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前要洗手
“啊嚏！”
一聲輕微的噴嚏夾雜在飛龍振翅的隊伍中並不明顯，可是每個聽力發達的血族都毫無障礙的聽見了。所有視線悄悄的從四面八方聚集在隊伍後邊一隻花花的小龍上。而龍背上的某人，正無知無覺的默默的吸溜着鼻涕在雨中瑟瑟發抖……
衆人的心聲：啊，它冷了，它冷了呢，被淋溼了，在發抖，在發抖了……
蘭卡，遞紙巾，“咳咳，保持隊形，不許圍觀！”
高大胖，擦鼻涕，“蘭卡，血族的科技這麼發達，爲什麼咱們不坐飛船出門呢？”
蘭卡把用過的紙巾放進收集皿，“因爲這是國土巡視啊，當然要慢慢看。坐飛船的話，嗖的一下就到了，下了車就是擺闊的歡迎儀式、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的晚宴、互相吹捧報喜不報憂的會談，然後就大家洗洗睡了，那還巡視什麼啊？”
高大胖：“咦？這步驟跟我們地球好像呢，不過我們還要留點時間行賄受賄……啊嚏！”
蘭卡，遞出第二張紙巾，“噴嚏是肢體冷熱調節的應急反應之一。已經穿了變溫衣你還是會覺得冷嗎？難道是因爲風吹雨淋？地球人真脆弱啊。這種時候就顯出血族變溫體質的優越性了，永遠能和環境保持協調纔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啊。人類憑着這種還不如爬行動物的身體，到底是怎麼爬上食物鏈頂端的啊？”
高大胖：“我們把其他動物的皮剝下來，披在自己身上。”
蘭卡：“……”
前後左右所有飛龍同時與大胖的花花龍拉開安全距離……
危險的地球人高大胖，默默的擰了一把滴水的頭髮，“蘭卡，溼漉漉的不會難受嗎？這裡除了雪季就是雨季，可我好像沒看到有誰用過雨傘呢……”
蘭卡：“雨雪都是自然的恩物，爲什麼要躲開？再說了，‘水與泥土，乃血族生命之源’。比如，當發生日光灼傷的時候，埋入潮溼的土中休眠就是最有效的治療方式！”
高大胖：“果然如此麼……其實我小的時候，讀過吸血鬼的故事，那裡面有說吸血鬼的力量來自於他墳墓附近的土地，所以一隻吸血鬼離開領地的時候，都會帶上幾箱墓地的泥土以備不時之需……你們也會這樣嗎？啊，難道後面那幾頭運輸龍的背上扛的其實就是梵卓城堡下面的沙子？”
蘭卡，嘴角抽搐：“怎麼可能……這種沒品的事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高大胖，掰着手指細數，“《驚情四百年》《德拉庫拉》《吸血迷情》……啊，對了，在地球滅亡前幾年還很流行一部叫作《暮光之城》的電影和《吸血鬼騎士》的漫畫呢，那裡面的吸血鬼經常在學校裡耍帥，在太陽底下會很騷包的閃閃發光，而且不知爲何都會愛上人類女孩，於是每次咬愛人之前都滿心糾結，咬的時候一臉悲壯，咬完以後涕淚滿面……”
蘭卡：“真是越編越離譜……”
高大胖聳肩，“人類編的故事嘛，當然很自戀的以人類爲中心。說來吸血鬼一直是地球人鍾愛的藝術題材呢。因爲你們不老不死，百年孤獨，害怕陽光，害怕大蒜，害怕十字架，鏡子裡照不出身影，力大無窮有如野獸，身份高貴又很有錢……當然最重要的是，長得都很好看。”
蘭卡：“哼！我們纔不怕大蒜十字架鏡子什麼的……不過我們的確長得好看。”
高大胖遠目，“對於血族總是能面不改色毫不羞恥的自我吹捧這一點，我真的很佩服。”
“因爲那是事實。地球人無時無刻都穿插在社會交往中的過度自謙才奇怪吧？”蘭卡滿不在乎的撩頭髮，“說來雖然這些故事都編得很誇張，但任何傳說的流傳都是有根據的。地球既然有這麼多吸血鬼的故事，也就從側面證明了這個星球上的確存在過這種生物。嗯，這是很有價值的資料，等着陸以後你多跟我說一些。”
高大胖，活動着痠麻的四肢，“跟你說是沒問題，可是我們究竟什麼時候纔會着陸？”
蘭卡，目側了一下月亮的位置，“天亮前。”
高大胖哀號：“……我們要飛一晚上嗎？！”
蘭卡：“才十幾個小時而已，很普通吧？難道你累了？”
高大胖：“又累又餓又渴又困又溼又冷……說實話，我現在好想昏過去一了百了。”
蘭卡遠目，“對於人類總是面不改色毫不羞恥的承認自己很矬這一點，我真的也很佩服……”
然而隊伍，卻在二人細碎的討論聲中停下來了。
站在銀龍背上的梵卓親王，口氣平淡的下令：“降落整隊，30分鐘後出發。”
衆人的心聲：急行軍半個月都不會休息的梵卓大人居然會飛行幾個小時就降落整隊？！是爲了它吧？是爲了它，一定是爲了它……地球人真孱弱啊。
…………
薩恩星上除了被開闢成居住區的城市以外，大部分都是完全原生態的土地。
雪季的時候，一切都被白雪覆蓋還看不出異狀。到了雨季，曾經沉寂的大地便展現出了一種充斥着生命力的恐怖！在雨水下結束冬眠破土而出的巨大植物們，彷彿某種快速生長的猛獸，盤根錯節相互啃噬着向着天空延伸……生長繁殖期的天性使得它們將任何進入其領域的異物都用暴力排除，不論是芽葉還是花朵都變得充滿了攻擊性！瘴氣、毒液、帶刺的莖、食人的花，鋪滿了整片原野！
危險的東西總是美麗的，遠遠的從空中俯瞰下去，就是月光下大片的朦朧的繽紛惑人的色彩。然而一旦降落在地表，曾經美麗的顏色就變成了力大無窮吞噬骨肉的怪物……
不過，對戰鬥力一流站在薩恩星生物金字塔頂端的血族來說，這點危險就跟地球人在自家菜園裡摘茄子一樣普通。
隨着黑衣護衛隊手中光劍那流暢華麗的翻飛揮舞，整個隊伍的下降速度沒受任何影響，全員降落的時候，曾經被兇猛植物佔據的土地已經變成了毫無危險的空地！只不過空地四周散落着大堆流着汁液的綠色屍骸……
至於完全癱軟在龍背上，任由蘭卡幫忙牽着繮繩降落的高大胖，則是甫一落地，就被梵卓召喚走了。
“跟我來。”親王大人說，然後一甩斗篷，就很瀟灑的走到前面去了。
大胖同學在蘭卡的幫助下笨拙的爬下花花龍，好不容易落地，還被扭頭回來看的花花很鄙視的用鼻子噴了一口氣……
胡亂擦擦身上的雨水，大胖挪動着騎龍騎到沒知覺的兩條腿，費力的在佈滿凹凸不平虯根和鬆軟落葉的森林土地上蹣跚着追趕已經走出很遠的某親王，並不時在被雨水衝得光滑無比的石塊上腳滑踉蹌一下……
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的梵卓大人，盯了掙扎蠕動的大胖一會兒，慢慢道：“你……等一下到了別人的領地上，不許單獨行動。”否則以這種差勁的行動力，一定會被看出來不是血族。
高大胖扶着樹幹喘着粗氣點點頭。
梵卓：“護衛隊會幫忙掩飾，所以不要離大家太遠。儘量留在蘭卡身邊，蘭卡不在時，就待在原地不許動。”
高大胖繼續乖乖點頭，擦着臉上的雨水把溼漉漉的頭髮從脖子上撩開……
親王大人停頓了一下，轉開視線看着別處，又淡淡的補上一句：“還有，不許跟陌生人說話，也不許吃別人給的東西。”
高大胖沒力氣點頭了，她現在頭暈得厲害，虛弱的身體狀態加上感冒的早期症狀和飢餓引發的低血糖，讓她有點站不住。撐着樹幹的手脫力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倒……
幾乎是瞬間就移動過來，梵卓單手拽住高大胖的手肘，拎起她後頸的衣領，幾個起躍，便穩穩的落在了一棵異常龐大的紫色植物前面。放下手裡的人，然後抽出佩劍來走到那棵植物下面，手起刀落，唰的在樹皮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乳白的樹汁頓時洶涌的冒出來！高大胖驚訝的看着那傷口附近的樹皮彷彿人的皮膚一般劇烈的抽搐顫抖着！那棵紫色的植物竟然像生物一樣猛地扭曲抽打起自己的樹枝藤條來！還發出嘰嘰嘎嘎的慘烈叫聲……
狠狠抽向親王大人的樹枝都在瞬間被利落的砍斷！梵卓的速度快得幾乎讓人看不見出劍的動作！幾輪攻擊之後，那棵植物彷彿終於意識到力量的差距一般，發出委屈的嗚咽，停止了無用的暴行……
“好了。”利劍歸鞘，梵卓轉頭朝高大胖伸出手，“過來吃吧。”
“咦？”高大胖眨眼，吃啥？
“米由克樹的樹汁，你在城堡裡經常喝的飲料。蘭卡說你覺得味道像地球食物【牛奶】所以一直很喜歡。”
“咦？咦？！”原來在城堡裡每天早上喝的米由克樹汁是這種活生生的植物產的嗎？高大胖捂住嘴……
“怎麼了？”梵卓親王挑眉，“我不覺得你是那種會爲吃其他生物而感到內疚的人。”
“不，不是內疚。”高大胖搖搖頭，走到那棵植物旁邊，摸了摸對方還在因爲疼痛而抽動的紫色樹皮，“只是，沒想到這個星球的植物如此‘活潑’。這讓我有種‘喝植物樹汁的自己跟喝動物血液的你們在做的事根本差不多’的錯覺。”
“吃或者被吃。這個宇宙裡所有種族在做的事本來就是一樣的。真要說手段和過程的話，人類還更殘忍一些不是麼？”梵卓淡淡道。
高大胖看看他，“纔不是。其實人類是很纖細的動物，我們那麼做正是因爲還不夠殘忍。比如現在，讓我直接趴在這個痛得嗚嗚叫的樹上舔它流出的汁液，我就做不到。可是，如果用杯子接了乳白的樹汁放在鋪了漂亮桌布的早餐桌上，我就可以喝得心安理得。”
“那明明是一樣的。”梵卓皺眉。
“不一樣啊。眼不見，心不亂，人類是很自欺欺人的生物。把屍體通過殘忍的步驟做成美食的樣子，就是爲了讓它們看起來不再像屍體。把汁液裝進華麗的罐子裡，就是爲了讓它們看起來不再像其他生物的體/液。”高大胖縮回手，“所以，我們還是回去拿個杯子來吧。”
“……”梵卓。
遠遠觀望的蘭卡捶地！
“這麼牛B的一段哲學性闡述之後結論居然是‘去找個杯子’！啊啊，地球人這種充滿高等思維卻又現實得要命的生物究竟是怎樣？！”
“杯子就不必了。”
沉默了一會兒的梵卓親王低聲道，然後緩緩擡手接在樹皮的斷口處，乳白的汁液便順着他蒼白修長的手指靜靜的淌下，緩緩匯聚在手心，慢慢變多，在月光下彷彿一汪圓潤白玉般的晶瑩潭水，顫顫的動人……
“這樣可以喝了吧？”擡起手，將手心裡那汪甘露擡到小小面前，梵卓大人一臉自然。
高大胖望着對方手心裡的美景停頓了一秒，然後擡頭：“你好像沒洗手吧？”
遠遠觀望的所有血族原地灰暗化……
冷風夾雨，飄零而過……
託着甘露的高貴的手猛的握緊！一潭美水被捏得汁水四濺！被嫌棄不衛生的梵卓大人賭氣拂袖而去……
“啊，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高大胖黑線的拽住對方的斗篷，“我知道血族一天不吃東西根本沒什麼，你是爲了給我找食物才中途停下的。你是個大好人，我太不識好歹了，原諒我吧。我喝，我喝就是了。”
親王大人的身形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轉過來，嘴角帶笑意，“我是大好人？呵……會這麼說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高大胖：“啊，是嗎？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我這個人對這種事其實沒什麼判斷力……”
梵卓：“……”
遠遠觀望的所有血族同情的遠目……
雨夾冷風，繼續飄零……
伸出兩手托住親王大人的手，大胖低下頭伸出一點小舌頭舔了舔對方手心裡甘甜的樹汁，喃喃：“可是，好人壞人這種事，本來也沒有定論。想得深了，反而沒辦法判斷。我肚子餓的時候，你找東西給我吃，樹汁很好吃，所以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就是這麼簡單。”
“是麼……”第一次因爲這種簡單理由被誇獎的梵卓親王大人，俯視着從自己手心慢慢喝水的小生物，沉默了好一會兒，擡手摸了摸大胖的頭頂，輕聲道：“還想吃點什麼？”
周圍一圈大樹，瑟瑟發抖……
…………
小雨怡情，大雨溼身。
雨天+孤男寡女+（食）□□熊熊+肢體接觸，其實是一種比較曖昧比較危險的情形。
不過高大胖同學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正認真考慮着親王大人“還想吃點什麼”的美好提議，一邊舔着嘴邊乳白色的樹汁，一邊用熱情的雙眼上下打量着那棵哆嗦的樹……
“弄溼了……”
梵卓的聲音低低的在臉側很近的地方響起來。冰涼的指尖點在小小的脣邊，然後慢慢的滑過嘴脣，撩開貼在臉頰的溼發，彷彿挑逗一般讓潮溼的髮絲從指間緩緩溜過……
“你……似乎總是很溫暖，身體的每個細小部分都是這樣……指尖……嘴脣……甚至呼吸，都是暖暖的……讓我覺得很神奇……”親王大人垂着眼自言自語，擡手拉起小小的指尖，放在手心裡細細揉捏。
“呃，人類都是這樣的。”高大胖眨眨眼，後傾着身子試圖躲開對方的手指。
拜託不要再摸了……
“是麼……這樣就好像生命流淌在身體的每個角落一樣，真不錯……”手指滑下臉龐，貼着脖頸緩緩的遊走，撩開衣領，另一隻手則微用力，攬着腰把對方拉到更貼近的懷裡，“你……爲什麼叫‘小小’？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麼？”
“沒有，順口。”高大胖開始感到氣氛不太妙。
爲什麼這傢伙的手在解我的扣子，還解得這麼流暢？！
“哦……”很明顯從一開始就不在意問題答案的某親王，專心的從嚴密的變溫服裡靈巧的剝出大胖同學白嫩誘人的小脖子，便立刻俯身投入到咬人運動中去了……冷感的牙尖觸到頸側溫暖肌膚的一瞬間，被固定得死死的高大胖終於忍不住出聲！
“蘭，蘭卡不是說兩個月以內你都不能再咬我了嗎？！”
是的，蘭卡的健康診斷結果認爲至少兩個月內不能再對高大胖進行吸血行爲，給身體留足緩衝造血時間。否則，如果目前的健康狀況繼續惡化下去，很可能會對身體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事實上這次的出行的目的之一，就是進行一次短期修養。
難道這麼快就挺不住了嗎？
吸血鬼對着獵物喉嚨張開的血牙靜止了幾秒，才勉強的，緩緩的，收了回去……
彷彿意猶未盡一般，低頭在脖頸附近逡巡着，戀戀不捨的輕嗅着對方肌膚下散發出的淡淡血氣，親王大人發出危險的抱怨：“我餓了……”
高大胖望天……原來大家都餓了。
好吧，自己餓的時候對方幫忙找吃的。那麼禮尚往來，對方餓了的時候，自己多少也該表示表示……
“那個，雖然現在不能讓你咬我，不過可以給你舔舔。”摳門的小小同學想了一會兒，提出一個葛朗臺的提議。
梵卓大人頭也沒擡，低喃了一聲“嗯”便側頭吻住了小小的嘴脣，細細的舔去脣角乳白的樹汁，然後單手託着小小的後腦更深入更兇猛的吻了下去……
“唔…等…你等一……下！”好不容易從兩人緊貼的胸膛夾縫裡抽出手來，用力推開對方的下巴，大胖同學氣喘吁吁的漲紅了臉，“你，你舔錯地方了吧？！”
“哦？”被小爪子阻撓的梵卓大人略微停頓了一下，溼漉的舌尖擦過嘴脣，曖昧的反問：“那麼你還想讓我舔哪裡？”
“……”高大胖，在這個狡猾的問句之後，忽然，答不出“脖子”兩個字了……
遠處自豪的蘭卡，“梵卓大人的血族語研修成績可一直是滿分！”
遠目的衆人，“起碼把這本事用在更正經的地方吧……”
“脣舌深處……”親王大人的手指輕輕撬開小小的牙關，指尖擦過口腔裡細嫩的粉肉，“……是身體的入口。沒有肌膚的阻隔，直達五臟六腑，血氣聚集和發散之處。如果真想聊解飢渴，首選自然是這裡。當然，還有另一個不需吸血的辦法……”
“社麼？”含着對方的手指口齒不清的大胖同學費力提問。
“上牀。”親王大人微笑，雍容高雅。
“……”
《戀愛進程》告訴我們：
A是拉手，B是親吻，C是上牀。
循序漸進，健康戀愛。
什麼？那位問吸血是第幾階段？
對不起，地球人談戀愛一般沒這個階段= =。
明明連情侶都不是卻要面臨要麼B要麼C要麼直奔X的可悲大胖同學，抱頭苦惱的想了好一會兒，終於無奈的轉過臉，“那……親親也可以吃飽嗎？”
“不能，不過零散的享用可以讓我不會失去理智突然咬你。”其實跟野獸沒兩樣的某吸血鬼貴族淡定的給出不要臉的答案。
也就是說，就像正餐後的小份甜點那樣的存在吧？
算了，接吻總比上牀好吧？
高大胖無奈的嘆了口氣，伸出兩手摟住對方的脖子，仰頭主動湊上去，“我選B……”
以上圖片來自遊戲《世界樹迷宮》，感謝lainana筒子友情P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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