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背上的周邦彥在親隨的攙扶之下，終於雙腳落地。
坐在驛館安排的房間裡，搓揉着發麻的雙腿，周邦彥一臉生不如死。
這纔多久，周邦彥就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一想到那山路崎嶇曲折的嶺南之地，周邦彥不禁眼眶一紅，險些就落下了淚來。
早知如此那天早上，寫下那首《少年遊*並刀如水》之後，就應該及時地收藏妥當。
倘若如此，摯友自然也就看不到這首必將流芳百世的佳作。
而官家也就不會惱羞成怒，將自己一腳尖踹出東京，踹到廣南西路那樣的窮山惡水之地。
就在周邦彥唏噓感慨，後悔懊惱之時，親隨端來了吃食，擺到了案上。
“老爺，這是驛館提供的吃食，還請老爺先用一些。”
看着這些寡淡無味的吃食，想想自己在東京成年累月的花天酒地，喝個酒都能夠有如花似玉的嬌娘子相伴。
“愣着做甚，還不快來扶我。”
#####
枯坐在案几跟前，看着那一旁的地板上，散落了無數的廢紙。
而這驛館的衛生條件，居然如此之差，呆在那裡，只會有驚嚇，不會有靈感。
“哎哎哎……老爺您小心點，快快坐下，可有摔着哪了？”
從中午，一直熬到了接近子夜，都快填得老眼昏花的周邦彥渾身無力地往後一倒，猶如一條鹹魚般地癱在了地板上。
只呆了幾眨眼的功夫，周邦彥就以超一流的速度飛快地從牀底下躥了出來。
#####
不錯，官家是因爲那首佳作，這才牽怒於自己。
因爲牀底有蟑螂，導致這位周大家不樂意躺那牀上將就，乾脆就伏案睡了一夜。
想到這些日子，心憂自家神童殿試能否進士及第的黃氏也是付出不少。
再加上有師師姑娘暗中施以援手，便是那官家短時間內不會讓自己回京，想必自己也能夠解掉被貶謫往那窮山惡水的廣南西路。
聽到了自家孩兒的關心，黃氏抹了抹溼潤的眼角，朝着這位機靈乖巧又孝順的璋兒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
#####
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老父親高俅打量着跟前乖巧懂事，聰明過人的神童兒子高璋，目光中滿滿的盡是關切與期盼。
看着書信上的內容，周邦彥臉上的期盼，再一次變成了失望。
坐到了案几跟前，驚魂未定地頻頻喘氣，泥瑪，嚇死老夫了，居然特孃的有好幾只蟑螂。
越想越興奮的周邦彥忍不住拍案而起，一激動，忘記了自己兩條腿因爲連騎了數日的驢，已經痠麻無力。
看着親兒子那副從容不迫的笑容，這讓黃氏與高俅不禁暗鬆了口氣。
“爹，娘，你們放心吧，孩兒沒有壓力。”
“……”躺在牀底下，藉着屋內的燭光，打量着那灰撲撲的牀板下方爬動的各種小蟲子。
“不過孩子覺得，孃親伱也別太辛苦了，該休息還是早些休息。”
高璋既心暖，又有些哭笑不得。
站在跟前的親隨一臉呆滯地看着自家老爺那摔在地板上之後，那似乎下意識往牀底鑽的動作。
想想師師姑娘的牀底，那樣的乾淨，頂多也就是牀隙會有一些灰。
看來，自己只能繼續一邊南下，一邊仔細醞釀。
倘若自己能夠再寫出一首佳作，說不定真的能夠打動那位才藝絕佳的官家趙佶。
結果第二天醒來，大宋騷人墨客的表率周邦彥，只能歪着個落枕的脖子。
“璋兒，殿試會不會有壓力？”
這讓周邦彥越發地心灰意冷，頹然地擺了擺手，徑直坐到了那牀上一躺，先緩緩再說。
睜開了雙眼，看到了那遞送到眼皮子底下的那封書信上娟秀清麗的字跡。
幾乎一有時間就去擺放祖宗牌位的屋子裡邊燒香供物拜祖宗。
已然填詞填得頭昏眼花，腦袋漲痛的周邦彥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好的靈感。
也不知道這段時間，一票高家的老祖宗會不會被供奉的大魚大肉給頂到。
高璋看到明顯有些憔悴的孃親黃氏，還有黃氏身上有着一股煙燻的味道。
那屋子內外，煙熏火燎，不知道的還以爲高府的廚房改了位置，要不就是府中有屋子着了火。
所填出來的那些，皆盡是一些平庸之作，這等作品，豈能入得了那位才華藝術上相當有造詣的官家法眼。
導致他們在九泉之下因爲過度暴飲暴食而躥稀。
“罷了，你且去拿筆墨來，我現在就修書一封，你拿去交給那名信使……”
轉身，看向那張擺在屋內的牀，反正也就只是試試，萬一在牀底下，又有了靈感呢？
下一刻，老胳膊老腿的周邦彥，以一個十分嫺熟的姿勢，悄無聲息地鑽進了牀底。
結果剛興奮地拔身起到半途就哎呀一聲，直接身子歪倒在了地板上，歪進了牀底。
希望能夠早一些創作着傳世之作，能夠早些回到可以醉生夢死的東京汴梁……
但很快，師師姑娘書信中所描述地來自於小高的良策，總算是讓周邦彥眼裡有光。
想不到，年紀一大，精力不濟，就連靈感，彷彿也越來越少。
狼狽地由着親隨把自己扶上了牛車，繼續沿着官道，向着遠方蹣跚而去……
一聲長嘆後，周邦彥打量着這驛館中這並不嶄新的陳設，還有房樑，以及那不遠處的牀……牀？！
周邦彥趕緊移開了視線，努力在腦子裡邊構思，可還是沒用。
“唉……”
將這封師師姑娘親筆的書信奪了過來，迫不及待地便打開了書信。
躺在牀上，迷迷糊糊間，就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周邦彥陡然精神一振，莫非，師師姑娘如此給力，自己被貶謫的事情已然有了轉機不成？
要不？試試？
周邦彥輕手輕腳地坐起了身來，走到了房門跟前，確定了房門已經栓上。
高璋咧嘴一笑，一臉無所謂，愛誰誰的擺爛表情。
“好，娘一定會注意身體的，不過倘若我兒能夠金榜題名，名列前茅。那娘就算是……”
“好了，娘子，璋兒也是爲了你着想，聽璋兒的……”
高俅也覺得這些日子，娘子身上的煙火氣着實大了點，再這麼下去着實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