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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噬情 45

碧血噬情 45

蕭白陌詭異的笑着,轉過身,一股輕風自他背到身後的袖中揮出,兩扇殿門無聲的關閉。

心臟激烈的跳動着,離傷已是全力施展着輕功,絲毫沒有想到過,自己會不會內力耗盡之時,遭遇敵手。

自慕白死去,便以爲跟着他死去的心臟,這幾個月裡,除了絞痛與悔恨,再也沒有別的波動的心田,剎那間,彷彿又活了過來。

清涼的夜風吹撫起耳邊的髮絲,離傷忽然停下了腳步。

白兒去斷魂谷做什麼?內力盡失?成爲奴僕?

他是去斷魂谷求醫!自己……親手配置、親手下到粥裡、親眼看着他喝下的丹毒!

離傷怔了怔,悔恨有如毒蛇一般,肆意的啃咬着心臟。

離傷捂着胸口,低低的呻吟一聲,再擡起頭來,已然紅了雙眼!

不!我絕不允許!白兒怎麼可以成爲斷魂谷的奴僕?他那樣的人……他那樣的人……怎麼受得了那些粗劣低賤的身份?!白兒,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白兒,住在自己心尖之上的少年,他應該是高高在上,接受萬人仰望的目光,怎麼能讓人呵斥差遣來去?怎麼可以做那些低賤的雜役?

可是,你自己,不也曾想要將他當成奴僕,呼來喝去?

一個聲音,在心底冷冷的嘲笑。

我……我……我不是!我……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他……而已……

離傷只覺胸口又是一陣陣的悔痛……我做錯了一次,絕不會再錯第二次了……

必須找到他,在他進入斷魂谷之前!

可是,時間過了這麼久……若是……慕白爲了報仇,已然投身斷魂爲僕……

用碧心宮的名義,威逼斷魂谷放人?

那隻會讓一直想要得到高深武學的斷魂谷,更加嚴密的控制慕白!說不定,爲了讓慕白吐露武功秘笈,還會將他煉製成藥人!

不能說出碧心宮,想來慕白亦不會說出來歷!

那若是他真被斷魂谷拘禁……那麼……自己替他!斷魂谷只不過是救一人,便要一人入谷爲奴,自己代替慕白,想來……他也不想再看到自己罷……

離傷捂住了胸口,抽搐般的疼痛裡,卻露出了幾個月來的,第一次笑意。

若是他還不曾入谷……那麼,先用武力控制住他,解去他的丹毒……之後……隨他要殺要剮……

離傷深深吸了口氣,白兒,是我對不起你……隨你如何……只要……你高興……

不過……要出宮……還是要先得到顏銘青的同意!若是自己私自出宮,只會徙惹顏銘青起疑,只怕纔出宮門,還未到山底,便會被他發覺……

若是他懷疑起自己出宮的目地……絕不能讓他知道白兒還活着的消息!一絲一毫也不可以……

但要怎樣……對了……方纔那宮衆說了什麼?

山下來了不明身份的武林中人?

離傷眼睛一亮!

返身向着落霞殿走去,先拿到白兒的愛劍,再去找顏銘青,藉着這些人的事情,出宮!

走了兩步,離傷猛然停住,若是……那冷宵殿的看門老人告訴了別人,白兒還活着的消息……

全身冷汗淋漓!離傷轉身,已是全身殺機畢露!

滅口!歹毒的念頭,盈滿了心底!他能失言告訴了自己,如何不能失言告訴旁人?!

離傷將自己換作他人,若是以前的自己,知道了這個消息……當然是立即稟報現在的宮主顏銘青!這是多麼重大的一份功勞啊!顏銘青的師弟,唯一能威脅到他宮主地位的慕少宮主並沒有死,卻又內力盡失,正在求醫……

殺人滅口!絕不能讓知道此事的看門老人活着!

離傷殺氣騰騰的向着方纔離開的冷宵殿走去。

可是……師父……左、右護法亦知曉了此事……還有那什麼暗殿長老……

要不要也殺了滅口?

自己不是對手……

他們似乎也不會告訴顏銘青……

否則,顏銘青便應該已然知道,早該派人出宮,追殺慕白!但自己這些時日,雖然恍惚,卻並未聽到有什麼人出宮的消息!

這些時日,顏銘青忙着接手宮務,下了嚴令,不許宮衆出外。

這麼說……只要殺了那貪酒多舌的老人,便就一切安全了……

離傷不再遲疑,一面注意着四周,一面緩步而行,調息着方纔狂奔之際,消耗的內力。

內力恢復了八、九分,離傷擡頭望了望那清冷的冷宵殿門,足夠了,殺一個不會武功的老邁老人,或許,自己連面都用不着蒙,他的身份太低,即便是被人發覺動手的人是自己,顏銘青也不會在意……

提氣,縱身。

輕輕飄入殿門內。

離傷冷冷的看着依然躺在躺椅上的睡得正香的老人,低聲開口,說道:“你不該酒後失言,爲了白兒的安全,我只能殺了你,反正你也活夠了,不是麼?”

看在你服侍了師父多年的份上,雖然你一直什麼都不做,只會偷酒喝,告訴殺你的原因,也算是我對師父的一份心意!

離傷伸出了手,卡向呼呼大睡的老人脖頸!

一縷輕風襲來,腋下、胸口同時一麻……

蕭白陌已在離傷驚駭的目光之中睜開了眼睛。

慢慢的坐起身來,看着被制住了穴道,依然滿身殺氣,保持着伸手姿勢的離傷,蕭白陌輕聲嘆了口氣。

“你想殺了老夫滅口?你怕顏銘青得知了消息?”蕭白陌看着離傷驚疑中帶着惶恐的眼睛,低聲說道:“這幾個月來,你活在悔恨與自責之中,老夫原以爲,你已想得明白,卻原來,你並不知道,你究竟錯在了哪裡……”

離傷卻已從蕭白陌突然會武的震驚之中清醒了過來,反正……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魚肉,想得再多,也沒有意義。

只是……錯?自己的錯,不就是背叛了慕白,爲了得到心愛之人,出賣、傷害了他麼?

蕭白陌微微搖頭,似乎看出了離傷心中所思,說道:“你是個聰明的人,你做人辦事,倒也萬分妥貼,只是,爲何一到了慕白的面前,你便愚蠢得有如白癡?”

看着說不出話來的離傷,那憤怒的目光,蕭白陌冷笑,道:“不錯,他將你當作了大哥,你爲了他盡心盡力。可是,在你指使着他的下屬去東往西,在你自以爲爲了他好,而命人監視他的未婚妻子之際,你可有回頭看看?你可事前問過他的意思?你沒想過奪權,但你在事實上卻又架空了他的權利!你沒想過欺侮於他,但你在事實上卻已將他的尊嚴、他的地位羞辱得一乾二淨!”

離傷一震。

卻聽蕭白陌繼續說道:“不錯,他是你撿回宮的,是你照顧着長大,是你陪伴着他支撐起落霞殿來……”

“他信任你、依賴你,你習以爲常,你理所應當!可是你卻忘了,在那裡、在那個地方,他,纔是一殿之主!你並不是他的什麼兄長,你只不過也與他的那些侍從們一樣,你——也只是他的一個侍僕而已!”

看着離傷錯愕的表情,蕭白陌放緩了語氣,道:“離傷,你很聰明,在你帶他回宮,你沒有自己領功,是因爲你知道,你不是顏銘青的對手,你知道,若是你,蕭白離不會放心信任得了你,所以,你在天大的好處面前,控制着自己,帶回來一個孩子,而你,卻抽身事外,安枕無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孩子當初挑選侍從,碧心宮衆成千上萬,他大可以不選你,可是他選了你,那是因爲他信任你……”

“離傷,你有沒有想過,你在落霞殿裡的所作所爲?若是你是他,你的下屬、你的侍從、你的僕人,揹着你,掌控支使着你所有的下屬,竟還將你的未婚之妻,明目張膽的軟禁、監視了起來,阻礙着你成親……這樣的下屬,你會如何處置?”

離傷的額頭冒出了斗大的冷汗,縱然心中,有無數的理由,卻也知道,這個老人所言,盡是實情!

原來……在他人的眼中……自己已然成了一個……

“奴大欺主!”蕭白陌冷冷的道:“他信任你,依然信任你!可是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你事事照顧的小孩子了……他長大了……他知道你是爲了他好,他信任你,但是,他的尊嚴、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卻是實實在在的已被你羞辱汰盡!所以,他試着脫離你的掌控——或許,在你的眼裡,是你的關心與體貼……”

“他沒有撤消你的地位,但是他需要他的尊嚴,所以,他想要自己辦事,他沒有告訴你,他娶那席燕,爲的不過是狂刀杜問天的問天秘籍!可是你,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你只是害怕、惶恐,你不能容忍,你費盡了心機,方纔得到的心中之人竟然要與他人成親的事實,你覺得你被他拋棄……所以,你背叛了他,你出賣了他。只是你沒有想過,在他最信任的你出賣他之際,在他最信任的師父爲救他身亡之際,那個你親眼看着,你親手護着長大的孩子,已被你親手扼殺掉了……”

看着離傷的眼中,從驚恐到憤怒、從憤怒到省悟、從省悟到絕望、從絕望……到灰暗……

蕭白陌心中五味紛雜,爲何自己,會如此耐心的提醒這個青年?

“那個心中充滿了溫情,在你與他師父的愛護之下,甚至有點天真、白癡的慕白已經死去,現在還活着的他,已是千創百孔,再沒有了一點的溫暖……而這一切,卻是你自己親手造成的!”

“你……就是那個暗殿的長老?!”離傷心中靈光一閃,開口問道,方纔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穴道已解。

蕭白陌沒有出聲,卻已默認。

“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就是暗殿的長老?”離傷死死盯着蕭白陌,似乎只要他是說謊,他所說的一切,便全是假的。

“老夫不需要證據!老夫的武功,便是最好的證據!”蕭白陌自傲地說着,身形一閃,有如鬼魅,繞着離傷轉了兩圈,停下之際,一支枯瘦、蒼老的手掌,已輕輕撫上了離傷的脖頸……

離傷全身僵直,他竟然看不出老人的動作,也完全無法反映老人的攻擊!

“噼啪……”新添進的樹枝,還未完全乾透,在燃燒的火堆裡,時不時,暴出幾顆火星。

“慕大哥,藥好了!這藥一日三次,共服用三天,你受損的經脈與丹田,便皆可無恙……”梅越心小心的吹了吹,正要伸手,從火上的藥罐裡,倒出一碗湯藥來,卻突然眼前一黑,當即軟軟倒下地來,昏睡了過去。

慕白麪無表情,靜靜的站立於地,低着頭,打量着手中的藥碗裡,那散發出苦澀味道的漆黑湯藥!沉默了一會,方始邁開了腳步,走向一旁的樹林。

將依然昏睡中的男童抱下樹來,慕白嘴角**着,突然擡起手來,揉了揉僵直的臉頰,慢慢的泛起一個溫和的笑容來。

慕白滿意的點頭,蹲下身來,看了看昏睡着的男童,好還,當時劈暈他時,沒有讓他看到自己。手指輕撫,男童低低一聲呻吟,有些迷茫的睜開了眼睛。

“小弟弟,不要怕,我是你姐姐梅越心、梅姑娘請來照顧你的。”慕白輕輕扶起男童,將他抱入了懷裡,擡手取去幾片混雜在男童黑髮中的樹葉,端起了藥碗。

男童皺了皺眉,目光在慕白的臉上一轉,還來及仔細打量,那藥碗已然端至面前。

男童鼻子動了動,似在嗅聞那湯藥的味道,突的臉色一白,眼中驚恐之色一閃,忙轉開了頭,故作平靜地道:“拿開!這是什麼?我沒病。”

慕白心中冷笑,看這男童的模樣,顯然這碗湯藥果然是有問題!

“唔,這是梅姑娘爲你熬的湯藥,說是夜間涼重,怕你受寒。”慕白笑看着男童,輕聲說道。

“大姐?”男童眼珠轉動,看着慕白,卻不理那湯藥,只一臉的天真,笑道:“原來是大姐將我藏了起來,是要跟二姐捉貓貓麼?”

“這個麼,我便不知曉了。不過梅姑娘吩咐,說是一定要餵你喝下藥去……”慕白看着男童那笑得勉強的小臉,輕嘆一聲,原來,斷魂谷裡,亦非安寧之地。

男童有一瞬間的慌亂,忙抱了慕白的手臂,將頭埋進慕白的肩膀,悶聲說道:“你是誰啊?爲什麼要聽我大姐的話?”

“我?”慕白側頭看着明顯不願喝藥的男童,笑道:“我不過是得了梅姑娘的賞錢,答應替她照顧你罷了……來,把藥喝了,梅姑娘亦是心疼你,怕你生病,她說,那會被谷裡責怪的。”

男童猛的擡頭,望向慕白,喜道:“你真的只是收了她的錢?”

慕白眨了眨眼睛,故作不明,道:“是啊,梅姑娘好心,熬了兩碗湯藥,說是去寒除溼的,還能防止毒物。你一碗、我一碗,說是連喝三日,一日三次,終身都不會受寒、中毒……”

男童似乎來了精神,站起身來,猛的揮手,打翻了慕白手中的藥碗,左、右看看,低聲說道:“這藥可喝不得!”

眼見慕白露出了氣惱,不信的表情,男童忙急聲辯解着道:“大姐是想對付我呢,連你也算計在內,這是我們那裡常用的湯藥,所以,我梅越桐認得!哼,一日三次?連喝三日?只怕三日之後,你我皆是成爲了,我那親愛的大姐的藥奴!”

“藥奴?那是什麼?”慕白滿臉不解地問道。

男童狠狠的盯了盯地上漆黑的藥汁,解釋道:“所謂藥奴,便是一切正常,只除了……對下藥之人絕對忠誠之外!你若不信,可以去試着瞧瞧,看我大姐有沒有傷口!這藥裡必然下有她的鮮血,只要我們連喝三日,她要我們往東,我們絕不會往西,她要我們殺人,我們絕不會殺雞!”

“血……”慕白低頭回想,在切藥材之際,梅越心確實是‘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當時便流出血來,只是梅越心立即給自己上了藥……

“可是……你不是她唯一的弟弟麼……”慕白一臉遲疑,似有不信。

“弟弟?”男童冷笑,搖了搖頭,道:“就正因爲我是她的弟弟,所以她才一定要除掉我!”

男童恨聲說着,突的擡頭,看了看慕白,笑道:“不若,你來幫我罷!她給你多少錢?我給你兩倍!我絕不會將你弄成藥奴!只要,你幫着我,讓大姐從這山谷裡消失!”

慕白看着男童那細嫩的小臉上,狠毒的表情,心中微微發寒,這個孩子……纔多大?便已想要怎麼殺人……還是殺他自己的血親姐姐?!

至少……那梅越心……還是想要救這個弟弟的……雖然,這藥不對!呵呵……還當我是以前的慕白麼?

男童見慕白臉上神色變幻,卻不開口,只道他是怕自己拿不出銀兩,忙開口說道:“你放心,只要回到谷裡,就憑我是谷主唯一的兒子,也絕不會少你一分銀錢!”

什麼?這男童是斷魂谷主的兒子?斷魂谷的少谷主?!那梅越心豈不是……

原來……那梅越心一直都在欺騙自己……

喝叱

其實還沒有見面…………

好吧,煙知道乃們想咬煙…………

頂鍋蓋…………

慢慢滴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