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最糟糕的後果,終是到來
“是誰讓他出去的?腿傷這樣嚴重,神經高度受損,再加劇一點會直接要了他的命!還有胸口的槍傷,本身就差點傷到心臟,現在又全部撕裂開了!仗着身體素質好,體魄結實就這樣不顧不管!可是再好的身體,也不過是肉身,不是神仙!止血,備用血液,馬上重新手術!”爲沈涼墨做槍傷手術的醫生,跑在了最前面,忍不住地抱怨道。醫生平時態度恭謹,在沈涼墨、莫允夜和柯皓哲面前,都維持着一貫的溫和有禮。
這一次,沈涼墨行事,真的是太冒險了。他作爲一個有着超強醫德的醫生,對此真是忍無可忍,暴跳如雷。
莫允夜和柯皓哲都緊緊地跟在後面,要親手送沈涼墨進手術室。
醫生將他們全部攔在了外面:“莫少和哲少,你們自求多福吧!”
兩人被醫生鄭重的聲音弄得一怔,停住了腳步。
沈涼墨胸口的槍傷,是蘇薇打的那一槍。從受傷到現在,還不足整整兩天的時間。
今日沈涼墨幾次動槍,槍殺死囚,運籌帷幄;槍擊言湘庭,救回蘇薇。幾次事件,看似輕鬆,實則都是對身體狀況的一個巨大考驗。
作爲沈涼墨最親信的兄弟,他們本該阻止沈涼墨今日前去言家冒險的。
但是站在刑警的角度上來說,這又確實是沈涼墨不得不履行的任務。
兩人雙雙對望一眼,都希望沈涼墨能夠再次挺過這一次。不,是他一定能挺過這一次的!這麼多年來,他經歷過比這更危險更困頓的時候,每一次他都又重新頑強地站起來了,不是嗎?
連那一次連續昏迷的幾年,就在別人都以爲他已經毫無生機的時候,他也硬生生地收回了踏入鬼門關的那隻腳。
所以這一次,他也一定能夠的!
“媽咪媽咪!”兩個小奶包在沈木的護送下,也跑了過來。
蘇薇彎腰抱起他們,在他們臉頰上親吻着,卻忍不住流下眼淚來。長睫在眼睛下方投下陰影,讓她看上去有一絲憔悴,幾許蒼白。
沈謹言伸出手指,輕輕爲媽咪擦乾:“媽咪不要掉眼淚。”
蘇薇心頭情緒紛亂,看着乖巧的孩子,她想笑,脣角牽扯起來,卻又是一串連續滾過的淚珠。
沈知書張開胳膊,用並不強大的胸懷和手臂,將媽咪的脖頸圈住,重重地擁抱着她。小奶包溫熱的氣息傳導給蘇薇,將他們的安慰、鼓勵、信任、親暱,一併傳遞給蘇薇。
這個擁抱,讓蘇薇安心,也讓蘇薇有了新的力量。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積蓄滿滿的力量,從容面對,堅強地走下去,不是嗎?
沈木、肖左立和易沈軒,都站在他們身後,看着這母子親密的一幕。
易沈軒的心裡,像是裝着沉甸甸的石頭,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知道這兩個小奶包是蘇薇的親生兒子,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這一兩天來,他經受的心理壓力,並不比其他人少。
蘇薇到底爲何會代孕有了沈涼墨的兩個孩子,已經無法考究,蘇薇自己不記得,強大如沈涼墨,也並未能夠查出全部真相。當年的真相,已經隨着在大火中爆炸的醫院、隨着死去的醫護人員、隨着過往的記憶,一一泯滅在時光裡,也消散在歲月的洪流裡。
但是他卻相信,蘇薇不會是那種爲了錢的女孩子。她不是自私自利的女孩子,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有多美好,知道她的心思像天空一樣高潔朗然。
可是她還是拒絕了他……拒絕了他的善意,和他想要守護她的一顆心。
易沈軒蹲下來,摸了摸兩個小奶包的腦袋,輕聲道:“小奶包沒事的話,在一旁坐着等等爸比。我去給你們買點吃的東西,想要吃什麼?”
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心情吃東西。
“易叔叔,謝謝你。不過我們什麼都不想吃。”
不過這麼大點的孩子,不能餓着,況且沈謹言還有病在身。
蘇薇也忙站起來說道:“媽咪去給你們買,和沈木叔叔在一旁等等媽咪好嗎?”
蘇薇站起身來就走,易沈軒跟在了她的身後。
她秀麗的身影顯得更加的單薄和瘦弱,唯一沒變的是亭亭玉立的身姿。她的衣衫上還有血跡,回來後,根本就還沒有來得及去換衣服。
今日的事情,易沈軒從沈木那邊,已經全盤知悉。大致知道沈涼墨去做了什麼,蘇薇去做了什麼。
又是一場生死較量。
又是一場人與人之間殊死的鬥爭。
對於那個躺在病房裡的大哥,易沈軒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也怨不起來。沈涼墨的一切,他的正義感,他的責任感、使命感,他的強大他的精明,甚至於他強健的體魄,都讓易沈軒多的是崇拜和尊重,而非怨氣。
多年前,就常常從母親口裡聽到這樣的大哥:義無反顧地爲了正義而戰,堂堂男兒挺立於天地間,受人尊重,讓人崇拜。大哥,在他心裡,從來都是比父親更加重要的兩個字,人生標杆一樣,從小樹立在他的心中。
現在一步步見識大哥的強大,更顯自己的渺小。
而蘇薇……蘇薇身上閃耀的光輝,也不僅僅再是那個雨中奔跑的嬌小身影,不僅僅再是那個會脆弱哭泣、卻堅強重新站起的小女孩。
她有她的爲難和掙扎,她面臨的選擇,她做出的選擇,從來都不是爲了她自己。這樣的光輝,讓她更加立體,卻也更加讓人心疼。
易沈軒幾乎在剎那之間,便理解了她的所有苦衷和爲難。
可是蘇蘇,你肩膀上擔負了太多責任,爲何不肯放下半點,讓我幫你承擔?
蘇薇幫小奶包買了有營養的簡餐,東西太多,她有點拿不住。
易沈軒的大掌伸過來,幫她接過牛皮袋子裝住的麪包和牛奶。
蘇薇神思有些恍惚,蒼白的脣角上掛出了一個笑意:“謝謝。”
“沒事,我們一起回去吧。”易沈軒也朝她笑笑。哪怕只是能分擔一點,也讓他的心裡好受幾分。
回去的時候,醫生正走出來,搖頭道:“槍傷重新做了手術,以墨少強健的體魄,不會有太大問題。可是腿傷……”
“腿傷是舊傷了,不管你事。”柯皓哲面無表情說道。
“雖說不管我事,可是墨少的腿要再不手術的話,傷及的不僅是他的腿,還有整個中樞神經。可是手術的難度係數太大,我們都沒有什麼把握可以做。要是有絲毫差錯,等不到下手術檯,墨少的性命都堪憂……”醫生說道。
柯皓哲和莫允夜對視一眼:“鳳卿去哪裡了?”
沈木淡淡答道:“少爺這段時間忙,鳳卿正好趁此機會,到處東奔西走。一時還找不到人。”
聲音雖淡,卻帶着濃濃的擔憂。沈木歷年來一直跟在沈涼墨身邊,相比莫允夜和柯皓哲等人,他對沈涼墨的感情,更加親近。
“這個該死的鳳卿!”莫允夜低咒了一聲,“真想一槍崩了他!”
小奶包坐在媽咪的身邊,對於爸比的情況已經瞭解。和父親再怎樣不親近也不好,男孩子天然的崇尚英雄人物的心也是改不了的。
何況這一次的經歷,父親的一切都在兩個小奶包心裡,重新強化了。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睿智和不經意之間的教導,都讓兩個小奶包受益匪淺。
小奶包是聰明的孩子,更是繼承了沈涼墨的強大血脈,這一次對父親的改觀,真的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他們握着媽咪的手,輕聲說道:“媽咪,我們進去看看爸比吧?”
蘇薇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她能預知以後自己的尷尬地位,沈涼墨和姐姐夏思琪相親相愛,會給姐姐他能給的一切,她卻要作爲兩個孩子的母親存在。
若說能割捨,卻已經是萬萬不能了。兩個小奶包對她的依賴,他們一直以來缺失的母愛,她都想彌補給他們。
還有沈謹言的病情,也一直揪扯着她的心……
可是哪怕就是作爲這樣一個尷尬的存在,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和小奶包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還會有多久。
蘇薇一左一右牽着兩個小奶包的手,出現在沈涼墨的病房門口。
沈涼墨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出現這樣的情況,換做其他身體狀況一般的男人,早已經不知道死過了多少回。
而他,在那樣兇險的情況下,手術過後,卻又很快地恢復了清醒的神智。
在別人看來,也許都覺得那是因爲他足夠強大。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強大後面,是足夠多的壓力,讓他不得不保持清醒。
就連睡覺的時候,神智也要比其他人更加敏銳。
因爲身上的責任太過多,太過重大,他不能有絲毫閃失和疏忽。
睜眼,他的眼眸裡便印進雪白的天花板牆壁。四周都是一片特屬於醫院的白色,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以及一切的白色,和空白的沒有任何聲音的房間。
他記得最後一刻,腿傷牽動全身神經和肌肉之時,手中的槍終於對準了言湘庭。
而言湘庭朝蘇薇的方向倒下,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早知我會死,我會先一槍打死你……”
那樣的狂熱,那樣的瘋癲,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不,不是好像失去了理智,而是言湘庭本來就是一個沒有理智的人,不僅無心,而且無情,更加無理智。一旦招惹,要麼毀滅他,要麼被他毀滅,不會有第三條道路可走。
所以沈涼墨纔會不顧一切危險,也要從言湘庭手中帶回蘇薇。留在言湘庭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沈涼墨最後那一槍,是在身體已經完全無法支撐的狀況下射擊的,並無百分之百的把握打死言湘庭。所以,蘇薇是被置於危險之中嗎?
想及此,沈涼墨突然掙扎起來,像是溺水在深深地海洋中,突然浮出水面一般,大汗淋漓:“蘇薇?夏蘇薇?”
他甫一坐起,掙扎弄動了身上的各種儀器,病房裡傳來各種“滴滴滴滴”的鳴叫聲,驚得莫允夜、柯皓哲、沈木、肖左立等人,以及整個醫院裡的所有醫護人員,齊齊往他的病房裡跑,潮水一般地涌進去。
將剛剛走到門口的蘇薇和小奶包,都擠得沒有容身的地方了。
等到看到沈涼墨坐在病*上,身上插的管子已經被扯掉,只是由於他的傷重,尤其是腿傷,他在病榻上根本就無法移動,醫生本想指摘不聽話的病人,可是被沈涼墨的眸光一掃,便不敢再多言,上前要去將他的輸液針頭調整好。
莫允夜和柯皓哲也齊齊上前,卻唯有沈木隨侍沈涼墨多年,見過他更多不爲人知的一面,上前道:“少爺,夏小姐和兩位小少爺安好,少爺要不要見見他們?”
醫生道:“可是墨少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以及優良的藥物治療。所以身上的管子和針頭一定不能再拔掉了……”
沈木看了醫生一眼道:“夏小姐和小少爺過來了,少爺自然就好了。”
醫生不明所以,除了鳳卿外,居然還有一個什麼夏小姐和小少爺的醫術和用藥比他更高明?
“少爺剛做過手術,身體有待復原。所有人都退出去吧。”沈木朗聲說道。
蘇薇和小奶包剛剛走到門口,聽到這一聲,知道沈涼墨的手術肯定是沒有什麼大問題了,遲疑了一下,也知沈涼墨是急需休息的時候,便隨着衆人的腳步,也是要離開。
沈涼墨的眸光已經掃到她和小奶包。見她身影嬌俏秀麗,衣衫上還有經歷困難時染上的血污,疼愛地牽着兩個小奶包,一大兩小三個身影,讓他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想要張開雙臂,爲他們母子三人做強有力的遮擋。
心頭也突然變得充實,像是缺失了很久很多之後,忽然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東西,來慢慢將它填滿。
沈涼墨掀開被子,想要下病榻,追隨他們的腳步。可是雙腿似乎一點可以移動的跡象都沒有。再用力,大腦無法指揮雙腿,所有指令似乎在腿部以下,便喪失了通道,無法傳導。
他心中狠狠一驚,那最壞的結果,最糟糕的後果,終是已經來到了嗎?
雖然爲此做過無數次的心裡建設,能承擔一切未知的苦難,但是來得的這一時刻,心中還是充滿了無能爲力的悲哀。
只是緩得這麼一剎那,蘇薇已經帶着兩個小奶包離開了,門口,再也搜索不到他們的身影。
沈涼墨重重地躺回病榻上,思緒又回到五年前的蘇黎世。
那一晚,重傷之下,本該打入他太陽穴的子彈,因爲夏思琪的出現,所以射入了他的膝蓋。
因爲夏思琪,他逃離了那場大劫殺,也敞開了多年的心防,心中裝入了那個小小倩麗的身影。
這枚子彈一直嵌在腿部,帶給過他不便,也帶給過他心安。這枚子彈,更像是一個儀式,也像是一場祭奠。
現在,該來是終究是來了。
昏迷那三年,他的一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醒來之時,醫生已經斷言他再無無法站立行走。
他用超強的意志力,在人後經歷過重重訓練,終於可以支撐自己站起來,雖然能夠站立的時間不夠久,可是也足以應付任何突發的情況了。
現在,終於是到了最後關頭,再也無法站立了。
而鳳卿,卻因爲他的腿傷太過稀奇,一直在他四周存在,和他保持着半敵半友的複雜關係。
沈涼墨終究是拒絕了鳳卿的好意——他有他的堅持和原則,他不能對一個視法律規則如無物的離經叛道的劫匪低頭。
哪怕,這後果將影響他的後半生。
當得起多大的責任,就要擔得起多重的後果。心中有遺憾,卻不後悔!
他緊緊閉眸,任由房間裡的所有空白和所有雪白都消失在眼前。
所有人都走掉了,房間裡恢復了剛纔的靜謐。沈木低聲道:“少爺,我去請夏小姐和小少爺過來……”
“不用,我想靜一靜。”沈涼墨淡淡道。
“少爺!”沈木想要勸說……他比其他人更懂,沈涼墨在想什麼。可是大多數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和沈涼墨差得太多,他的所思所想,完全追隨不上沈涼墨的想法……
“出去吧。”沈涼墨眼睛都沒有睜一下。不想孩子們此刻看到他狼狽得連站也站不起的模樣。
也不想……蘇薇看見。
雖然這幾年來,已經習慣了輪椅出行。可是……現在和那時,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沈木只好出門,將門帶上,留下了單獨的空間給沈涼墨。
剛剛出去,蘇薇和兩個小奶包便迎了上來。
“沈木叔叔,爸比沒事吧?”兩個小奶包異口同聲地問道。
沈木看了一眼蘇薇,才輕聲道:“沒什麼事了,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沒幾天就能恢復如初了。少爺身體好得不得了,這一點點小傷,對於少爺來說,算不得什麼的。”
蘇薇點點頭,心中鬱結的那一口氣,才緩緩地吐出來,整個人都稍微輕鬆點。
兩個小奶包朝門口的方向張望:“我們可以進去看看爸比嗎?”
“……少爺現在需要休息,可以進去看他的時候,我一定儘快來通知你們。”沈木只好替沈涼墨圓謊。他也不知道少爺是怎麼了,明明醒來時候,第一個名字叫的就是蘇薇,卻在蘇薇帶着小奶包過來的時候,又不肯見他們。
“好,那就麻煩你了。”蘇薇感激地說道。
兩個小奶包也需要休息,沈木親自陪同一起,去蘇薇在蘇格蘭的住處,守護兩個小奶包的安全。
另一邊,青陽在直升機到的時候,需要人撐住他的身體,纔有力量上去。
親信下屬擔憂說道:“青陽少爺,你傷重,先讓醫生過來吧……”
“沒時間了。”青陽捂住的傷口已經結成了痂。他剛一進機艙,就坐倒在椅子上,連聲喘息,“幫我簡單包紮一下。”
親信下屬剪開了他的衣服,背上和胸口都是血肉模糊的痕跡,傷口層疊,皮肉翻看。
顯然,簡單的包紮根本就無法滿足他身體此刻的需求。
親信下屬不敢再勸,只得狠心用最簡單的方式給他消毒、包紮。
青陽死死地咬住牙關,承受着這一切。
心頭卻在急劇思索,俞琬婷派出去的兩名國際僱傭兵,到底現在已經到哪裡了。
那兩人是去找夏思琪的,首先要得到夏思琪的血液樣本,供俞琬婷查證她是否有俞家的血脈,是否是那個俞家長輩已經認可、且將要把大筆遺產留給的俞傢俬生女。
如果確認夏思琪是俞家血脈,那麼夏思琪便會被俞琬婷的人當場擊殺——當然,是要避開沈涼墨強大的手下的情況下。
如果查出不是——蘇薇便危險了,俞琬婷和整個俞家的人,會馬上將目光轉移到蘇薇身上。雖然星星項鍊是在夏思琪身上找出來的。
退一萬步說,夏思琪被確認是俞家的人,夏思琪被擊殺,沈涼墨肯定勃然大怒,要徹查此事。
蘇薇的身份,依然會暴露。
事態緊急,青陽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一定要先俞琬婷的人一步,去處理好事情。
蘇薇的平穩生活,不能被打破,蘇薇的一切,都必須維持原狀。不能將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所以蘇薇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
一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