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暮從窗口看過去，正好能看到白宣正在安安靜靜看書的側臉。
對於白宣，她心裡恨不起來。
有時候她寧願白宣像白曼一樣，對她做過很多十惡不赦的事情，這樣至少她可以告訴自己，不必去同情他，不必去關心他，可是，他並沒有。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白宣給她的印象就是很平淡的，她從未想過自己和他竟有着割裂不斷的血源關係。
推開門，沙發上的白宣擡起頭，眼中閃過驚訝。
他顯然沒有想到許朝暮會來，距離上一次許朝暮的到來已經好幾個月了。
許朝暮動了動嘴脣，那個字始終叫不出口。
良久，她才定下心神，喚了一聲：“爸。”
白宣的心中猶如波濤翻滾，就連手指頭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他丟下書，默默看着許朝暮，目光渾濁而深沉。
許朝暮是他的女兒，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許朝暮曾經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喊“爸”的機會，沒想到……多年後，她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良久後，白宣才點點頭：“你來了……”
許朝暮換了鞋子走到他的跟前，她伸手泡了一杯茶遞給白宣。
“謝謝。”白宣顯然有幾分拘謹。
商場縱橫這麼多年，他沒有對誰拘謹過，很多時候都是別人忌憚他，但面對這個女兒時，他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沈遲說……這棟老宅會留給您。”許朝暮緩緩道，“您要是想出去，跟門口的小澤打個招呼就行。”
白宣沒有開口，只是喝了一口茶。
“蔣芝蘭罪無可恕，對不起，我和沈遲都不可能讓她出來。”許朝暮道。
她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但唯獨蔣芝蘭和白曼這兒，不可以。
正如沈遲跟她說過的，一個對她的生命都構成威脅的人，不必心慈手軟。
對她們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她的生命中不僅僅有自己，還有兩個孩子。如果當初不是肖莫，她和小寶現在就是天人兩隔，她和沈遲也不會在一起。
想到這些，她都還有些後怕。
尤其是當初肖莫告訴她，白曼的助理差點在車子裡掐死小傢伙……
“我知道她們曾經傷害過你，我也不求你原諒，現在也是她罪有應得。”白宣平靜道。
“沈遲總說我太善良，他不准我再因爲自己的善良而傷害自己。”許朝暮淡淡道。
“阿遲說的對……你保護好自己吧，不過我相信阿遲能讓你幸福的。”白宣道，“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很善良，對不起，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兒。”
“不怪你。”
“只是我還是那個不情之請……”白宣欲言又止。
“放過白曼，不要再找她是嗎？”許朝暮看着他。
白宣重重點了點頭，語氣似是央求：“好嗎？”
“可你能保證她將來不會對我和我的孩子造成任何威脅嗎？”許朝暮反問，目光緊盯着白宣的眼睛。
果然，白宣眼中的神采褪了下去，他不吭聲了，是的，他不能保證。
從前，他連白曼做過的這些事情都不知道，甚至在他眼中，他的女兒白曼一直都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姑娘……
後來他跟白曼打過很多次電話，白曼都說以前是一時糊塗，以後不會再做同樣的事情了……但，將來的一切又怎麼保證呢？
許朝暮也是他的女兒，儘管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感情，但她是他和自己曾經最心愛的女人的孩子。
“在這個問題上我和沈遲態度都一樣，您說出白曼在的地方，我們可以從輕處理。”許朝暮語氣寡淡，但態度堅定。
白宣沉默了，遲遲不肯說話。
許朝暮也不急，她就這樣等着白宣開口。
“再給我一點時間……”良久後，白宣才緩緩道。
許朝暮同意了，她點點頭。
她知道，於白宣而言，這是一個難做的選擇。白曼畢竟是他共同生活多年的親生女兒，是有感情的……
她從沈遲的口中也得知，白宣很寵白曼，雖然他不見得喜歡蔣芝蘭，但他對這個女兒還是很喜歡的。
從小，只要是白曼要的，他都會盡力去滿足。
得知這些的時候，許朝暮很羨慕，她從小也希望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啊，將她當小公主一樣寵着……
只不過，這樣的父親她一輩子也沒有遇上，但幸運的是，她遇見了這樣的沈遲。
沈遲寵她，愛她，何止是將她當成小公主。
想到這兒，許朝暮的脣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許朝暮又坐了一會兒，杯子裡茶冷下來時，她準備站起身。
“朝暮，再陪我聊一會兒吧。”白宣擡頭，眼中似有懇求。
許朝暮一怔，她沒有想到白宣會這樣挽留她。
她坐了下來，點點頭：“好……”
“最近還好嗎？”白宣問道。
“挺好的，沈遲對我很好，等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我們就打算辦婚禮，到時候……您也來。”許朝暮道。
“謝謝你還認我這個父親。”
“當年的事情，錯也不在您。過去的都過去了，沒有什麼好追究的。”
“什麼時候能帶小寶來？我想見見……”白宣的眼中閃爍着別樣的光彩。
白宣很少跟許朝暮提什麼要求，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他知道許朝暮很善良，如果他以親生父親的身份讓許朝暮懇求沈遲將白家的公司重新歸還，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他不可能這麼做。
他虧欠許朝暮的已經太多……
好在……上天給了許朝暮一個沈遲，也算是彌補了他這麼多年來的遺憾和愧疚。
許朝暮彎了彎脣角，眼中含笑：“你要想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讓人帶他過來的。”
白宣眼中閃爍着熠熠神采，他有些激動，也有些手足無措：“真的嗎？好，好……”
此時此刻，他更像是一個溫純的長輩。
許朝暮打了一個電話給沈家的人，讓他們帶小寶過來。
沒有過太久，一個傭人就牽着小寶的手來到了白家老宅。
見到小寶的那一剎，白宣的眼中有淚花溢出。
“小寶，來媽媽這裡。”許朝暮拍拍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