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有所耳聞。”彼時波斯所產玻璃極爲珍貴,價格即便在本地交易,也是黃金的十倍以上。且玻璃估價以大小論,越是整塊大的玻璃就越貴重。斯陂陀苦笑了一下:“兄長那時曾邀我入夥,只是風險太大,我有些猶豫,是以錯失良機。”飛盧頗的一船玻璃從波斯販至泉州,換得十船蜀錦,十船生絲,十船茶磚,以及鳳都的一所豪宅。斯陂陀後來聽聞,悔得腸子都青了。
葉初雪微微一笑:“那船玻璃就是賣給我了。”
饒是斯陂陀已經有所預感,仍是被她驚得嗔目結舌,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
葉初雪這纔在身邊一張坐牀上坐下,施施然擡頭看着斯陂陀,笑道:“薩寶這裡不會沒有葡萄酒吧?”
“有,有,自然是有。”斯陂陀連忙取出琉璃樽玻璃瓶,爲她斟滿送上。
葉初雪接過品了一口,微笑道:“薩寶果然不藏私,這酒即便是在北方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那是自然,娘子是行家,不敢欺瞞。”斯陂陀心中驚疑不定,不知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卻着實不敢輕視。
葉初雪又呷了一口酒,悠然閉目,似是在品味酒香,口中卻說道:“五百峰駱駝,三百匹馬,自己有三百護衛,卻仍要僱請丁零人給你護路,薩寶你這商隊販運的是什麼貨物,這麼值錢?”
斯陂陀心頭一緊,打着哈哈笑道:“無非是一些香料藥材,比起兄長的手筆還是差一些的。”
“即然這樣就不怕別人來搶了,反正損失不大,你說是不是?”
“不是,當然不是。”斯陂陀一怔之下,連連反駁:“我們所帶貨物雖然價值不及一船玻璃,卻也是重金所購,不遠千里帶到這裡來的,若是出了意外,那我們全家老小就沒有活路了!”
“真的?”葉初雪驚訝地看着他,似乎難以置信:“我聽見你跟蘇毗說的話,還以爲你只想活命,根本不在意那些財物呢。”
“命要活,財也不能失。”斯陂陀說得斬釘截鐵,凜然不可侵犯。
“那你跑什麼?”
“當然要跑!”斯陂陀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連忙擺手:“你是想要我那三百人去送死的吧?不行不行,好吧,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男人打仗去了,回不來的,我帶你走,跟蘇毗一起,你們一起跟我走。”
葉初雪沉下臉冷冷地說:“你以爲你走得了?五百壯士都抵擋不住的話,你就憑這些駱駝和三百人能打得過?”
斯陂陀面色一白:“那也不能坐以待斃。”
“你袖手旁觀纔是坐以待斃。”她語氣嚴厲了起來:“本來你的人跟蘇毗的人加起來有八百人,有良將指揮以一敵二仍有勝算。但你袖手旁觀,那五百人就變成了以一敵四。八百對兩千,原本即使不能大獲全勝也能擊退敵人進攻,但你卻非要讓五百對兩千,再用三百對兩千,你覺得誰有勝算?”
“我……”斯陂陀一怔,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初雪嘆了口氣:“這裡是丁零人的地盤,來的是玉門的兵。若是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加上有備而戰,八百打兩千如果要勝,也還是可能的,你說是不是?”葉初雪搖了搖頭:“還是你真覺得馱着貨物的駱駝跑得過騎兵?”
“不可能!”斯陂陀自己也不信。
葉初雪微笑看着他:“薩寶當初錯過了販運玻璃那一趟,這次若是再失了貨物,只怕更要後悔了。好在飛盧頗的日子過得不錯,你還可以去投靠他。”
“誰要投靠他!”斯陂陀激烈反駁:“他不就是比我有錢嗎?就鼻孔朝天動輒教訓人,誰稀罕跟他攀關係。”
葉初雪冷眼看他暴跳如雷,神情似笑非笑,慢慢呷着葡萄酒,似是胸有成竹。
天上鉛雲越來越重,眼看又要來一場風雪。平安站在營地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那個女人和斯陂陀在裡面究竟說些什麼。此時她心中更牽掛平宗和她的五百人,即使有地利之便,即使平宗用兵老辣,這樣的局面下,能夠挫敗敵方,只怕也會折損許多人馬。而斯陂陀若真是不顧一切拔營而去,就真正將她們陷入了險境。
忽然身後傳來腳步聲,平安回頭,先看見斯陂陀沉着臉氣哼哼從帳篷裡出來,遠遠看見她也不說話,哼了一聲轉身用粟特語衝着手下們大吼起來。
平安不明所以,見葉初雪跟了出來,連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問:“怎麼回事兒?這是怎麼了?”
葉初雪笑了笑,說:“我給他們找來三百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