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叄拾壹

整個屋子格外的安靜,倚陌坐在沙發上,仰着頭看着面前的血族伯爵。威爾森特明明居高臨下,但卻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

“所以呢?”男人的聲音有些憤怒。

“你是血族,我是獵人,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倚陌垂下了眼,或許是剛剛被嗆住的緣故,本來溫和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軟軟的語調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那麼脆弱。

“啊哈?”威爾森特不可思議的皺着眉頭,深吸了幾口氣,眼睛氣得通紅。

“你在說什麼?你在說夢話麼?”伯爵居高臨下的冷笑着,眼睛裡面的不屑和嘲諷直直地投向坐在沙發上垂着眼睛的倚陌。

“跟你在一起?就你?”威爾森特低沉的聲音沉沉的說道,就像是一把大提琴,拉出一道完美華麗的音符。“我只是想要你別自作多情而已,我們只是爲了任務,管好你那輕浮又濫情的心。”一字一句,沉穩冷靜,聲線完美,就像是一場沒有瑕疵的演講。

倚陌的睫毛微微的顫抖,但是卻沒有說任何話,聽着威爾森特漸漸消失的腳步聲,心跳都變得失調,直到‘嘭’的一下摔門聲,生生把他震醒。

“嗬。”倚陌突然笑了,把自己摔進沙發裡,真他媽的是……自作多情。

丫蛋偷偷扒着門縫看了半天,看得是咬牙切齒,看得是怒其不爭。

——老大呀!您的情商怎麼可以低到那份上啊!您活這麼多年還沒把自己坑死真是不容易啊!

某隻在心裡爲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

老大啊老大,你這樣給自己的感情路上下絆子讓我感到很難過啊,你說你自己深陷泥潭而不自知要我這個良師益友怎麼幫你啊,要是就此放下還好,放不下你又怎麼理解每次我給你做完心理輔導之後,那仰角四十五度的明媚憂傷?

深嘆一口氣,丫蛋自覺現在肩上的擔子重千金,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呢這次主動出擊——廢話,這是頭一次弄明白前因後果,終於可以用事實說話不在胡蒙亂猜,這種機會一定不能放過。

這麼思量了一番,某隻捧着自己那顆冰冷的強健的八卦心,翻出陽臺,摸進旁邊的臥室。

“老大~”推開陽臺上的推拉門,丫蛋狗腿地站在門口叫了一聲。

威爾森特完全沒有想理的意思,轉了個身,繼續在牀上躺屍。

“老大~”丫蛋升了個調子,狗腿地往前走了兩步。

“出去。”兩個字乾淨利落,所到之處捲起一陣寒風,丫蛋一個激靈,立刻識時務的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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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威躺在整個屋子裡僅有的一張雙人牀上,看着天花板,事實上,他已經這樣發呆了很久了,現在的他,是一個獵人,準確的說,是一個血統高貴的獵人——他得到了倚陌的‘收養’,那簡直就是一種恩澤。

對他來說,更是一種折磨。

從他到達人界,他就在等待,就像《等待多戈》裡面的男人一樣,默默地,耐心地,堅定地,一直等着,卻始終不知道他究竟在等待什麼。

這是一種茫然的感覺,這是他從來沒有料想過的多出來的生命,他對它感到茫然無措,還有恐懼。

索菲亞。我的主人。

索菲亞……

窗外的樹葉一片一片的往下掉,就像是多年前的秋天,他還記得那個被她從河裡救起的女孩,金色的頭髮,金色的眼眸,美好的,就像天上的星辰。

她說:“我什麼都沒有了,納威,我的父母,我的親人,我的家族,什麼都沒有了。納威,這世界只剩下我了,還有孤獨寂寞和恐懼,納威,我快要死了。”

他還記得索菲她在他懷抱裡的無助顫抖,簡直脆弱得像一個脆弱的琉璃花瓶,納威甚至覺得,女人會因爲自己的抽噎而昏死過去。

十五歲的少年,情竇初開,或許就是那一剎那,卻延續至了現在。

這簡直就是一個噩夢。纏綿的,糾葛的,絕望而又窒息的噩夢。

但他卻心甘情願的沉醉其中。

明明知道,自己不過是一顆棋子,卻還是無怨無悔的親吻她的腳趾。

明明清楚,她的善良和多情不過是僞裝,卻還是一遍一遍的欺騙自己。

那是自己的索菲亞,那是自己的主人,她高高在上,只用幾滴眼淚,幾個淺吻,套牢了自己這一輩子。

真可笑。

或許是因爲死過一次,所以才終於覺醒。

那轟轟烈烈長達兩百年的戀情,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絕望又可悲。

“咚咚。”敲門聲響起。

納威愣了一下,下意識去摸眼眶,卻發現原本應該溼潤的眼角乾乾的,根本沒有一點水跡。

呵。

看着乾乾的手背,納威笑了。

一切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改變了不是麼?不管是自己對索菲亞的感情,還是那種近乎瘋狂的偏執,都在時間的長河中已經變得不一樣了,現在的納威,不再是那個萊茵河邊的小孩子,也不再是揹着感情的重擔接受初擁成爲血族的男爵。

——現在的他,是倚陌的‘孩子’,是一個新生的獵人。時間過去太久了,有些事情,或許已經在記憶裡出了錯。

愛麼?恨麼?他不知道,也說不清楚。但是他明白,倚陌是無辜的。

深吸一口氣,納威起身去開門。會是誰呢?

‘啪嗒。’老式的木門被打開,納威看着眼前的人,眼神警惕的微眯。“你是誰?”

“你應該讓我進去。”男人笑着,從休閒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個戒指。“我想我們要說的事情太多了。”

納威看着那枚戒指,不知所措,然人卻很自覺的擡腿走進了屋子裡,環顧四周,吹了個口哨。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看來那你現在過得還不錯。”

“你是誰?”

“主人很想你,她對你的所作所爲非常滿意,還有,她讓我替代祝賀你。”男人轉過身,一雙眼睛裡全都是嘲弄的神色,鄙夷之情溢於言表。“恭喜你重生,納威……大人。”

納威的瞳孔緊縮,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捏了一下,看着眼前恭敬行禮的男人,他有一種血液逆流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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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森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半天,越想越覺得煩躁,乾脆起牀下樓。

倚陌還在樓下,窩在沙發上看書,威爾森特腳步頓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

“倚陌。”威爾森特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地試探。“對不起,我剛剛……”

“不用道歉。”倚陌頭也沒擡,就打斷了對方的話,“你沒有錯,只是我想太多了。”

威爾森特了愣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渾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疏離感,已經好久不曾感受過了,這讓他想起了他們共度的第一個晚上,在那個該死的誤會之後,同居的第一夜。

攥緊了拳頭,伯爵大人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而現在的狀況明顯是罪有應得。

“我剛剛只是……”

“威爾森特伯爵大人。”倚陌終於擡起了頭,看向站在一邊的男人。“你能看清我們之間不可能在一起,並且提醒我注意,這對於我來說是件好事,說實話,我感謝你的正直和仁慈。”

如果你不說,我就會忘記,忘記了,就會陷下去,這是深淵,萬劫不復。

“不,倚陌。你聽我說。”男人有些慌張,一步快過去箍住倚陌的肩膀,“你聽我說倚陌,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後悔藥是沒有的賣的,但是,並不是每次的懺悔和道歉都是無可挽回的。

傷痕會留下,疼痛卻會消失,感情讓人瘋狂和盲目,但是總有些東西,就像是一道高牆,光滑堅硬,無法跨越也無法摧毀,橫亙在兩個人之間。

那是將感情逼向死亡的屏障,現在的倚陌,現在餓威爾森特,被隔斷在屏障的兩端。你說相愛,那是什麼?

“威爾森特,我需要血族的血液才能維生,你在我眼裡就像是一份盛宴。”倚陌冷靜的說着,就好像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

伯爵咬緊了牙齒,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瘋了一樣的扯開了自己的襯衣衣領,一把撈過倚陌的腦袋,把人按在自己的頸窩裡。

“那麼以後你就喝我一個人的血。”

倚陌被按在了那個冰冷堅實的懷抱裡,動彈不得,男人胸口劇烈紊亂心跳證明着男人並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淡定。

“我用我的血液餵養你,我做你的血奴。唯一的血奴……”威爾森特的聲音有些喑啞,帶着隱隱約約的顫抖。

愛情是什麼?就是在某一瞬間變質的欣賞。來得突然猛烈又悄無聲息。

倚陌窩在威爾森特的懷裡,猶豫了半天,還是伸出手,摟住那個精裝的腰身。

“威爾森特,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

威爾森特,威爾森特,如果你敢反悔,我會吃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