伯格也對此避而不談,只是感謝羅納德的來信,和在圈內人中間爲自己仗義執言,明言自己又欠羅納德一次,隻字不提自己可能遇到的困難。
最後,還是負責發行的米歇爾·坎諾德從同行那裡挖到了消息。
“黑白膠片的洗印出了問題!”
“啊?爲什麼?現在環球連一部黑白膠片都洗印不好了?”羅納德也是大驚,這怎麼可能?黑白膠片的吸引,從工藝上是要比彩色吸引容易的,作爲業內最大的洗印廠之一,環球的洗印廠也不可能丟失從二十年代傳下來的工藝吧?
“還真的就找不到更多會洗黑白膠片的人了……”坎諾德解釋道。
黑白膠片不是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樣,只是把彩色洗成黑白就行。而要從拍攝的時候,就用一套和彩色膠片完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拍攝。
比如,黑白膠片時代,其實金髮和藍色眼睛的演員,會在全色膠片上顯得空洞無神,不好看。和彩色膠片時代金髮藍眼的女演員最吃香,完全是兩回事。
辛德勒的名單,在拍攝的時候,就全面禁止了綠色的衣服出現在片場,因爲綠色在黑白膠片裡不好看。
又比如,黑白膠片裡,佈景和演員之間的對比,是要靠他們的灰度來解決的。一個白色的牆前面站了一個穿紅衣服演員,在彩色膠片裡是對比鮮明的,但是在黑白膠片裡就會深淺部分,讓觀衆看着費解。
可以說,拍攝黑白膠片,需要從布光,到取景,完全不同的一套知識。拍攝現場的攝影總監是這樣,洗印廠裡的技工也是如此。
洗印的時候,所有彩色膠片時代的經驗公式全部沒用,那些從幾十部,幾百部電影吸引得來的經驗,也全部沒有流傳下來。畢竟一年拍不了十部的黑白電影,就算你成了吸引這家也賺不了錢。
之前最後一部由好萊塢當年的經驗豐富的洗印專家操作的黑白電影,還是一九七一年,博格丹諾維奇導演的“最後一場電影”。
辛德勒的名單重新復古,環球也是找來了一些碩果僅存的老技工,聽取他們的經驗以後,重新摸索出一些吸引的辦法。但是畢竟要邊幹邊研究,邊從錯誤中學習,現在一週也只能洗印出幾十部合格的拷貝來。
“噢,那麼我們的費城故事,也許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把應該佔據的市場佔滿……”羅納德發現了讓費城故事佔便宜的一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