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負距離
整個洞穴裡,都如瀰漫了醇厚的紅酒香味。
外面涼氣襲人,這裡面,卻瀰漫着溫暖而舒適的氣息。
突然,外面傳來陣陣雜亂的腳步聲,以及狼狗狂吠的聲音。
沈涼墨順手以最快的速度滅了手電,停止了動作。頓時,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蘇薇的頭埋在他的懷抱裡,壓抑着呼吸。
狼狗的鼻子最是靈敏,尤其是經過訓練的,什麼味道都聞得到……她好擔心,不由伸手緊緊抱住了沈涼墨。
他沒有說話,卻並不太擔心,靜靜感受着溫香軟玉在懷的滋味。
因爲地上畢竟是有些潮溼的,所以一直是他坐着,將她抱在懷裡。
外面的聲音一片嘈雜,還有人大聲說:“給我搜仔細了!”
狼狗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暴躁地在地上聞來聞去,走到了洞穴的外圍。
蘇薇緊張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不僅是因爲外面是窮兇極惡的敵人,還因爲此刻她和沈涼墨……
要是被人撞見,還是這種情況被人抓住……
她完全不敢想,臉上一陣陣地滾燙,如果此刻有光,就能看得到她的臉上能夠滴下胭脂一般的顏色來。
她想要從他的腿上起來,改變現在這樣的情況。
但是被他死死按住了,他無聲地抱住她,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只是想維持剛纔那樣,完全負距離的貼合。
她的指甲掐入沈涼墨的脊背裡而不自知,整個人都僵硬掉了……
狼狗走到洞穴門口的時候,發出低聲嗚咽,蘇薇驚得差點叫出來。沈涼墨適時地堵住了她的脣,將她的聲音全部堵了回去。
蘇薇腦海裡一片空白,心如鼓點一般地跳動着,雙腿都快驚鸞起來了。
近了,近了,快要被人發現了……她心裡又忐忑,又害怕,又驚懼,又羞澀,五味雜陳。
就在她的神經都快繃不住的時候,狼狗嗚嗚地叫了幾聲,轉頭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外面又是一陣雜亂,聽到有人大聲指揮:“繼續朝前面搜!”
那些聲音慢慢地遠去,漸漸遠離,終於消失於無形。
四周恢復了剛纔的靜謐。
蘇薇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汗溼衣背。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她輕聲竊竊私語:“剛纔……那些狼狗爲什麼沒有找到我們呢?”
沈涼墨的聲音嘶啞得可怕,扣住她的腰,帶着最後一絲再也無法壓制的隱忍:“女人,現在這個情況下……不要說掃興的話題!”
“唔……”蘇薇的腰差點被閃斷。
之後,她便有些迷糊起來,一直昏昏沉沉的,如同飄蕩在大海里,隨着波濤起伏。
這航程,有說不出的累,也有說不出的快樂……
她被顛簸得快要睡着了。
似乎就真的這樣睡着了。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身在何方。
晨起,長睫閃動了兩下,感覺到頭枕着的東西硬硬的,她習慣性地想要翻身抱被子,卻轉不動身體。
慢悠悠地醒來,臉上頓時飛騰起了紅暈。原來昨夜,她一直睡在他的懷抱裡。
因爲洞穴裡畢竟沒有什麼用品,擔心她着涼,他背靠着牆壁,而她則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晚。
蘇薇忙起身來,臉紅得像個蝦米。
她一站之下,卻沒有站穩,腰痠腿軟地馬上就要跌倒,沈涼墨翻身,大掌一伸將她重新裹入懷裡。
他的脣角上,帶着一絲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蘇薇好丟人,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她語無倫次說道:“我我我我我我……腿軟了……”
“嗯,下次我會注意,找你適應的姿勢。”沈涼墨脣角淡淡一挑,閃過一絲笑意。
蘇薇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揶揄讓她更加慌亂了,“我是說……我我我我腿麻了。”
“是啊,睡覺的時候是應該找適應的姿勢,不然起來的時候全身不舒服。”他一本正經應她的話。
蘇薇火大……他剛纔明明是那個意思,又轉頭撇清,搞得好像是她不純潔一樣……
蘇薇推開他,不想再跟他說任何話。
沈涼墨一個趔趄,幾乎差點摔倒在地。
蘇薇一驚,以他的體魄和力量,根本不至於被她推倒的……她剛想說話,就聽到外面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
蘇薇乾淨閉口,身子一輕,卻被沈涼墨帶入了懷裡。他低頭在她臉頰旁,和她一起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那些聲音又雜又遠,蘇薇聽得不甚分明,可是心裡卻捏着一把汗。
沈涼墨扣住她沒有受傷的五指,大掌輕撫她的手指,傳遞過來讓她安心的力量。
蘇薇被輕易安撫了,心跳慢慢平復了好多,不由也輕輕釦住了他的大掌,不由自主地對他充滿了依賴感。
直到聽到熟悉的獵犬的聲音,以及熟悉的人聲,沈涼墨才朗聲道:“沈木,進來吧!”
蘇薇聽到他這樣說,知道沈家的人找過來了,她心頭一喜,便見沈木帶着兩隻獵犬,將濃密的草根向兩邊一扒拉,便已經到了沈涼墨和蘇薇面前。
沈木上前兩步:“少爺,你們沒事吧?”
蘇薇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沈涼墨懷裡,忙自己站好,脫離開他的懷抱。但是他的手卻沒有鬆開她的手,兩人保持着交握的狀態。
其實這個時候逃避已經是無用的了,她的身上穿着沈涼墨的衣服,被他拉着手,洞穴裡還有昨夜殘留的滿室曖|昧氣息,正常的成年人都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了。
她像個掩耳盜鈴的小傻瓜一樣,背對着沈涼墨站着,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沈木看了她一眼,忙收回目光,帶笑向沈涼墨彙報道:“少爺,我們回去吧。”
“那些人呢?”沈涼墨問道。
“昨晚你們掉落山崖,易沈軒馬上趕了過來。易沈軒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火氣,和言以莫打了一場,連言以莫那麼狠的人都被他嚇到了。雙方差點火拼,後來左爺帶人阻攔住了……言以莫已經離開了。”沈木彙報道,撓了撓腦袋,“我來得最早,我繞開了言以莫的人,一來就直接來尋找你們。不過,找到現在也沒有頭緒,要不是你出聲叫我……”
沈涼墨點點頭,“沒事就好,我們回去。”
蘇薇甩開他的手,自顧自地大步朝前走去……
沈涼墨疼得輕呼一聲,沈木滿眼訝異之色,少爺以往就算是傷了肋骨,疼得滿身大汗,也從來沒有呼過痛,這次是傷到哪裡了,居然發出這樣脆弱的聲音?
他忙上前想要扶住沈涼墨。
卻沒有想到蘇薇馬上回頭,眼眸裡有擔憂,動作比他還快地到了沈涼墨的身邊,連聲問道:“沈先生,你傷到哪裡了?是舊傷復發了嗎?”
“沈先生?”沈涼墨拉着她的手,半晌無言。昨夜還叫他“墨”,今晨又變成了沈先生?
蘇薇不由低頭去找他的傷口,此刻洞穴前的草叢被沈木帶人扒開,有了光亮,她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腿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將褲腿都劃開了,傷口已經結了痂。
昨晚,他卻一直沒吭聲,全心全意照顧她。
她着急道:“傷到剛剛纔做過手術的那條腿了嗎?舊傷復發了嗎?哪裡疼?鳳卿醫生呢?”
她慌得有點語無倫次,又是問沈涼墨,又是問沈木。
沈涼墨的腿確實傷了,不過並不十分厲害。昨晚他不想和言以莫直接對上,讓蘇薇身陷險境,畢竟他的腿傷現在尚且在不可控的範圍。
忍一晚上的疼痛,換來她的關切和溫柔,算起來是十分划算的一件事情。
他輕笑:“好了,沒事了。”
蘇薇看他臉上帶了笑,才察覺到自己確實有些急了,她趕忙鬆開他的手,站在了一邊。
“走吧。”沈涼墨安排沈木。
沈木忙往外走去,朝着外面的人說道:“墨少和夏小姐都在,大家可以準備回去了。”
沈涼墨大步流星往外走,順手抓住了蘇薇的手腕,帶着她一起出去。
剛剛出去,前方匆匆而來一幫人,人人神色凝重。
爲首的是左爺,他*之間像是蒼老了十幾歲,面容上疲態倍顯,再無往日的風采。
他走上前來,看到沈涼墨牽着蘇薇的手,冷笑了一聲道:“墨少要查的事情,可有查到結果?”
“並沒有。”沈涼墨朗聲回答。
這件事情太過蹊蹺,他手中一堆的線頭,但是總是捋到一半便失去了線索。
加上其他繁雜事情也多,他還沒有查找到事實的真相。
左爺的聲音更加冷了:“沒有時間去查真相,卻有時間在這裡卿卿我我嗎?”
他這樣說,蘇薇面子薄,臉上有些難堪和尷尬。左爺也曾全心全意待她好過,她心中覺得有些愧疚。
左爺是因爲楊素青的事情而失去了理智。
相比沈南生,他的愛來得更加明顯和直接,卻也更加無望。
從楊素青還在孤兒院的時候起,他便愛上了她。後來,爲了出人頭地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他投身了一個大佬,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往上爬之上。
他比別人捨得吃苦,捨得賣命,終於到了之後的地位。
可是他卻還是晚了,那個時候,易沈軒都好幾歲了。
楊素青沒有答應過他的求愛,他卻一直如慈父一般守在易沈軒身邊,像父親,也像長輩。
原本以爲這樣的平靜生活會一直過下去,連沈涼墨,他都認真地疼愛着。
可是楊素青的死,讓他的打擊太過巨大,讓他的人生突然之間變得全部爲空白,成爲了零。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都知道,他比易沈軒還要瘋狂的情緒……
沈涼墨淡淡說道:“真相我自然會去查,也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說完,他拉着蘇薇就要走。
左爺卻伸手攔住了他們:“墨少,這是我肖左立的地界。上一次你擅闖我的地界,我說過不追究,但是我也說過,再一次闖入,我不會輕易地放走你!”
“左爺想如何?”沈涼墨問道,將蘇薇拉向自己身後。
“蘇薇還給沈軒!你,去素青面前磕頭認錯!”肖左立咬牙切齒。
既然楊素青的溫柔和贖罪之舉都無法打動沈涼墨半分,那他就一定要用強,讓沈涼墨跪在楊素青面前!
沈涼墨眼眸微微一眯:“你的兩個要求,我一個也做不到!”
“那你今日就別想踏出此地一步!”左爺面色陰沉地說道。
左爺說罷,大手一揮,身後馬上上前來無數的人,將沈涼墨以及他的人全部圍住。
沈涼墨冷聲道:“左爺是想在A城的地界內,直接跟沈家槓上嗎?”
“今天就算是玉皇大帝殿前,我也不惜跟你槓上!今晨是你母親的喪禮,你必須去磕頭認錯!”左爺說着手指一挑,指向蘇薇,“而蘇薇原本就是易沈軒的新娘,她必須要和易沈軒結婚,以慰素青在天之靈!”
沈涼墨冷厲眸光看向肖左立,見他雙眸無神,似是理智全消。沒有想到,楊素青的死,居然會讓他們一個個這樣動容。
她就算有再大的人格魅力,也不可能得到他的磕頭認錯。
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更遑論將蘇薇讓給易沈軒!
如果沒有左爺鬧這一場,沈涼墨本來會去喪禮,逝者如斯,沒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怨。何況他早已忘了幼時的傷痛。
可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來逼他?
一切休想!
他冷聲道:“不可能!”
“那今ri你和蘇薇……就給素青陪葬吧!我相信在黃泉路上看到你,素青會很高興的!”肖左立無聲無息之間,便拔出了槍。
傳言中,他的槍也非常快。但是誰也沒有見過他突然出槍的速度和樣子。
因爲出道多年來,左爺早就沒有了拔槍的必要。
他這一下,來得非常快,可是沈涼墨也非常快,反手將蘇薇護住閃身而避。
但是人怎麼能快得過槍,槍聲發出巨大的轟鳴。
地上掉落了一地的血跡,滴滴滴滴地落在亂石上。
沈涼墨抱着蘇薇站定,蘇薇臉色有些蒼白,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血是從左爺的手腕上流下來的,他的槍掉在了地上,子彈飛去了虛無的天空。
一旁的易沈軒,槍口還冒着嫋嫋青煙。
“沈軒你……”左爺捂住手腕,訝異十分。
“左叔叔對不起。”易沈軒走上前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開槍打傷過母親,又要再次開槍打傷肖左立。
但是他沒有時間來阻止左爺的狂亂行爲了。
失去母親,他也很痛。但是眼看着蘇薇因此而受傷害,他卻做不到。
“左叔叔,我答應過,給沈涼墨時間,讓他給我真相。請你不要……”易沈軒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望着這個情同父子的男人。
左爺狠狠咬牙:“你還信他嗎?”
“我等他給我一個真相!”易沈軒也咬牙。這件事情,他和肖左立未嘗沒查,可是線索全部凌亂,查不到任何事情的真相。
因爲誰都不相信會有人害楊素青,所以沈涼墨的嫌疑才最大。
他現在牽着蘇薇,坐擁美人歸,讓人更加懷疑他的動機。
楊素青一生雖然感情顛沛流離,在兄弟間來往輾轉,但是生性善良,公司裡的事情也不過是美食美酒。
如果說有人恨她,唯有沈涼墨。
易沈軒看了一眼蘇薇,他給沈涼墨時間查真相,這個時間,是蘇薇用胳膊上的傷換來的。
易沈軒苦笑了一下,她果然還是偏向沈涼墨了。不惜自己身負重傷,在他面前懇求一個機會。
肖左立失去理智的眼眸裡,一片空洞。楊素青的死,像是抽走了他的靈魂。
易沈軒到了沈涼墨身旁,聲音裡帶着無比的寒意:“那麼墨少,你需要多少時間?”
楊素青死在沈家的私家醫院裡,於公於私,沈家都該給出一個說法。
沈涼墨道:“三個月。”
“好……雖然堂堂墨少需要三個月時間,未免太長了,但是既然我應了,便給你三個月!”易沈軒眼眸裡全部是涼意,他往日的陽光和爽朗上,似乎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讓他看上去判若兩人。
這世上,從此多了一個冷厲的易沈軒,少了往日那個生機勃勃的大男孩。
失去所愛……總是讓人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他的目光淡淡瞥向蘇薇……卻飛快收回:“三個月到,如果我沒有得到令人信服的答覆……墨少,我希望你能承擔得起後果!”
“我隨時奉陪!”沈涼墨雲淡風輕地說道。
“今日是我母親的喪禮,她對你,雖無養恩但有生恩……”易沈軒話鋒一轉,始終還想爲母親爭取最後一點人世間的溫情,了斷她在人世間的遺憾。
沈涼墨眼眸微微眯了眯,左爺先是威脅,易沈軒此刻又來談恩情。他本來會去,此刻卻堅定了態度:“我沒空。”
“你!”易沈軒沒有想到他絕情如斯。
沈涼墨淡淡轉身,內心浮現出那個溫和的女人……一時之間,不僅記起了她棄他而去時的決然背影,也記起了她留在他額頭上的溫熱的吻和溫良的眼淚……
早已不記恨了。恨比愛強大,恨也比愛更難忘記。
沒有什麼可以銘記一生,哪怕曾經爲之糾結了二十幾年。
一切已隨風漸漸淡去,看與不看,喪禮去與不去,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他在心底輕輕咀嚼了一下“母親”兩個字……是的,母親,感謝你給了生命,也感謝你促使我的飛速成長。我雖失去母親的懷抱,卻也獲得高飛的翅膀。
一路走好,前路珍重。
只是這些,沒必要向人解釋。
沈涼墨拉着蘇薇的手,轉身而走。留下清絕朗然的背影,和易沈軒失望之極的臉龐。
沈涼墨不肯去喪禮現場,易沈軒的失望和生氣顯而易見。
他手中握住的槍,對準了沈涼墨和蘇薇的背影……那一個他最爲崇敬的大哥,和那一個他最最深愛的女人。
他早知,她是屬於沈涼墨的,他以爲自己出現在她最困頓的時候,便可以得到她的一切,在她最無望無助的時候向她求婚,便可以獲取完美迴應。他永遠都記得她大雨中朝他奔跑的無助又故作堅強的模樣,他曾經自以爲自己是她的太陽,她需要的卻不是他的光芒……
蘇蘇……蘇蘇……
他扣響了扳機,狠狠地扣動着,挫敗地跪倒在地上。
蘇薇忍不住回頭,見他的槍口指着天空的方向,直到將子彈全部打完,槍口才插入泥土裡。
她的心裡悽惶惶的難受,好似一切的錯,都是因她而起……雖然她明白,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影響這世間的一切因果輪迴。
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既定的軌道上,向前邁進。
而她,能夠掌握的並不多。
她低斂了眸,跟上了沈涼墨的朗朗大步,順從着沈木的引路,往山路上走去。
山崖下的身影越來越小,而山路上成排的豪車越來越近。
見到沈涼墨上來,早已等候的鳳卿上前來說道:“糟了,墨少,我忘記了說一件事情,你的那啥啥弄進廣口杯之後,要及時給我,不然就沒用了。”
“嗯?”沈涼墨擰眉。他已經忘記廣口杯的事情了,畢竟那種方法,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我是說,你勉爲其難只能重新來一次了。”鳳卿將廣口杯塞進沈涼墨手裡,道,“男科方面我不熟,忘記這茬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