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輪不是想進塢就能進塢的,要先接受港監、海關、檢疫和邊檢等部門檢查。同時要等把船塢裡的水排空,不然不好根據貨輪龍骨位置佈設塢墩。
現在的塢墩還在圖紙上。
爲加快塢墩製作的進度,王老闆和吳老闆忍痛分包。
在開發區外輪塢修領導小組協調下,三河及三河周邊的機加工企業全在趕製塢墩。開發區各基建工地的木匠,也全在按圖紙緊急加工塢木。
事實證明,三年前沒有白參與“大鯊魚”轉運,要不是參與過塢墩製作和“大鯊魚”坐墩,韓渝真不敢動員王總、吳總接這個大工程。
兩個小船廠和中遠船廠的工程師受益匪淺,紛紛感嘆設計製作塢墩沒之前以爲的那麼難。
他們現在兵分幾路,前去各機加工企業現場監造。
既要確保質量也要趕時間,所有塢墩必須趕在明天上午九點前製作好並運到現場安裝。
韓渝一樣沒閒着,圖紙設計好就上了港務局拖輪隊的港作拖輪,指揮船員把浮箱式塢門拖到船塢“門檻”處注水下沉。
這個工作很重要,直接關係着能不能關上船塢大門。
人家是我們開發區的大客戶,你不能六親不認,這麼幹會影響開發區招商引資環境的……
“你們是不是急着去東海裝貨,覺得請港口的專業團隊上船清理沖洗貨艙甲板,既耽誤時間又會增加費用,於是在航行時讓甲板部船員清理沖洗,把清理出來的鐵礦石和沖洗貨艙、甲板的污水直接排進了長江?”
至於郭維濤登船,那是韓渝要求的。
這個駕駛室真大真先進,好多儀器設備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郭維濤正好奇的四處張望,“老闆娘”冷不丁來了句:“李船長,你的船很乾淨。”
不出韓渝所料,沈副市長找朱大姐也沒用。
看來眼前這個新加坡船長跑中國航線跑多了,也學壞了,居然知道通融!
船長愣了愣,緊張地說:“對不起,我……我們……”
這艘外輪真的很大,全長兩百多米,有七個大貨艙,中間的貨艙蓋上竟有直升機停機坪的標誌!
見他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唐文濤低聲介紹道:“這是遠洋貨輪,要去全世界好多國家。歐美髮達國家的引水員有時候乘引航艇上下船,有時候乘直升機。”
在別的地方或許可以通融,甚至可以用錢解決問題,但這裡不是其它地方,這兒是陵海水域。
就在兩位安檢員檢查相關證書的時候,韓向檸突然問:“李船長,你們之前運的什麼貨?”
船尾的上層建築有五層樓,一口氣爬上五樓駕駛室,自認爲身體不錯的郭維濤都有些累,港監局的兩位老安檢員更是累的氣喘吁吁。
“是的,有問題嗎?”
“這也很正常,遠洋海輪船員的工資本來就高。”
新加坡船長意識麻煩大了,可在中國就要遵守中國法律,只能硬着頭皮陪韓向檸等人下樓。
從駕駛臺下來迎接的澳大利亞大副回頭提醒:“女士,樓梯前面那邊。”
“韓女士,我需要聯繫代理。”
“說是往江裡排了污水,她象徵性罰點也沒什麼,可她上綱上線,一罰就是六萬八。小唐上船不只是做翻譯的,也代表我們開發區,他現在尷尬的恨不得跳江,都不好意思面對新加坡船長。”
學姐這麼罰,是有點得罪人。
“她就是幹這個的,工作性質不一樣,她開罰單很正常,港監處的辦公樓就是她罰出來的。”
不檢查不知道,檢查完發現污水艙裡的污水很少。
從航行記錄上看,你們卸完鐵礦石後不到兩小時就起航離港了,船艙和甲板應該很髒,而你們的船艙和甲板如此乾淨,請問你們是在哪兒清理沖洗的,清理出的鐵礦石殘渣和沖洗貨艙、甲板的污水都排哪兒去了?”
“運了多少噸?”
消息傳到開發區管委會,沈副市長哭笑不得。
“我剛把塢門沉下,正在加固,等加固好就開始排船塢裡的水。”
“外輪既然違法了當然要接受處罰……”
“處長女士,我們是來修船的,能不能通融通融。”
“您說呢?”
“鹹魚,你在忙什麼?”
“是的。”
郭維濤這是頭一次上遠洋貨輪,一上來就被震撼到了。
就在韓渝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韓向檸和匆匆趕到的港監局安檢員,在進駐三河的邊檢站警官那裡現場辦理登船手續,跟同樣辦理了登船手續的唐文濤和郭維濤一起乘坐監督39趕到海輪錨地,順着外輪船員放下的引航舷梯爬上外輪。
船長四十來歲,是新加坡華人,很熱情的跟衆人打招呼。說的是國語,溝通無障礙。
船長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往下接。
沈副市長苦笑道:“她這次罰的不是別人,她罰的是馬上進塢大修的新加坡貨輪!”
“在江城港卸的貨?”
郭維濤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忍不住問:“唐主任,像這條船的船長,一年工資多少錢?”
正說着,走在前面的“老闆娘”突然停住腳步。
“你是秦市長的老部下,朱大姐一直對你很關心。”
“我先看看航行日誌。”韓向檸微微一笑,跟兩位同事一起檢查起船長提供的相關記錄。
完了完了。
想給韓向檸打電話又覺得不合適,乾脆撥通韓渝的手機。
澳大利亞大副和馬來西亞二副聽不懂中國話,見氣氛突然變得很緊張,一臉茫然。
沈副市長越想越憋屈,強調道:“我問過張總,張總說新加坡船東是個大公司,人家有幾十條上萬噸的遠洋貨輪。如果這次合作愉快,人家再有船需要大修,並且正好航經到附近海域,肯定會選擇來我們這兒修。”
可那是學姐,她管錢,她當家,她說了算!
“韓女士,檢查官先生,我們是來修船的,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發達國家的引水員坐直升機上船?”
船長頭大了,愕然注視着韓向檸這個漂亮的女港口官員無言以對。
韓向檸鑽出船艙,來到甲板上,打開包取出計算器,當着衆人面幫船長算起賬。
郭維濤正想着“老闆娘”問這些做什麼,韓向檸臉色一正:“船長先生,麻煩您提供下船艙清洗和甲板清洗記錄。”
……
朱大姐說處罰通知書已經開出去了,新加坡船長在處罰通知書上籤了字,處罰已生效。別說找她,就是找湯局都沒用。
“這跟修船是兩件事!”
“處長女士,您想知道什麼?”
朱大姐卻在偷着樂,笑看着聞訊而至的局長道:“支持他們陵海發展港口經濟是情分,秉公執法是本份,再說誰會嫌依法創收多啊。”
正好利用港監登船檢查的機會,讓學姐帶他上外輪開開眼界。
相比罰新加坡貨輪幾萬塊錢,湯局更看重這次處罰的意義,笑問道:“老朱,這應該是我們長江港監繫統針對非法排污開出的最大的一筆罰單吧?”
“如果真如我剛纔所說,你們已經違反了我們中國的法律,聯繫代理也沒用。”
郭維濤驚詫地問:“歐美國家這麼發達?”
做船代時最擔心的情況又發生了!
學姐咄咄逼人,把新加坡船長搞得焦頭爛額,以至於不得不承認在長江航行時排過污。
韓渝可不會傻到幫沈副市長打這個招呼,憋着笑說:“沈市長,我是我師父的徒弟,檸檸是朱局的徒弟。在工作上她只聽朱局的,要不你給朱局打電話,請朱局跟她打個招呼。”
唐文濤現在的身份不只是陵海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也是港監局的翻譯。
“你知不知道向檸又開罰單了?”
港監局的兩位安檢員反應過來,提醒道:“船長先生,這裡是中國,這兒是長江,你們必須遵守我們中國的法律,請你如實回答韓處長的問題!”
韓渝倍感意外,好奇地問:“那條貨輪違章了?”
“鐵礦石,這裡有記錄。”
“可人家是來我們陵海修船的,我們不能做一錘子買賣,如果這麼搞人家以後敢再來修船嗎?”
“找朱大姐?”
就在唐文濤急得團團轉的時候,韓向檸從包裡取出國家去年修正的水污染防治法和江南省內河污染防治辦法等文件,一條一條的跟船長、大副、二副解釋。生怕自己的英語不夠好,大副二副聽不懂,又請唐文濤這個學弟幫着翻譯
隨即從包裡取出空白處罰通知書,飛快地填上,一連開出了三張總額加起來高達六萬八千元的罰單!
郭維濤早聽開發區分局民警老蔣說過“老闆娘”罰起款嚇死人,但從未見過,今天終於見識到了,看得目瞪口呆。
“這很正常。”
沈副市長沒辦法,只能給唐文濤和張阿生打電話,讓唐文濤和張阿生好好跟新加坡船長乃至新加坡船東解釋,想方設法彌補韓向檸處罰人家對陵海所造成的不良影響。
“嗯。”唐文濤想想又笑道:“船員在船上服務七八個月就要輪換休息,有時候外國船東也會花錢請直升機送新船員上船,接服務期滿的老船員下船。”
“你們的船11月3日抵達長江口錨地錨泊,11月5日進江,11月9日抵達江城港八號碼頭……11月18日抵達現在錨泊的水域。期間並沒有請港口或其它專業團隊接收過污油殘油,也沒有請專業團隊接收過生活污水?”
“你們的船上有22個船員,集污艙容積9.36立方米,按每人每晝夜產生70升生活污水計算,集污艙容積不能滿足此航程需求。我們有理由懷疑你船在長江口海輪錨地或在長江航行、錨泊期間違反標準排放船舶污染物!”
塢修一次就能創匯五十多萬美元,甚至能帶動開發區的就業。
唐文濤正準備上前翻譯,這兩年惡補過英語的韓向檸就環顧了下四周,用英語不動聲色說:“知道了,謝謝。”
韓向檸可不會跟他客氣,緊盯着他很認真很嚴肅地問:“船長先生,坦率的說我們中國港口卸貨很快,全世界可能找不到比我們更快的,但我們中國港口在裝卸時也不是很注意環境衛生,會把煤炭、礦石等貨物灑的到處都是。
作爲一個水警,不能不瞭解大船。
資本主義國家太豪橫了,居然捨得動用直升機接送船員。
“年收入上百萬!”
“好吧,我打電話問問。”
唐文濤笑了笑,補充道:“貨輪在發達國家海域航行,如果有船員生病或負傷,也會通過電臺聯繫岸上的人救援,救援人員就會搭乘直升機上船。”
韓向檸可不會錯過這個開罰單的機會,又檢查起殘油接收記錄,甚至下去檢查生活污水艙。
如果關不上,或者止不住水,就意味着船塢不能使用,外輪大修工程自然無法繼續。
這條船不但大,而且高。
“摺合人民幣,至少在一百萬以上。”
“六萬四千噸。”
“應該是,畢竟水污染防治法是去年才修正的,上游那些港監局、港監處只知道處罰違章,很少查處非法排污。不過話又說回來,非法排污很難取證,也不太好處罰。”
進賬六萬八,並且這個處罰意義重大。
湯局越想越高興,感慨地說:“向檸這丫頭可以啊,老朱,你這個接班人培養的好。”
朱大姐一樣高興,笑道:“這個港監處長她算坐穩了,讓她在陵海好好鍛鍊幾年,等我退居二線,到時候就可以讓她接我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