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州是名副其實的歷史文化名城,文化底蘊極爲深厚,很多傳統都保留了下來,年味兒遠比濱江濃。
臘月二十四,楊州人稱爲“送竈”日。
傳說在今天,竈神會上天向玉皇大帝彙報人間的情況,因此家家戶戶都會準備竈飯、馬料和麥芽餅等供品,送竈神爺上天。據說“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就是這麼來的。
同時,民間還有男不祭月、女不送竈的習俗。但隨着計劃生育政策的施行,男孩女孩都一樣,早就沒重男輕女的陋習了。
小龔今天休息,一大早便帶着妻子驅車回江邊老家“送竈”。
小兩口在兩邊父母的幫助下在楊州市區買了一套商品房,距瘦西湖很近,孩子還小,一直交給老家的父母幫着帶,說是回來“送竈”,其實是回來看孩子的。
事實上小龔常回老家,確切地說是常來江邊。
他現在是楊州海關緝私局偵查科副科長,主要負責水上緝私。局裡沒裝備緝私艇,他只能跟楊州公安局水上分局和老家公安局聯合,請人家協助執法,所以跟老家公安局很熟。
吃完午飯,妻子跟老媽一起去地裡挑野菜,以便帶回城裡包春捲。他無所事事,跟往常一樣溜達到鎮上的派出所。
在鎮裡,他實在算不上名人。
老家人傑地靈,在外面當大官做大生意的人多了,他怎麼也排不上號。但在老家公安系統,他的名氣卻不小。
以前老家公安局曾跟濱江市局水上分局和長航濱江分局聯合破獲過一起江上連環盜竊的大案,這幾年他又聯合老家公安局查獲了好幾起水上走私案件,總案值高達四千多萬元!
總之,他在回老家時很受老家民警歡迎。
本打算跟老家派出所的新任所長呂偉打個招呼,沒想到一進小院就見一箇中年婦女站在所長辦公室門口哭哭啼啼,就差跪下給呂所磕頭。
人家正忙,小龔抱着孩子不方便往前湊,乾脆去隔壁鎮政府跟鎮裡的人武專幹閒聊。
他雖然從濱江海關緝私局調到了楊州海關緝私局,但依然是預備役軍官,在預備役部隊的“關係”也隨之調到了駐紮在楊州的江南預備役高炮二師,現在的職務是師部的正營級參謀。
正因爲如此,跟老家武裝部系統也很熟。
跟馮幹事聊了一會兒,再次來到派出所,呂所已經把那個婦女打發走了,見小龔很好奇,便無奈地大倒起苦水。
“剛纔那個女的姓關,叫關荷花,家住紅旗六組。她女兒叫王雪寧,今年二十四歲,在楊州的一個飯店做服務員。”
有寶寶在,不能抽菸。
呂所把舉到嘴邊的香菸放了下來,接着道:“她女兒一個星期前失蹤,她懷疑她女兒出事了,一口咬定是隔壁鎮的一個小夥子乾的。我們去找個那個小夥子,那個小夥子看上去不是很可疑,沒證據,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可她不依不饒,不但天天來找我們,還去那個小夥子家裡鬧,人家打110,她是剛從隔壁派出所出來的,一出來就奔我這兒,非要我幫她找女兒。”
小龔好奇地問:“她憑什麼確定她女兒出事了?”
“她女兒上次回家跟她說過,隔壁鎮上的那個小夥子要報復她。”
“人家爲什麼要報復她女兒?”
“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瞭解了下才知道她女兒作風不是很好。好吃懶做,愛慕虛榮,而且好賭。談過好多男朋友,總是編瞎話變着法跟人家要錢。郵政儲蓄對面不是有個賣手機的店麼,她跟手機店老闆好過,花了人家十幾萬。”
呂所把小龔請進辦公室,一邊幫着泡茶,一邊接着道:“紅旗村的村主任五十多了,據說她還跟村主任睡過,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在揚州她也沒閒着,當服務員當到老闆牀上去了,被老闆娘捉姦在牀,是被人家打回來的!”
“紅顏禍水啊!”
“長的確實不錯,這是她的照片,你看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呂所打開抽屜,取出關荷花前幾天來報案時提供的照片。
小龔接過一看,赫然發現照片裡的王雪寧確實漂亮,乍一看真像明星。
呂所拉開椅子坐下來道:“昨天下午遇到陳校長,陳校長說王雪寧上學時表現就不好,初二就跟社會上的混混兒談戀愛。班主任批評她,讓她喊家長,她準備讓社會上的混混兒打班主任。”
“我們鎮怎麼會出這樣的人?”
“一樣米養百樣人,全鎮三萬多人口,出幾個禍害很正常,不然要我們公安做什麼。”
“這倒是。”小龔放下照片,好奇地問:“隔壁鎮的那個小夥子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小夥子姓齊,叫齊如山,在江邊的船機配件廠上班。小夥子今年二十三歲,沒對象。他們廠裡食堂燒飯的阿姨跟關荷花家是親戚,見小夥子一表人才,又吃苦耐勞,就做了回媒人,把小夥子介紹給了王雪寧。”
呂所指指隔壁辦公室,繼續道:“關荷花第一次來報案時,我讓老錢去找過齊如山。齊如山說他是跟王雪寧談過三個月,剛開始不瞭解王雪寧的情況,而且那會兒正在熱戀中,一有時間就開摩托車去楊州市區找王雪寧。
兩個人在王雪寧在市區的宿舍發生過關係,從那之後王雪寧就變着法跟他要錢,小夥子把這幾年的積蓄都給她了,後來甚至跟同事借錢供王雪寧揮霍,前前後後在王雪寧身上花了三萬多。
後來發現王雪寧感情不專一,腳踩幾隻船,不但跟飯店的老闆關係曖昧,還跟飯店的廚師長有一腿。他感覺被欺騙了,跟王雪寧理論,讓王雪寧還錢,結果被飯店廚師長和幾個廚子打了一頓。再後來他找到王雪寧家,確實跟王雪寧說過如果不還錢就要她的命、就不讓她好過的狠話!”
小夥子血氣方剛,並且確實被欺騙了感情和金錢,惱怒很正常,不惱怒纔不正常呢。
小龔正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呂所輕嘆道:“我們詢問過,也側面調查過,齊如山很可能真只是說了幾句狠話。船機配件廠裡的負責人說年底了要交貨,他們生產任務緊,齊如山近期天天在廠裡上班,都沒怎麼出過廠門,廠里人也沒見王雪寧去找過齊如山。”
“那現在怎麼辦?”
“涼拌唄,還能怎麼辦。”
呂所一邊逗着趴着椅子上玩的小寶寶,一邊無奈地說:“王雪寧是個成年人,又不是個孩子,她去哪兒了我們怎麼知道?要說失蹤失聯,失蹤失聯的人口多了,光我們鎮就有好幾個中學生離家出走,並且一走就杳無音信,最早出走的已經有七八年了。”
公安是應該爲人民服務,但解決不了人民的所有問題。
小龔能理解呂所的苦衷,帶着幾分同情地笑道:“那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看關荷花那架勢還會來找你,這個年可能都過不好。”
“你看她剛纔很可憐,事實上她也確實比較可憐,王雪寧是獨生子女,她就王雪寧這麼一個女兒,大過年的,女兒不見了,能想象到她很擔心很焦急。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王雪寧在外面招蜂引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找上門讓還錢,她不但不教育好女兒,反而每次都向着女兒,跟人家對罵甚至大打出手。”
“還打過架?”
“我剛來的,對她家的情況不瞭解。老錢他們瞭解,老錢說這些年他們因爲王雪寧出過十幾次警!東光村有個開收割機的,跟王雪寧一起賭過,後來跟王雪寧睡過,給了王雪寧三千塊錢。因爲這事,我們所裡還查處過,罰過那個開收割機的和王雪寧的款。”
“這個王雪寧也太……太那個了,只要給錢,跟誰都上牀!”
“所以說看人不能看外表,龔科,不說這些了,我們說點正事。”
“什麼正事?”小龔笑問道。
呂所嘿嘿一笑,滿是期待說:“鄉鎮派出所跟城區派出所不一樣,別看我們整天忙,可全都是瞎忙,想幹出點成績很難,只能靠江吃江。你辦的都是大案,乾的都是大活兒,下次有打私行動一定要帶上我們,就當支持家鄉派出所建設。”
小時候感覺老家很熱鬧,現在每次回來都覺得老家變得越來越冷清,年輕人都出去了,在村裡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來鎮上轉轉。
人少,各種違法犯罪案件也少。
仔細想想,想在農村派出所幹出點成績是比較難。
小龔忍俊不禁地說:“我也想搞大行動,但首先要有線索,沒線索去江上做什麼,吹江風嗎?”
“你是專業緝私的,你肯定有線索!不過你放心,我也會幫你留意,只要發現可疑船隻,我就給你打電話。”
“行,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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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晚上別走,晚上我們好好聚聚。”
“馬上過年,天天有飯吃,吃都吃不過來,還是下次再聚吧。”
“也行。”呂所嘿嘿一笑,隨即話鋒一轉,神神叨叨地問:“龔科,快過年了,你有沒有去給葉市長拜早年?”
“開什麼玩笑,我一個海關緝私系統的小民警,哪有資格去給市長拜年!”
“別人不知道,我可聽說過,葉市長是你的老領導,對你很關心,還參加過你的婚禮。”
陵海的葉書記調到楊州先是擔任常務副市長,半年前被任命爲楊州市委副書記、市長。
兩個月前葉市長去海關調研時點名要見小龔,小龔當時真的很有面子,單位領導這纔想起小龔也在陵海工作過,居然決定今後單位再遇上需要市委市政府幫着解決的事,就讓他這個副科級緝私民警去向地方領導請示彙報。
沒想到回到老家,老家派出所長也這麼八卦。
小龔禁不住笑問道:“你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呂所哈哈笑道:“你爸說的,鎮裡個個都知道。前天劉鎮長還說葉市長如果來江邊視察,到時候要請你回來參加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