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狠話不能說得太早……
繼承夏家自然跟夏初無關,因爲害怕無法掌控夏初,夏方嶺也確實不會讓她跟人聯姻。但是那不代表她那個混賬的爹不會把歪主意打到她身上去。
老爺子這主意打得隱秘,連嫡親的兒子夏東陽都瞞着。只是早上夏東陽去公司之前叫住他,讓他帶話給夏初,說今天可以允許她回家來看她那個瘋癲的媽。下午的時候,又打電話給溫淑婉,讓這個他好不容易又塞回兒子身邊的女人在夏東陽下班的時候把他約出去。
連最信任的兒子都不告訴的勾當,自然是那最最陰暗齷齪的事情。別看夏東陽表面上恨夏初恨的咬牙切齒,可夏老爺子自己心裡清楚,這種事情,若是讓兒子知道,他是必然要出手阻止的。
而夏方嶺本人籌劃這件事,已經是萬事俱備,勢在必行。任何的反對聲音都必須拍死在搖籃裡。
夏初下班自己去車行把已經洗刷一新的灰姑娘提回來,開着變回白雪公主的小車回了那個讓她厭惡不已的地方。天知道,如果不是母親在這裡的話,她根本就連看一眼這裡都不想,何況是走進來,與這幾乎毀了母親一生的男人面對面?
可是這次見面,母親蘇蘭的情況明顯不錯,傭人們照顧盡心,蘇蘭雖然神志不清,可精神比以往好上不少。
就因爲這,夏初見到夏方嶺的時候,縱使百千萬個不願意,還是張開嘴,澀澀地叫了一聲“爸”。
也不知是不是夏初看得久了,如今擡頭正眼瞧這所謂父親的時候,卻恍然覺得夏老爺子生就是一副奸詐嘴臉,坐在那裡,高高在上,衣冠楚楚,滿目陰沉算計。
他自然也厭煩死了夏初,如非必要,是決然不會主動見上這個女兒一面的。見她開口打招呼,便直截了當卻莫名其妙地問她:“可聽過寧非這個名字?”
夏初想了想,站在對面,慢慢搖了搖頭。
“寧家在國內黑道的地位就相當於意大利的黑手黨日本的山口組,家族的掌舵人是這整個國家的黑道皇帝,而這寧非,是那位教父大人唯一的孩子,寧家下任繼承人,也就是如今的黑道太子。”老爺子不慌不忙的解釋,末了還貌似關切地問了一句,“我這麼說,你應該有所瞭解了吧?就算你不知道他是誰也沒關係,你只要記得他的身份地位就可以了。”
從下午被夏東陽通知眼前這男人叫她晚上回家開始,就隱隱覺得不安的夏初此刻微微抿了抿脣,那股不安慢慢隨着血液的流動蔓延到頭頂,讓她有點手腳發冷,頭皮發麻,“您是什麼意思?”
“這個週末教父親自舉辦聖誕party爲那唯一的寶貝兒子選太子妃。圈裡圈外,叫得上名字又想跟寧家攀上關係的家族,都會有女眷過去。昨天我也收到了教父的請柬。”他說着意味深長地盯了夏初一眼,夏初被
他那一眼看得頓時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裡不好的預感直線上升,在即將爆棚之前,果然聽見他繼續說道:“你是夏家唯一的女兒,自然要揹負爲家族付出的義務。”
夏初定了定神,不願意讓眼前這男人把她當做一個交易的工具,所以搶在他說得更加明白之前截口,“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抱歉,夏初恕難從命。”她抿着脣,表面神色冷淡,實則強自鎮定,“那位寧非先生再有權有勢,跟我也沒什麼關係。他不是我想要的人,就算我去參加party,也必然是沒有結果無功而返。”
夏方嶺有趣地打量着她,“你以爲我要你去選那太子妃的位置?”他帶點譏諷地搖頭輕笑,“先不說你的模樣能不能入寧家父子的眼,這種聯姻,說白了也就是挑個身份地位門當戶對彼此又相互能討到對方好處的家族罷了。說是選,實際上結果恐怕早已被內定了。我夏方嶺還有點兒自知自明,我夏家基業太小,容不下他們那尊大佛。就算容下了,恐怕也站不穩,怕是要摔個粉身碎骨。”
手指一根一根僵硬得緩緩攥緊,夏初秀長的眉緊緊蹙起來,不自覺的咬住嘴脣內側的嫩肉,她下意識的嚴密戒備,“那您是什麼意思?”
“那場party你不用去。但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跟寧非扯上點兒什麼關係。最好能成爲他的地下情人……這樣我們與寧家就扯上了關係,跟那寧少主扯上關係,以後無論做什麼都會方便不少。”
地下情人……
父親,你究竟拿我當成什麼?
就算讓你厭惡,可我身上終究流着你一半兒的血啊!
你……究竟把我、把你的女兒當成了什麼?
夏初聽着他說話,心一截一截地涼下去,整個人如同墜入冰窟,渾身冷得打顫。她明明就連這麼直挺挺的站着都已經是勉強了,可是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還能勾着嘴角笑出來,語帶諷刺的反脣相譏,“父親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只是不知道,寧家那邊兒,會同意麼?他們若是不配合,我恐怕是連那位太子爺的邊兒都挨不到呢……”
“這你不用擔心。”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嘴脣張合的中年男人,心疼得幾乎麻木地聽着他把那些傷人的話如同刀子一般一刀刀割在她身上,“前些天寧非到這邊兒來,我與他見過幾次面,幫了他些忙。昨天我託人找到教父的聯繫方式給他打過電話,教父的意思是讓你24號晚上過去,其餘的,他會安排。”
夏冬恍惚地向後退了兩步,昨天醉宿的後勁兒似乎還沒有過去,此刻頭疼得幾乎要炸開一般……她扶着旁邊的櫃子勉強保持着平衡,擡眼看仍舊端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目光哀慟悽惶,終於把夢魘一般纏着她的那句話問了出來,“連把我以怎樣的方式怎樣的價格賣出去您都考慮好安排到了。父親,你究竟把我當成什
麼?”
夏方嶺靜靜地看着她,目光冷淡,不爲所動,“你既然姓夏,就必須爲夏氏付出。無可厚非。”
“我不會去的。”夏初深深深深地吸一口氣,悲切的目光逐漸消退下去,剩下那雙漆黑而空洞的瞳仁,毫無焦距地看着她的父親,迷茫黯然得沒有半點感情,“我可以做你的傀儡,但不會做你的工具。我的人生,裡面從沒有你,所以也絕不容你控制它。”
夏方嶺波瀾不驚地勾勾嘴角,靠在沙發上忽然挑眉問她,“你母親狀況還不錯,對麼?”
夏初忽然一抖!
方纔好不容易修築起來的僞裝頃刻間稀里嘩啦地碎裂下去,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眸子裡是控制不了的激憤,“你要是敢打我媽的主意,我不會放過你的!”
中年老狐狸不以爲意,身體前傾撐在膝蓋上,手指輕輕敲擊茶几,規律微小的聲音聽在夏初耳朵裡就跟不斷滾過的驚雷似的,劈得她心煩意亂,體無完膚……
“你明白的,蘇蘭生活質量如何,是跟你的表現掛鉤的。”他緩慢的說,每一個字都像要刻在夏初腦子裡似的,“你表現得好,她可以永遠這樣被照顧得好好的知道終老。你若是不聽話……當然,她也死不了。”他慢慢眯眼笑起來,緩緩的,給夏初最後一個沉沉重擊,“我不會讓她死去的。”
不會讓她死去的表意就是……會讓她生不如死。
夏初打了個冷顫,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憤怒,抓起櫃子上的花瓶想也不想就朝夏方嶺頭上砸了過去!她聲音尖利,尾音帶着幾乎無法自持的顫抖,“她是你髮妻!當初你是用了多少心思把她娶進門!如果外公還在,你怎麼敢這麼對她!”
“說的好。”夏初一個小姑娘怒極之下飛出去的花瓶能有什麼準頭?老狐狸矮身躲過,仍舊是那理所當然又波瀾不興的臉色,“只是可惜,你外公死的早。現在,恐怕是想來找我算賬也無能爲力了。至於其他……”他哂笑,“你記清楚就好,蘇蘭除了是我髮妻之外,可還是你的母親呢。她下半輩子是要衣食無憂還是要生不如死,夏初,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他的籌碼又重又狠,不過是輕輕鬆鬆的幾句話而已,就把夏初的心理防線砸了個粉碎……
她頹敗而絕望地慢慢閉上眼睛,那一刻,她還並不知道自己撿回來圈養的小白臉阿飛和那位呼風喚雨的太子寧非之間的關係,只是覺得有什麼彷彿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終於從心底的那個缺口流走了……
她的幸福和堅持……終於在這一刻,因爲眼前這個所謂父親的男人的一個荒唐而可怕的決定,煙消雲散了。
阿飛……
夏初靜靜闔起的眸子緩緩有晶瑩如水晶般透明的淚珠沿着臉頰滾落下來,她絕望的臉色……慘白慘白。
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