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爺看年紀六十五六歲,個頭有個一米八二八三,身材削瘦但是給人很結實的感覺,這可能和一輩子從事山裡挖人蔘有關係。長得長窄臉,兩道大刀眉高顴骨薄嘴脣。由其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閃爍着機警的神色。呂維世笑着和眼爺打招呼:“眼爺,我帶了個朋友見識見識挖參取寶。”眼爺嘴角一翹算是微笑吧:“小犢子,帶朋友來也不提前說話,還好我的隊伍有七個人。要不然還得劃拉一個人回去。”呂維世陪笑着打哈哈,扭頭和我解釋:“挖參的隊伍人數是單數。不知道什麼習俗。”
我笑着掏出萬寶路遞給眼爺和相跟着的幾個人:“眼爺,您好。我來的倉促不好意思。如果您要保持單數,把我留在村裡就行,呵呵。”眼爺接過煙點着:“嗨,我那是逗小犢子玩呢。你還吃話了。小夥子貴姓。”我笑着說:“呵呵呵,眼爺,您叫我雷揚或是小雷都行。”眼爺身邊的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說:“眼爺,咱們回村進家說唄。”眼爺說:“對對,咱回家喝酒說,呃,二軍你把放山的注意事項和這倆孩子唸叨唸叨。”那中年人,就是叫二軍的說:“好的,您老放心吧。”
一羣人領着我和呂維世就往村裡走,到了眼爺家裡。我們直接就上了炕,眼爺的老伴和兒子流水似的往炕上端菜和東北的紅高粱酒。我們九個人開始吃喝談話,雖然眼爺也是高聲談笑,但是我能看出來他在強顏歡笑。看來心裡還是在擔憂他孫子的傷勢,而且他兒媳婦不在家裡,肯定是在醫院陪孫子。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告了個罪說實在喝不下了,眼爺看在呂維世的面子上大度放過了我。我下了炕穿了鞋走出屋子,坐在院子裡椅子上抽着煙醒酒。不一會呂維世端着茶水和二軍也出了院子。
兩個人坐到我身邊的椅子裡,呂維世把茶水遞給我:“雷哥喝點水。”我接過後:“桌子上有煙你給二軍哥點上。”呂維世應着話給二軍點着了煙,二軍抽了一口:“這萬寶路是走私進來正經貨。”呂維世笑着說:“二軍哥你是不是評煙師呀。”我看着二軍一身陳舊整潔的87式陸軍軍裝:“二軍哥你是退伍軍人。”二軍吐着煙霧一笑:“小雷看出來了。呵呵,以前是38軍的,大前年剛回來。”我笑着說:“我是武警退伍的,你還是老班長呢。”二軍笑了笑:“都是兄弟,沒有班長。我給你們說說放山的事情,免得有差錯。眼爺的事情維世知道,所以眼爺對這回放山很是看重。”我和呂維世趕緊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二軍抽着煙給我們講了放山的習俗,人在近千年採挖山參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套獨特的民間習俗,包括“暗語、技術、禁忌、工具”等。根據人蔘生長年代劃分爲“三花兒、巴掌、二角子、燈臺子、四匹葉、五匹葉、六匹葉”,最大的是八匹葉。八匹葉人蔘主莖長兩層葉子,稱二層樓;每層四個杈的是四匹葉,兩層四匹葉相加成爲“兩層樓八匹葉”,極其罕見。五匹葉以上即爲“大棒槌”。
想去挖大棒槌,首先要拉幫,也就是進山之前組織幫夥,這事都由“把頭”負責。把頭是一夥放山人的首領。能當把頭的人,必須具有豐富的經驗,懂山規,講仁義,有挖參技術,會觀山景,能夠看出哪座山會生長人蔘,進山後不會迷路。要選黃道吉日進山,一般爲初三、初六、初九或初八、十八、二十八。到山裡尋找人蔘的過程在行話裡叫“壓山”。壓山時不準亂喊話,看見東西喊出來就得拿着,即使看見蛇也不例外,怕分心和迷路。壓山時頭棍和邊棍邊走邊“打拐子”,將細樹枝折斷成90度作爲記號,以避免重複搜尋。按把頭和邊棍所指的方向拐彎是“打拐子”,遇到林子太密了,幾步之外可能彼此看不見,又不許亂喊,因此要用索寶棍敲擊樹幹的辦法彼此聯繫,稱爲“叫棍兒”,敲一下樹幹,每人依次回敲一聲,既示意自己的位置,又示意繼續壓山。
講到這二軍面色鄭重的叮囑:“千萬不要見什麼奇怪的東西就驚訝的瞎咋呼,你喊出聲就得拿走。記住壓山前解決個人問題,壓山的時候決不允許大小便,怕的是衝撞了山神老把頭。還有你們記住千萬不要多做沒用的事情,不要說沒用的話!切記切記!如果到時候有什麼不懂,等壓山回來後再問。對了,不要說“放”字!可以說“拿”字!”我和呂維世點頭表示知道,不敢說話。二軍笑了:“這倆彪兄弟,現在又不是壓山,怎麼緊張的不說話了。”呂維世笑道:“這不是被二軍哥你的表情嚇到了麼。”
下午的時候二軍領着我和呂維世村子附近的山林裡遊玩了一陣,美其名曰活動活動腿腳,免得進山後全身痠痛。晚飯還是在眼爺家裡吃的,不過沒有喝酒。因爲明天一早就要放山,所以眼爺沒讓喝酒。九個人坐在炕上圍着飯桌,邊吃邊商議着放山的各種事情和準備情況。眼爺還關心的問了二軍給我和呂維世說了注意禁忌沒,二軍說大致都說了,該叮囑的也叮囑到了。眼爺對二軍很是放心,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6:30。進山挖參的九個人就在村口集合了。每個人都揹着一個大包裹,甚至還有鍋碗瓢盆。二軍和一個叫慶林的後生還揹着虎牌的雙管獵槍。眼爺見大家都準備好了就發佈命令:出發!一行人隨着命令,跟着眼爺走出了村子,走進了附屬於長白山脈吉林段的深山老林裡。
呂維世走了幾步拉了我一下,我們倆慢慢的落到隊伍的後面。呂維世神秘的從衣服裡掏出一把三棱軍刺遞給我:“雷哥,拿着防個身。”我笑道:“可以麼,從哪弄的?”呂維世笑着說:“我爸手下的小弟孝敬的。總共兩把,你一把,我一把。”我看着手中的三棱軍刺,整體黝黑刺尖部分燒藍:“小心點,這是越戰的軍刺,刺尖有毒!別劃破了自己!”呂維世驕傲地說:“說你吧,咱是軍迷。懂。”我杵了他一拳,隨後把軍刺收進揹包裡。這時二軍回頭喊道:“兄弟,跟上隊伍,看麻達山(迷路)了的。”我和呂維世答應一聲,趕緊追上隊伍。
一行人除了中午吃了頓飯,就一直在行走。眼爺邊走邊看地勢,用俗話說這叫觀山景。就是把頭利用觀察地勢,判斷哪個山林裡有大棒槌。我和呂維世無所謂的看着一路上的風景,山裡的自然風光很是迷人,粗壯無比的參天大樹,綠色的苔蘚,深褐色或是黑色的山體岩石,我們還看見了一座山的半山腰裡,在那綠色包裹的地方,出現了一條不大的瀑布。沉浸在美麗的自然風光裡,我的心情也是大好,扭頭笑着對呂維世:“在越南幾百萬的飛機大炮,我都可以開!可是回了國內,我連一份加油工的工作都找不上。他們罵我是殺人犯,說我屠殺嬰兒……”呂維世驚訝得看着我:“雷哥你?”我說:“不說幾句第一滴血的臺詞,對得起穿着的m65風衣麼。”呂維世恍然大悟:“我草,我以爲你俯身了呢。”
突然,眼爺舉起右手示意隊伍停下腳步。所有人都趕緊止步不前,小心的看着前方。一條紅綠相間皮紋,長有一米多的蛇慢悠悠的從我們面前爬過,鑽入了一邊的樹林草叢裡。我聽見人們興奮地小聲議論“運氣真好,能擡個大棒槌!”“錢串子出來了!好兆頭!”“錢串子!好兆頭!好!”二軍在我身邊說:“咱們看見錢串子了!這回放山肯定有個大棒槌能擡出來!”我笑道:“那可太好了。”眼爺興奮地趕緊找了三塊石頭片,靈巧的搭了個老爺府,接着恭敬地跪在地上,眼含熱淚誠心禱告。從那熟練的動作和心誠的樣子可以看出,眼爺是一個具有豐富的經驗,懂山規,講仁義的老把頭。其他人也紛紛跪倒在地,我和呂維世也跟着下跪。
經過了錢串子的好兆頭,所有的挖參人員心氣高漲。由以眼爺爲甚,他老人家要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睜着眼睛放射睿智的光芒繼續觀山景。我和呂維世也被挖參人們的快樂情緒感染,兩個人也高興地和二軍聊着閒話。時不時的也有其他人和我們倆說上一兩句。
在天色漸晚的時候,眼爺終於找到了一處大棒槌可能性很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