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噬情 50
輕輕的撫拭着玄冰劍,記憶中的冰寒氣息,自指尖絲絲透入,彷彿玄冰劍歡慶着自己,又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喜悅的笑容剛剛成型,便又消失在脣邊。慕白眷念的看着瑩亮的劍身,還記得初得到玄冰劍時,老人慈祥又嚴肅的笑顏,而如今——送給自己這把寶劍的人,卻再也見不到了……
靜默良久,慕白有些酸楚的擡起頭來,緩緩地打量着這個已然待了兩日的山洞。光LUO的山壁上,偶有幾根藤蔓攀附着,卻不知它們是如何在這個山洞中存活……
師叔既然讓離傷來到這裡,顯然說明了離傷可信……可是……師叔,難道你就忘了,師父的死,亦有離傷的一份麼?或者,是想要看看自己會怎麼處理?
師叔,你說你恨着師父,可是……你其實也深愛着師父的吧?他畢竟是你的親生兄弟……
輕嘆一聲,慕白將玄冰劍放到身側,盤腿坐到石上,解下了繫着髮絲的布巾,展了開來,看着貼縫在布巾內的噬血心法,熟悉的字型,默訟幾遍,合上了雙手,回憶了兩次,確認並無任何遺漏後,一絲內力自掌中透出,攤開手,看着那細碎的粉末自指間灑落,怔忡半晌,眼神輕輕掃過身旁的玄冰劍——如今,師父留給自己的,也只剩下這把寶劍與內力了……
不過,毀去噬血心法,總也比落入他人手中要強上不少!
拋開了心中濃濃的哀傷,慕白合上眼,小心的引導出內力,強自壓抑住內力習慣性的運行路線,按照噬血心法靜靜的運功……
已然熟悉了的運功路線,想要強行改變,顯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慕白嘗試了幾次,內力卻總是不自覺的向着熟悉路線行去,數次險些走火入魔。
溼滑的**自額上不斷的滑落,體內原就脆弱的經脈,已隱隱作痛,噬血心法裡的運功路線,尚有幾處,是碧血心法中未曾提及的,細小偏頗的經脈拒絕着雄厚的內力通過。
慕白突然有了第一次擁有內力後,運功之際的生澀與痛楚之感。
咬咬牙,雖然明白自己此時或許應該暫時停下,慕白卻依然堅持着引導內力……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離傷能找到自己,誰也無法保證,顏銘青是否也能找到這裡……
對於這位師兄,慕白如今是不敢有一絲大意,顏銘青一向是不動則已,一動致命!便如那深夜的突襲、風鳴崖上的攻擊,僅僅只有兩次的動作,卻是次次致命!
何況……這裡始終是斷魂谷的地盤,比起自己與離傷,斷魂谷的人顯然更加了解這裡……八十年的內力,並非自己苦練得來,想要靈活的運用,自然需要時間來引導適應,而且,噬血心法出自碧血心法,內力性質雖然相同,運行的路線卻是相差甚遠……
自己的時間……並不充足……
一陣陣**般的抽痛,自經脈中傳出,不能再讓內力停在一處了。慕白咬牙,崔動着內力,涌入那細小的經脈之中……
刀割針刺一般,渾厚的內力霸道的擠入了從不曾有內力通行的經脈,將細小的經脈內一切的阻礙,碾作了粉碎。
慕白有一種身體都碎裂了開來的痛苦。
穩住心神,小心的查看起體內的情形,還好,那經脈雖然被過多的內力鼓漲了起來,卻並未斷裂!
慕白輕呼出一口氣,不敢多作停留,忍耐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再次崔動起內力,快速的打通了這條細小的經脈……
直到內力重新回到了任脈之中,慕白纔算放下心來……強行而快速的打通經脈,所造成的劇烈痛楚,很容易分散人的心神,而運功之際,心神分散便預示着內力失去了指引,反噬性命的危險!
慕白停下休息了一會,再度鼓成內力,依照着先前的路線,運行了兩週。
體內的經脈已發出了警告的劇痛,慕白不得不得再度停下了運功,已到了極限麼?慕白不滿的搖了搖頭,卻也不敢再強行運功下去。
睜開眼,望了望空蕩蕩的山洞,慕白輕聲嘆息,凝神注意起回到丹田的內力,卻猛然發現,內力已經悄悄的發生了極難察覺的細微改變!
碧血心法練出的內力,有一種碧青之色,而噬血心法的內力,卻淡化了這顏色,碧青色的內力變作了淡青,原本渾厚的內力幾乎削減了近一成之多……
爲什麼會這樣?慕白有些恐慌,按理來說,內力皆是一朝一夕苦練得來,雖然中途改練了內功心法,但這內功原本不是自己練得,方纔能不用廢去,卻也不該突然減少了一成啊……
一股股烤肉的香氣自洞口傳來,打斷了慕白的沉思,擡眼望了望雜草叢生的洞口,收拾起苦惱、驚恐的心情,慕白冷下臉,面無表情的拿起玄冰劍,走了出去。
靠近山洞外的空地間,燃起了一堆篝火,嫋嫋的輕煙升起,卻並不濃郁,轉眼便消失在空中。
看得出,火堆裡的樹枝十分乾燥,並沒有太多的水份。
火上正架着一隻野鹿,滴滴油脂從已烤成金黃色的肉間滴入火中,引得不大的火舌不斷的暴漲、消減……
離傷聽得腳步之聲,忙擡頭望來,露出一個笑意,跪坐的身體撐了撐,形成跪立之姿,輕聲喚道:“少宮主運完功了?!這鹿肉剛好,少宮主現在要吃麼?”
慕白看着離傷還有些溼潤的披散黑髮,微微點了點頭。
離傷立即自懷中摸出一把匕首,割下一塊鹿肉來,看着慕白停在了火堆的對面,再無過來的意思後,便低了低頭,也不起身,膝行着繞過了火堆,送上手中的鹿肉。
慕白看了看垂着頭的男人,又看了看那火堆上的鹿肉,心中一時紛雜以極,也理不清是什麼滋味。
有心不想理會男人此時的殷情,卻又想到還要用他,終也不能太過的寒了他的心……遂打消了自己動手的念頭,取過男人手中的那塊來,看了看散發着誘人香味的金黃色鹿肉,眼神卻隱蔽的掃過了左手小指略長的指甲縫隙,隨着手指的動作,小指縫隙內閃過一道隱隱的銀光。
那是慕白爲了防備梅越心下毒,而藏入指縫裡的一絲銀塊。
慕白微微點頭,輕輕咬了一口,香味四溢!方纔省起,自己已然兩日不曾進食過了……
離傷悄悄的擡頭,看着快速而優雅的吃着鹿肉的慕白,脣邊泛起一絲溫柔、滿足的笑意來,取過早已準備妥當的清水,輕聲說道:“少宮主喝些水麼?”
正奮力消滅着手中鹿肉的慕白一頓,略轉過眼,掃了一直跪在身邊的男人一眼。
男人看起來,比出洞時好了很多,原本粘染了泥垢與污漬的衣裳與臉龐,已然清理乾淨,偶爾被炙熱的火焰,蒸出絲絲溼氣的頭髮,顯示出他已徹底的清洗過自己……
想來,他也上過藥了……自長時間的等待,而顯得有些忐忑不安的男人手中,取過盛水的皮囊,慕白左手擰開了木塞,掃了一眼小指,仰頭喝了一口,卻見男人又體貼的割下了一塊鹿肉來,遞到身前。
“值得麼?”慕白皺了皺眉,澀聲問道。
他怎麼還能做出這般溫柔體貼的事來?在經過了那樣沉痛的出賣之後?!慕白轉過臉,打量着男人的臉,這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男人溫柔的笑着,一如既往……只是慕白卻再也找不到那種舒心的默契了……
“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只要你能快樂,無論要屬下做什麼,也是值得……”離傷凝視着慕白那仿若無波深潭的黑色眼瞳,微笑着說道。
慕白接過鹿肉,轉開了臉,不再看離傷。
輕輕的咬了一口,慕白突然發現,或許自己從來不曾瞭解過這個男人……
初見時,如妖似仙的少年;碧落殿裡,婉如兄長的青年;落霞殿內,隱忍相就的男人;風鳴崖上,果斷絕決的無情……以及此時,卑微、恭順而又滿眼誠摯的溫柔……
火焰中的枯枝燃燒着,發出噼啪的斷裂之聲。
火堆旁的兩人沉默着,一個默默的吃着,一個靜靜的看着。
一聲鷹鳴,突兀的響起,劃破了沉默的林邊空地。
慕白兩人擡頭,看着天空展翅翱翔的雄鷹。
“少宮主,我們離開這裡吧?”離傷望了望慕白凝重的神情,輕聲說道。
雖然這裡是山林,有野鷹飛過也是尋常,但太過靠近斷魂谷,也不得不防!慕白微微點了點頭,開口說道:“繞着這山頭過去罷,出山的道路想來斷魂谷已經封鎖。”
“少宮主說的是。”離傷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動作略顯僵硬、彆扭的息滅了火堆,灑上泥土,收拾起尚未吃完的鹿肉,又小心地掩了一下空地間的痕跡。
慕白麪無表情的看着男人動作,等到他弄完,方纔站起身來。兩人的事物皆是隨身攜帶着,自也不必再回山洞。便小心的鑽入了山林之間。
寶慶俯城依然是那般的雄偉壯麗,彷彿日升日落,歲月的蹉跎沒有在這座石磚砌就的俯城上留下一絲痕跡。
城門邊挺胸昂首的雄壯士兵手持槍矛,歷經戰火的肅殺與剛毅佈滿了棱角分明的臉龐。
慕白不自覺的細瞧着守城兵士們,卻分辯不出那一位,纔是記憶裡早已模糊了的臉龐,只餘下一雙還算清楚,充滿了擔憂的眼睛……
無奈的輕嘆一聲,慕白看了看四周匆匆忙忙進出的人羣,原本應該擠擁的道路中心,卻因爲身後男人的護持,而沒能有一個人擠擦到慕白的一片衣角。
彷彿激流中的頑石,紋絲不動的兩人,顯然引起了守城士兵們的注意。
慕白再次暗歎一聲,在守城士兵們警惕的眼神之中,邁了腳步,緩緩走入了城裡。
一切似乎沒有改變。依然是那成排的瓦房,依然是這擠擁的街道……
一切似乎都已改變。完全陌生的人羣來去,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容顏……
慕白站在街道的中心,看着眼前人頭贊動的寶慶俯城,忽然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概。
“少宮主,我們是住店?還是買處院屋?”身後的男人輕聲詢問,打斷了慕白往昔的回憶。
回頭淡淡的掃了男人一眼,慕白低聲問道:“你身上的銀錢還夠買房?”
離傷眼中閃過一絲冷厲,低笑着開口,道:“少宮主要熟悉內力,想是買個院落來得清靜!屬下自有辦法爲少宮主尋處落腳之地。”
“這裡是寶慶俯城!我不想看到這座城池出現什麼人命麻煩!”慕白臉色一冷,兩人一個是匆忙逃命,一個是悄然潛出,皆是一身乾淨利落,哪裡來得及帶那些值錢的珠寶金銀?離傷的辦法,想來也不過是威脅低買,或是殺人奪屋罷了……
“……是……”離傷怔了怔,慕白當年不是從這城裡逃出去的麼?怎的還如此眷顧着城裡的人?!可是……若不讓自己動手,就身上這十來兩銀錢,怕是住店也住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