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叔叔, 車子不錯嘛。”黎昕坐在副駕上,一點也沒有才打完架的緊張感,他看了看車子的內部, 屁股又在座位上顛了顛, 說。
早知道他算是個“問題少年”, 之前唯一一次代課還把我氣得要死, 不過我本着“一日爲師, 終身爲父”的信念,就算他現在與我之間等於是沒有關係,還是堅持想把這個孩子掰上正路。
“呸, 叫哥哥,啊不對, 叫老師。”我說。
“老師?”他試圖打開車窗的動作停了下來, 愣了一下, 回頭看我,“你是二十九中的老師, 我怎麼沒有見過?”
我咳了兩聲,想盡量表現出長者的威嚴來:“給你們班帶過金老師的一堂考試,還被你頂嘴了的那個。”
“啊?”黎昕撓了撓頭,“我怎麼不記得了,喂, 你也別總帶着墨鏡啊, 拿下來讓我看一下, 我才能認出來啊。”
被他鬧得沒辦法, 也覺得沒被人記住有點丟臉, 我只好把墨鏡拿了下來。
黎昕側過頭來,看了我半天, 最後又把頭側了回去,看着窗外:“哎呦,剛纔沒看出來,是大明星啊,你出名之後,我們班女生議論了你好半天呢。”
被他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像是被嗆到了一樣咳嗽了好幾聲,問:“那個,你家在哪裡啊,我送你回家。”
“怎麼不送我回學校?”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麼去上課。”
他一直嬉皮笑臉的,但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他的手從剛纔開始就暗暗橫捂在腹部,估計被那幾個男生打得不輕。
他說:“我沒事,放我下車。”
“沒事個屁。”
“老師居然還說髒話!投訴你!”
“你找誰投訴去啊,在這之前我要不要先去你父母那裡投訴一下你的行爲?”
“哼,”黎昕從鼻腔裡哼了一聲,他把車窗打開了,撐着腦袋看着窗外,初春的風把他額前的劉海吹得跟章魚爪子似的,“他們更管不着。”
看看看看,“問題少年”的產生一般都是跟家庭有關,一看這孩子就是個典型。
“行了行了,”覺得他們家的私事我也插不上嘴,我又問了一遍,“你家在哪兒啊,快說,不然把你帶回我家了。”
我只是嚇唬他而已,誰想到他腦袋回都沒回,用後腦勺直接回了一句:“好啊。”
這孩子,真是給個梯子就往上爬。
“那個……那個……”我在腦袋中仔細搜索理由,“我家不方便……”
我沒說謊,的確是不方便,比如說那個“喜羊羊”的牀單。
“算了算了,”他擺擺手,“女朋友在家,對吧?這年頭,同居還不好意思說。”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麼都這麼早熟麼?
“把我送到銀泉路7號那裡就行了,我家在那裡。”從頭至尾,他說話的時候都是看着窗外,好像外邊的景色多麼吸引人一樣。
銀泉路7號並不是一個路牌號碼,那是本市有名的富人區,全是一棟棟的獨棟別墅。我曾經問時溪爲什麼不住在這裡,他說,在這個富人區裡,從企業家到暴發戶,什麼人都有,不如郊外來的清淨。
還有,時溪說,那裡物業費貴得嚇死人。
聽到黎昕住在那裡,我心裡大概也猜到幾分了,估計是父母常年爲事業打拼,只能滿足孩子的物質需求,但是對孩子的關心卻太少。
唉,我不禁有點同情起他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忽然說。
我一愣,黎昕終於不再背對着我,而是閉着眼靠着座椅,稍顯長的劉海把半個眼睛遮了起來,他忽而一笑:“很像是電視劇裡演的那種小孩,對吧,說不定給你以後的角色提供範本了,還有……”他睜開眼看我,“收起你的那份憐憫心吧,我不需要。”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一下子握緊了,忍不住也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恰巧和他對視上,但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想要認真開車吧,我急忙又把頭轉回來,盯着前方的路,嘴裡卻狡辯:“我沒有。”
“哈哈,把想的東西全都表現在臉上了,你真的是個演員麼?”
“我當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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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不打趣兒你了,我到了。”
我一看前面,果然已經到了銀泉路7號的小區門口,有保安一直盯着我的這輛車子看,估計是沒有見過我的車牌號。
我把車子停了下來,黎昕打開車門,又是直接從車上跳下來,回頭對我招招手:“回頭我也可以跟女生炫耀坐過大明星的車了,哈哈。”
其實以他的家庭背景,我根本不夠成爲他炫耀的資本,這不過又是一種他打趣兒我的方式罷了。
“等一下!”我喊住他。
黎昕回頭:“什麼事啊?”
我把手機號報給了他,怕他記不住,又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報了一遍,然後說:“你到家了給我發個短信,記得啊!”
“麻煩,知道了!”
我這才調轉車頭,往來的路上開回去,一邊從後視鏡裡看黎昕進入小區的過程,還好,這樣子就真的是回家了。
這件事讓我重新又找回了一點當年想要做老師的雄心壯志,不過以現在我的身份看來,大概這輩子都不大可能了。
回到了家,忙着吃飯忙着休息,但直到上牀前,一直心神不寧的,總覺得好像漏了一件事沒做的樣子。
想了半天,才終於想到了,我直接從牀上彈坐起來,手在身側一拍。
不是說要買關於李白和杜甫的參考書籍麼!我把這茬給忘了!
對了,還有那傢伙,一直沒給我發短信,我估計是沒記住我的手機號。
真是亂七八糟的一天。
接下來的幾天,暈暈乎乎地接了幾份通告,在各地做節目。現在的境況已經與纔出道時上節目有了大不同,做遊戲類的節目,也可以從原先站在一排人的最末,到了站在一排人的中間位置。
大概在月底的時候,與《草堂詩聖》的劇組見了面,同時見到了偶像,就是扮演杜甫的老戲骨鄭文適。又過了半個月左右,出席了《草堂詩聖》的開機儀式,被外國記者用英文提問,我哼唧了半天說出了幾個低級詞彙,中間還半英文半中文的加了幾個“那個,那個”。回家後我都不敢看這個開機儀式的重播了,覺得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那天晚上,因爲被公司勒令保持體重,不敢吃晚飯,只能可憐巴巴地一邊吃着蘋果,一邊上網玩網遊。我正殺得爽着呢,手機就想了。
我眼睛還盯着屏幕,一手過去循着鈴聲去摸手機,也不看來電的是誰,就往耳邊一放。
“喂?”
“蘇攸,來一趟萊特。”
聽聲音不是阿豐,也不是阿飛啊,我有點奇怪,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一看號碼,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請問你哪位?”
“我是Nero。”
是Nero啊,這時我心臟猛地一跳,他不是時溪的經紀人嗎,打電話給我做什麼?這時候我看了一眼電腦,遊戲上我的人物已經被人家砍死了,留言板上一排排字打出來,都是與我同隊的人留的:
搞什麼啊!喂!!!!酥油餅!!!!!!!
要死了要死了,他怎麼不動啊!!!!!
他掛了,不管他了,救不了了,你們去把他的錢揀過來。(人物死的時候會掉錢)
人真的都是有第六感的,那一刻我突然特別相信這個。
“有什麼事麼?”我問,關了遊戲,因爲心跳的原因手有點抖。
Nero的聲音特別低沉。
“時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