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是富甲一方的名門,府邸自然也是富麗堂皇。陸婉婉初進雲府備受震撼,如同置身於數百年前的宮殿園林。
色彩分明的建築被賦予了難以言喻的靈性,遠眺重檐樓廳,近觀迴廊起伏。幽幽碧波風拂漣漪,池邊桃柳樹影婆娑。夕陽西下,餘暉遍灑,煙水瀰漫,意蘊悠長。沿着曲折的長廊漫步湖上,嬌美的荷花隨風送來清新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神爲之醉情爲之迷。
陸婉婉欣賞美景不亦樂乎,相比心事重重的陸老爹,她簡直是沒心沒肺。錦衣男子命人帶他們從偏門進府,還沒正式成爲雲家的妾,就已低人一等,以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陸老爹長吁短嘆連連搖頭,時不時地看向不知憂愁爲何物的女兒,心如刀絞痛心疾首。
“喏,這兒就是了!”領路的家丁指向不遠處的幽靜院落,“你們父女先住下吧,明兒個一早去見李管家……”
家丁稍作停頓,倨傲地瞥了陸老爹一眼,看他們父女這副寒酸樣,身上估計也沒幾個銅板。
“嗯哼……嗯哼……”家丁不甘心地暗示了幾聲,他可不想白跑一趟。
陸老爹怔了一怔,好心地建議:“小兄弟,嗓子不舒服麼?王麻子面鋪旁邊有個賣梨膏糖的小攤子,是全靖州最出名的,治嗓子最管用了,你去買包嚐嚐……”
“切!什麼裡膏糖外膏糖的,誰說我嗓子不舒服?”家丁厭煩地轉過身,隨手丟下他們的行李,捂着鼻子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自言自語,“真倒黴,碰上個窮鬼……”
“回來回來……”陸婉婉朝莫名其妙的家丁招了招手,“對,叫你哪,走這麼快乾嗎!”
陸婉婉在腰間掏啊掏的,家丁不由喜上眉梢,心想還是小的有眼色,忙不迭地抄手跑了回去。
陸婉婉看了眼哈巴狗似的家丁,嫣然一笑:“我爹推薦的梨膏糖可是祖傳秘方絕對正宗,味道好療效快不反彈,不管是嗓子疼嘴巴臭,還是鼻堵塞勢利眼都能治。從你急速蔓延的病情來看,要是耽誤下去,恐怕得腸穿肚爛半身不遂……”
“你,你胡說八道……”家丁意識到自己被耍,惱羞成怒地拂袖而去,“真是個瘋婆子……”
陸婉婉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和顏悅色地說:“瘋婆子也能當你的主子,碰上個識相的下人賞他幾個子兒不嫌多,要是碰上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別說肉骨頭連渣也沒有!”
“去你丫的……”陰陽怪氣的家丁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惱羞成怒破口大罵,揚手扇向陸婉婉,“你這窮要飯的也敢自稱主子……”
只聽“啪,啪”兩聲響,陸婉婉乾脆利落地賞給家丁兩記耳光,雙手抱於胸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家丁腳跟不穩險些跌倒,捂着火辣辣的臉頰,額頭直冒青筋幾近暴走。他冷笑了兩聲,擼起袖子撲了過來,忽見陸婉婉不慌不忙地繃緊腳尖,猛然想起被她修理得很慘的肥婆,腿肚子一軟頓時慫了。
“好男不跟女鬥!”家丁的臉色忽青忽紅,憋了半天擠出一句豪言壯語,耷拉着腦袋灰溜溜地跑遠了。
“算你溜得快!以後別讓姐再見到你!”陸婉婉平生最瞧不起這種欺軟怕硬的狗腿子,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陸老爹憂心忡忡地望着越來越陌生的女兒,他們父女賣藝爲生窮困潦倒沒少招人白眼,對此早已習以爲常。冷言冷語不痛不癢,忍一忍也就算了,何必斤斤計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於既無財勢又無地位的人來說,這纔是生存之道!
流浪多年,不用陸老爹叮囑,他的女兒也懂得忍氣吞聲息事寧人的道理。嫁進雲家做妾沖喜,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處處不受待見那是必然的。莫說老爺夫人不給好臉色,哪怕連個下人也會瞧不起。在雲府裡,躲災避禍都來不及了,怎會處處招惹是非。
相比陸婉婉的轉變,陸老爹更擔心的是她今後的遭遇。
“嗯……兩位是陸家父女麼?”
在院子裡洗衣服的婦人探着身子打量着他們,看見地上那堆行李,連忙起身迎了出來,溼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畢恭畢敬地欠身道:“陸老爺,陸小姐,我是伺候你們的香嫂,主子們有啥需要的儘管吩咐!”
陸老爹從沒被人服侍過,別人向他行禮的待遇更是前所未有,他艱難地吞嚥着口水,目瞪口呆地望着香嫂,舌頭像是打了結,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婉婉也有點懵,沒想到雲府還有這麼遵規守矩,不懂靈活變通的下人。但見香嫂垂首屈膝遲遲不敢擡頭,隨即上前扶起她:“香嫂,快起來吧!”
香嫂點頭應了聲是,忙不迭地撿起地上的行李背在身上,騰出一隻手攙扶着呆若木雞的陸老爹,招呼他們父女進屋休息。
“陸老爺,陸小姐,奴婢眼看時候不早了,自作主張備好飯菜,若是覺得不合口味,奴婢再去重做!”
香嫂略顯不安地看向他們,惟恐服侍不周:“熱水快燒好了,奴婢這就去拿換洗衣物,主子們用完晚膳便可沐浴淨身!”
陸婉婉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香嫂,但凡在大戶人家混跡多年的家僕都很懂得見風使舵,哪個不是嫌貧愛富心機重重。就像辦公室裡的老油條,淨會巴結前途無量的實權派,誰會關心無權無勢的路人甲。
香嫂並不像是初爲家僕,但卻看不出一點市儈狡猾,即使是對沒錢沒勢的窮酸“親家”,依然恪守主僕之分,絲毫不敢逾越。她要麼是不計較得失,要麼就是太過老實,所以接下別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陸婉婉沒來由地對她產生好感,無論古今,像她這麼樸實的人已不多見。
陸老爹已然陷入石化狀態,同手同腳動作僵硬,乾裂的脣越發蒼白。陸婉婉聽她一口一個奴婢,不由莞爾一笑,搶過行李拉着香嫂跨過門檻:“這兒沒有主子下人,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香嫂怔怔地望着她,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陸老爹被陸婉婉按在椅子上,聞到飯菜的香氣,這纔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是,是啊,大家一起吃……”
香嫂慌忙搖頭:“陸老爺,陸小姐,這可使不得啊!沒有主子與奴婢同桌用膳的規矩,奴婢……”
陸婉婉麻利地關上房門,拽着香嫂一同坐下:“這就不怕被人看見了,去他的狗P規矩,來,吃飯!”
香嫂雙手顫抖地端起飯碗,看看狼吞虎嚥的陸老爹,瞅瞅眉開眼笑的陸婉婉,暗自尋思是她爲婢太久,還是世道變化太快。
陸婉婉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把玩起胸前流光溢彩的滿紅翡翠吊墜。這枚墜子通透瑩潤色澤鮮明,其中似有血絲流動,儼然像是有生命的。
雖然她不是什麼珠寶鑑定師,但也知道成色絕佳的滿紅翡翠價值不菲。陸婉婉想不起這枚吊墜的來歷,不過她很好奇,既然陸家父女有這麼一件寶貝,爲什麼忍餓挨凍也不肯典當呢!
或許,這枚墜子對於陸家父女來說有特殊的紀念意義吧!
陸婉婉趴在木桶邊沿,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那面銅鏡上,猶豫着不敢翻開。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換了一副面孔,任誰也接受不了。貌美驚人她不指望,對不起觀衆也有點彆扭。遲疑片刻,她勇敢的拿起銅鏡。
出乎意料的是,她與“陸姑娘”竟有七八分相似,都是討人喜歡的娃娃臉,只是“陸姑娘”的容貌更顯清麗俊秀。除卻長期營養不良面色有些發黃,假以時日調理一番也是水靈靈的美少女啊!
此時,陸婉婉總算有了幾分真實感,她將在沒有歷史記載的國度代替“陸姑娘”活下去!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絕不會委曲求全地活着,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改變命運!
翌日清晨,李管家不請自來,陸婉婉認得他是陰陽怪氣的錦衣男子,不屑搭理自顧自地整理行裝。
李管家乍見穿戴一新清秀可人的陸婉婉,不由愣了一下,轉而笑道:“人靠衣裳馬靠鞍,賣藝少女變佳人,熙皓少爺若是見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病秧子窩囊廢喜不喜歡無關緊要,誰也不稀罕得到雲六少爺的青睞!陸婉婉最關心的是什麼時候能拿到聘金!
“不過……”李管家瞅見她的褲管捲起老高,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隨即皺起眉頭厲聲斥道,“姑娘家怎能如此不知檢點,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成何體統!這兒可是雲府,不是鄉野僻壤,豈能由你胡作妄爲!身爲熙皓少爺的妾室……”
陸婉婉收拾好包袱打了個死結,冷眼一掃:“看那皺紋都能夾死蒼蠅了,你還是省點力氣吧!我涼快涼快影響誰啦,這兒除了我爹就是香嫂,你沒頭沒腦闖進來了,我還沒怪你冒失呢,你反倒惡人先告狀!”
陸婉婉滿眼鄙夷地暱向李管家,穿個七分褲就被批爲有傷風化,他要是看見人家光着大腿跳鋼管舞,還不得當場爆血管啊!
“你是來下聘的嗎?我爹就在屋裡,去找他吧!”時代不同觀念不同,陸婉婉懶得跟他較真。
李管家詞窮地摸了摸額頭,瞪着頭也不擡的陸婉婉,無奈有求於人不得不強壓怒火。何必跟個一窮二白的粗鄙丫頭一般見識,他可是堂堂雲府大管家,爲了這點小事動怒,實在有損他的威嚴。
李管家自我安慰一番,倒背雙手踱步到陸婉婉面前:“本人正是爲了此事而來,陸姑娘既已打贏擂臺,雲家的聘禮是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的。”
“不過……”李管家話鋒一轉,冷笑道,“在此之前,你必須先找到出門遊玩的熙皓少爺。”
陸婉婉身形一頓,擡眼看向狡黠的李管家,不屑地輕笑出聲:“出門遊玩?哼,說的好聽!你家少爺是離家出走了吧!”
李管家倒吸口氣,這賣藝女比他想象的聰明多了,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他沉下臉語氣不善:“休得自作聰明胡亂猜疑,熙皓少爺今晨遠赴異地尋訪故友,他的去向雲家一清二楚,怎麼可能是離家出走呢!”
陸婉婉得知雲熙皓避而不見連夜逃走心裡很是憋悶,比武招妻這荒唐事肯定是他默許的,不然雲家也不會大費周章。人家姑娘拼死拼活打贏擂臺,他卻扔下爛攤子拍拍屁股走人了。
“哦?那你爲什麼叫我找他回來?”陸婉婉不慌不忙地跟李管家周旋,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李管家料定她會這麼問,不禁有點小得意,照搬事先想好的說辭:“你是熙皓少爺的妾室,夫君出門在外,怎能毫無牽掛?定要不遠千里親自相迎,方能顯現女子溫柔嫺淑的美德!”
“既嫁從夫,熙皓少爺就是你的天,爲人妾者,必要時刻追隨恭敬服侍!此去路途雖遠,但有詳址盤纏,你早已熟悉靖國之地,況且又有一身好武藝,試問,雲家上下還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選嗎?”
陸婉婉難以認同李管家的謬論,沒好氣地反駁:“我和他誰也不認識誰,就算能找到,他也不一定願意跟我回來啊!”
李管家嘴角揚起一抹詭笑:“沒有磕碰摩擦,哪來熱情火花?增進了解加強互動才能夫妻同心美滿和諧!你呀,只管找回熙皓少爺,不必擔心得罪了他,一切自有老爺定奪!”
瞎掰!雲家分明是爲了掩人耳目,惟恐家醜傳了出去!
不過,這病秧子敗類沒事總跟他老子較什麼勁!安生養病待她拿到聘禮再跑也不晚哪!難道不怕兩腿一蹬就此歸西!
陸婉婉佯作贊同地點了點頭:“那麼,他究竟去哪兒了呢?”
“熙皓少爺八成是去‘隱賢山莊’找方公子了,他們的關係好得很呢!”李管家自信滿滿地向陸婉婉保證,“你只管照我說的做,保準能找到熙皓少爺!”
“八成?”陸婉婉輕哼了聲,及時揪出漏洞,“你家少爺既然是去尋訪故友,你對他的去處怎會只有八成把握?”
“你,你……”李管家臉紅脖子粗地瞪着陸婉婉,一時得意反倒漏了馬腳被她揪出現行。要是無法完成雲老爺交代的事,連個賣藝女都擺平不了,以後還有他的立足之地麼!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找不到熙皓少爺,你也別想要聘禮!”李管家眼看智取行不通,索性甩出殺手鐗。
不錯,雲熙皓跑了,聘禮也就泡湯了!“陸姑娘”不僅白打一場擂臺,還搭上了一條命,實在讓人不甘心哪!
陸婉婉越想越氣,好一個不負責任的病秧子窩囊廢,絕不能輕而易舉放過他。就算拿不到那筆錢,也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負的。陸婉婉恨得牙癢癢,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一擡腳將桌子劈成好幾段。
李管家身子一顫,嚇得臉都綠了,再也不敢裝腔作勢,假惺惺地勸慰道:“你冒死打擂只不過是爲了能讓你爹過上好日子,其實,有錢的話,一切都能成爲現實!不瞞你說,雲老爺已經暗示過我,只要你能完成任務,無論熙皓少爺願不願意納你爲妾,至少都會給你五十兩賞銀。在此期間,我會命人好生照顧你的父親,免除你的後顧之憂。”
“真的?”陸婉婉本就想教訓那個病秧子敗類,押他回來既有賞錢,也不用費盡心思逃婚,想想真是划算的交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李管家連忙拍胸脯保證,大方地遞給她一隻沉甸甸的荷包,刻意壓低聲音,“這裡有二十兩銀子,十兩留作盤纏,十兩留作定金。不過,此事務必保密,若有半點風聲傳了出去,即使是我也保不住你!”
陸婉婉接過荷包掂了掂,欣然笑道:“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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