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一朵積雨雲,我似乎嗅到了雨的腥溼之氣,從頭頂上壓下來。
正觀望時,遠處傳來佘義的聲音:“都站穩了,等下無論聽到,或者看到什麼,不要動…”
“知道了!”
我和師父同時應道。
片刻,只見佘義似乎點燃了一道符紙,火光忽明忽暗,就像鬼火一樣。那火熄滅以後,四下裡又陷入了一片昏黑之中。
過了良久,沒有一點動靜,我站着都快睡覺了,也不知佘義施的究竟是什麼‘法’…
倏地,我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個激凌驚醒了過來。這時候,我感覺身周有一股陰冷的氣流,正圍着我上下盤旋,不斷遊走…
緊接着,我聽到一種馬的嘶鳴聲,似乎從我身體裡面傳出來的。我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從我胸口躥了出來,鑽進草裡,瞬時不見了…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動物的慘叫聲,雞鳴狗叫,羊嘶牛嚎…這些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好像有無數惡靈要從地府裡鑽出來,它們彷彿不是通過耳膜,而是從心底爬上來,從毛孔裡滲出來的…
如果不是我最近經歷了太多詭異的事,肯定膽都被嚇破了。我恍惚覺得,從小到大吃過的那些動物都來跟我索命似的…
突然間,一滴涼涼的東西落到了我臉上,順着臉頰一直滑進嘴裡。
下雨了?擡眼一看,我不禁嚇了一跳。那朵黑雲的正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個大窟窿,透過窟窿,可以看到點點的星光,彷彿天破了一個洞似的。而那雨,正是從這個洞裡‘漏’下來的…
隨着‘雨’越下越大,那些動物的慘叫聲卻越來越小,直到歸於平寂,同時,那朵雲也緩緩的爬走了,就像一隻甩着尾巴的笨拙怪物,消失在了遠處的山頭…
直到佘義推了我一把,我纔回過神。
“佘老伯,這樣就算,完了?”
我朝四下裡望了望,只見荒草還是荒草。
佘義苦笑着搖了搖頭,“是我太低估這個陣了,老爺說的沒錯,它確實不容易破…”
“你們有沒有看到那朵雲?”我問。
二人點點頭,佘義說,“那是‘孽雲’…”
“孽雲是什麼?”
“孽雲就是動物的怨氣聚成的雲。”師父說道,“人們平時煎炒烹炸動物筋肉的時候,它們的怨氣會隨着油煙發散進空氣裡,積聚成雲,這種雲,就叫‘孽雲’,據說,當一些大型養殖場發生大規模瘟疫的時候,這種雲就會出現…”
“它之所以出現,應該和我們破‘十二煞天棺陣’有關。”佘義說,“沒想到,居然會把這種東西給引來,加重了陣的戾氣,根本就衝不開…”
“孽雲的出現,應該和這些佈陣的,動物的骨頭有關。”師父說。
“不錯…”佘義嘆道,“可是,沒有這些骨頭,根本就破不了陣,怎麼辦…”
“要不,找一些陽人,像我們一樣壓陣?”我說道。
“不行的。”佘義說,“陽人一旦超過八個,陽氣就會過重,到時候,我的‘陰術’就施展不開了。”
“這個陣,難道用‘道術’破不了嗎?”
佘義一愣,看了看我,“道術?…”
“可以試試。”師父說,“這個陣本來就是屬陰的,用陰術破不了,說不定,用道術能破。”
佘義怔怔的出神。
師父背抄着手來回走動,沉沉的思索着。
片刻,師父道:“這種陣和道家的‘天罡地支陣’倒有些類似,只不過,它是用來聚陰的,而‘天罡地支陣’是用來泄陰的。在以前,有些人死後不小心葬在風水不吉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會聚陰生怨,於主家不利。‘天罡地支陣’是用紙做的‘十二生肖’,在怨墳的四周擺列成陣,施法泄陰以後,將那些紙物燒掉平復墳墓裡的怨氣…所以我想,即然二者相反,能不能擺‘地支陣’把這個‘天棺陣’積聚多年的陰怨之氣給泄掉…”
“好主意!”佘義一拍大腿,“這種‘天棺陣’之所以難破,就是因爲它積的陰怨之氣太多,如果能泄掉,我再用‘陰術’就很容易衝了!”
“那就要給我點時間了。”師父說,“我要用紙,扎六套‘十二生肖’出來。”
“不急。”佘義說,“即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個陣的位置,就不怕它飛了…”
‘十二生肖’比上次鬼娶親的那些東西要難扎的多,況且,要扎七十二個。好在時間充裕,倒也不必太急。
回到住處,我叫醒晨星,把那隻鞋給她看了看。晨星說,他父親生前穿的鞋是四十二碼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師父便去了方子舟的紙紮店。那方子舟‘失蹤’以後,他的徒弟阿生接掌了店面,不過,生意十分冷清。
我們來到店裡,只見店門大開,阿生正蜷在躺椅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醒醒!”
阿生‘吱嗡’了幾聲,緩緩睜開眼,看到是我,嚇得差點蹦起來。
“怕什麼?我又不揍你!最近怎麼樣啊?”
阿生說,蕭山那些人很久沒找過他了,他師父方子舟也沒有一點音訊…
“七十二個?”
聽到我們的來意,阿生嚇得吐了吐舌頭。
“不用你動手,我跟冷兒兩個人就可以了。”師父說。
“嘿嘿,那就好…”
阿生扛來一捆捆的竹篾,我和師父就動起手來。本來就陰天,店裡面光線更加黯淡,黑乎乎的。
“張師父,阿冷,吃午飯了。”
中午時,阿生嘻皮笑臉的走了進來,看到我們紮好的紙馬紙牛…連連乍舌,你們一上午就紮了這麼多?
師父笑了笑,擦了把汗,“冷兒,先去吃飯吧。”
臨出門時,我忽然看到,門後的角落裡放着一隻紮好的百寶箱。
“哦,這是陳木升老婆昨天訂做的,說好了三天以後來拿。”
陳木升老婆?我和師父面面相覷。
“她訂這個做什麼?”我問。
“沒問…”阿生兩手一攤,憊懶的說,“只要有錢賺就可以了,我管她那麼多…”
夜深時,我們回到了住處,往牀上一倒,我感覺全身的骨頭就像散架一樣。再有一個上午,那些東西就可以扎完了,只要天不下雨,明晚就可以前去破陣…
沒想到,正琢磨着,外面就下起了雨,一陣一陣的。聽着淋漓的雨聲,我沉沉的滑入了夢鄉。
睡的正香時,我忽然感覺一個人來到了我屋裡。
“誰?!”
我一下子就驚醒了,果然看到牀前站着一個黑影。
“是我…”晨星的聲音。
我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有事嗎?”
晨星說怕我冷,她被子有多,抱了一牀過來給我。
“阿冷,我睡不着,感覺心煩意亂的,能陪我出去走走嗎?”
“當然可以。”
我和晨星擠在一把花傘下面,一直走出了村子。雨很小,細細濛濛的,彷彿還沒有落地就炸成了霧。空氣沁爽,我身上的疲累早已蕩然而去,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在村外轉悠了一圈,晨星的心情看起來好多了,我們便往回走去。路過陳木升家的小店時,我忽然發現,店門竟然是開着的,昏黃的光從店裡透出來。
現在最少已經一點多了,怎麼還在營業?剛好我肚子也餓了,便決定去買點東西吃。
我牽着晨星來到店裡,只見櫃檯上燃着一隻白蠟燭,搖搖顫顫的。陳木升的老婆坐在裡面,也不知在擺弄什麼。
“阿姨,我們買點吃的。”晨星說。
那女人沒有一點反應。
我們在貨架上挑選了半天,拿了一包火腿腸,兩罐啤酒,還有幾包袋裝的油豆乾,朝櫃檯走去。
“買單。”
我把東西往櫃檯上一放,那女人這才擡起了頭,幽幽的說:“這個點,不做活人的生意…”
什麼?…我以爲自己聽錯了,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面前擺放的,是一紮一紮的香蠟。
那女人沒理我們,低下頭,繼續擺弄那些香蠟。我和晨星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頭。晨星放了二十塊錢在櫃檯上,以標價計算,剩下的零錢還能買兩包油豆乾。
我拉着晨星剛繞到貨架後面,就聽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走了進來。
緊接着,一個陰陰沉沉的聲音道:“我買兩把蠟…”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裡‘咯登’一下子,因爲,這個人是凌志飛。
我悄悄探出頭,只見凌志飛接過香蠟,把錢往櫃上一丟,便幽幽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