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感覺……不會錯的!一定是那傢伙來了!
將手按在胸口,感覺到心臟在狂跳。化學試劑的氣息環繞在四周,試管和量杯的擺放在光與影的交錯中顯得有些虛幻。窗簾將大部分的光都掩蓋了,燈也沒有開,雖然是白天,這間化學實驗室已然呈現出夜晚的感覺。
不安的情緒逐漸擴大,我用雙手抱住腦袋蹲了下來:“笨蛋,我到底在……幹嘛啊?”
事情還要從兩星期前說起。
聽說我志願的事情之後,優雨哥哥出乎我意料的冷靜,只是囑咐了幾句“在東京要照顧好自己”“錢不夠用就和家裡說”後就將電話交給了媽媽。當時也沒想太多,現在回憶起來才覺得十分反常,簡直是太反常了。
雖然是就讀號稱“科學家搖籃”的京都大學理學部的大學生,平日也總給人冷靜理性的印象,但那都是在別人看來。在我看來,哥哥完全和理性沾不上邊,動不動就變身成噴火暴龍給人家添麻煩。尤其是在關於我的事方面特別敏感,對我告白的男生最後的下場不是轉學就是搬家。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雖然失去了6歲時被綁架的記憶,不過私下裡偷偷打聽過,哥哥當時似乎非常內疚,幾乎已經達到絕食的地步,最後被強迫去醫院打葡萄糖。對了,我在醫院醒過來時,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哥哥,緊緊握住我的手,哭的小臉髒兮兮的樣子十分滑稽,讓我不顧身體上疼痛的感覺笑了出來。
不知道爲什麼這段記憶特別清晰,現在想起來心中頓時五味陳雜。
一直以來的關心,是因爲內疚嗎?所以纔會這樣保護過度?
這樣的疑問,一直堵在心頭。
黑暗又安靜的空間裡,神經不由自主地越繃越緊,最後躲到了桌子下面。逃也是徒勞的吧,優雨哥哥最終還是會找到我的——其實我很明白。
寂靜之中傳來的細微聲響讓我身體一僵,這個時候……這裡還會有別人在嗎?我能感覺到並不是優雨哥哥,那麼……是誰?似乎有聽見腳步聲,是往這裡來的嗎?慌亂中碰到了旁邊的椅子,椅子擦着地面發出吱——地一聲,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起來尤爲刺耳。腳步聲頓時停了,然後越來越大……真的往這邊來了!?
爲了掩藏氣息而特意選擇的化學實驗室旁就是有傳說中會跳舞骨架的生物實驗室,難道是……不會吧?昨天晚上看的恐怖片中的情節浮上腦袋,老天,我喜歡看恐怖片不代表我喜歡身臨其境啊!臉色青了青,隨即碎碎念安慰起自己來:“沒關係沒關係,不就是個破骨架嗎,到時候來幾具拆幾具,放那麼久肯定都骨質疏鬆了……哇啊啊啊啊你我無怨無仇不要過來啊!”
聽見門被譁一聲拉開,我連忙閉上眼睛抱着頭很沒骨氣地慘叫出來。
安……靜……
確實是有什麼東西來了,可是爲什麼下面該出現的情況卻沒出現呢?
“……姬宮前輩?”疑惑又失望的語氣將我拉回現實,這個……骨架君應該是不能說話的吧?鑑定完畢,這應該是個大活人。我先將眼睛小小睜開一條縫,然後馬上驚喜地跳起來:“日吉君!?”因爲完全忘記自己還躲在桌子底下了,這麼做自然是頭頂吻上了桌子,然後捂着頭蹲下,痛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前輩你在這裡做什麼?”日吉走近幾步,在離我還有相當的距離時停下了,語氣淡漠不過隱約有那麼一點關心的意味。
“我……”雖然貌似我在日吉面前早就沒形象了,現在被他看見自己這副樣子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微紅着臉,我拼命把話題從自己身上轉出去:“這是我的臺詞,日吉君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遊移,不過還是說道:“我是來進行冰帝七怪談的例行觀察,準備走的時候聽見這裡的響動,就來查看一下。”
……你該不會是把我當成冰帝第八怪談了吧?
三條黑線瞬間掛上我的額角,我這纔想起要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尷尬地起身,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換回了平日的外交式微笑:“那麼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前輩,好狡猾……”日吉別過臉小聲嘟囔了一句。
陰影式微笑立刻閃現:“你說什麼?”
“沒有。”
“……”真是不可愛的傢伙。我想了想,換上一副擔心的表情道:“吶,日吉君。”
似乎是被我嚇了一跳,他還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怎麼?”
“今天,你什麼都沒看到對吧?”我故作可愛狀問道,爲了加強威脅的效果還特地欺身靠近他,兩手往牆上一按將他圈在裡面,一副劫財又劫色的模樣。滿意地看到一滴冷汗從日吉的臉旁滑過,皺皺眉頭,他順勢上半身向後仰去企圖拉開距離,面無表情道:“前輩……太近了……”
“沒看到吧沒看到吧?”我咬牙切齒地問,順便又蹭近了點。打架的話我肯定打不過古流武術傳人的日吉,所以只能來軟硬兼施的。
日吉剛想張口說什麼,只聽一聲“奈緒子啊~~~~~~~~~~~~~~~~”的狼嚎聲從遠處傳來,讓我的表情瞬間凝固。
“日吉君,我剛剛耳鳴了。”
“……前輩,請不要逃避現實。”
“……”
沒幾秒那聲源已經近至眼前,我慌忙把自己不規矩的手收好。然後就看見臉部扭曲的媲美世界名畫《吶喊者》的優雨哥哥帶着一陣旋風驚天動地的出現了。
“哥哥……”心虛地喚道,我堆起滿臉的笑,“啊哈、哈哈哈,今天怎麼用空來看我啊?大學已經放寒假了嗎?”
沒有回答我,優雨哥哥的眼神瞬間變地無比凌厲,死瞪着我旁邊的日吉瞧。後者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有了不好的預感,日吉,你還是快點逃比較好。
“呼……哈,這裡,在這裡!”忽然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我一愣,擡眼看時門口又多出兩個人——一臉看好戲表情的忍足和一臉擔憂狀的青森。
“優雨桑真是厲害呢,差點就追不上了。”忍足帶着玩味的笑容這麼說道,目光卻直盯着我看。我無奈地望着他,拜託,這種時候就不要這麼悠閒了好不好。
“那當然。”哥哥似乎是很得意的樣子,嘴角上揚了15度。不過馬上又轉向了日吉,用合起的扇子抵住下顎道:“這次不會錯了,小子,你是打網球的吧?”
“沒錯……唏!”日吉話音未落已經有什麼東西幾乎擦着臉過去,幸好他的反射神經夠好第一時間偏開了頭,不然肯定是正中眉心。一陣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響起,回頭看去,剛剛還拿在優雨哥哥手中扮風雅的扇子已經躺在了那堆破掉的試管中。
衆人都吞了一口口水,這種東西都能當成暗器隨便丟,看來我們家離茶道世家的形象越來越遠了。
“哼,有兩下子嘛。”優雨哥哥冷笑道,不急不忙地從身後又摸出了一把不同色的蝙蝠扇,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日吉,“不過,能不能過我這關還不知道……喝!”一陣風似的攻過去,看清楚的時候他的第一拳已經被日吉擋下,轉身就是個迴旋踢,同樣被閃開了。日吉退到幾步開外擺好架勢,眼看事情越鬧越大,我只好冒死衝到兩人之間大喊一聲:“住手!”一邊出拳一邊出腳都來不及停下,我閉上眼睛打算承受強烈的衝擊。卻感覺背上被人一推,就踉踉蹌蹌地跌進一個懷抱裡。擡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忍足!?那、那那那那那……”回頭看去,那中間代替我捱了一拳加一腳的,除了青森還有誰?
“是我不好嗎?還是說你比較喜歡青森抱你?”壓低的聲音有說不出的調侃味道,我瞪他一眼:“要是沒有青森你就打算看我捱打嗎?”
“不過既然他都衝上去了我就負責在這裡接你就好了嘛。”
“……”從某些方面來說,確實是天才的想法。
爲了防止被哥哥發覺,悄悄話也沒有說太多。幸好目前鬥毆的兩人注意力都在中間那個被打的身體扭曲成S形的人身上。
“喂……沒死吧?我可是有收回九成力道耶!”
“青森前輩……”
“青森君,還好吧?”我擔心地戳了一下他僵硬的身軀。
“沒、沒事……”光聽聲音都覺得十分痛苦,青森慢慢扭轉身子,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爲他要暈倒,誰知他居然雙手在地上焦急地摸索起來:“完了完了,隱形眼鏡掉了!快幫我找!”
“……哈?”
最後這個鬧劇居然就以衆人一起幫青森找隱形眼鏡告終。我拼死向哥哥解釋我和日吉沒有什麼,他纔將信將疑地放日吉走。至於另兩人,貌似是因爲救我有功而被優雨哥哥大大感謝了一番,還握着手惺惺相惜了好一會兒,彷彿能聽見BIU一聲好感度的星星上升中。我無力地在一邊揉太陽穴,要是哥哥知道真相,大概……會很可怕吧?
向兩人告別之後就坐上了回家的車子。雖然不知道怎麼辦但也只能這樣走一時算一時,總之先裝作普通同學的樣子吧。
“哼,你想隱瞞也沒用,我肯定會找出那個小子的。”優雨哥哥將扇子一格格合上,輕敲了我的頭一下說。
“你在說什麼嘛!”我故作委屈地噘起嘴。
“你不回來,難道不是爲了某個臭小子?”
“才、纔不是!”
“你以爲我看不出來嗎!真是的,暑假的時候就很可疑了,居然抱着電視看什麼全國中學生網球大會。所以我百分百肯定那個傢伙肯定是個打網球的。”
我認輸地嘆了一聲,低下頭悶悶地說:“哥哥,這樣會讓人很困擾哦。”
“我是爲你好……”
“我知道,但是……”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轉成了另外的意思,“太過分的話我可不原諒你喲~”
“……”
忽然之間的沉默令人有些不知所措,驚覺自己似乎說的有點過分,擡眼就對上咬着扇子一臉可憐相的優雨哥哥,還用拖長尾音的腔調說:“奈緒子真討厭~這麼久不見也不熱情一點,至少應該給個擁抱然後CHU一下的嘛~~~”
我滿臉黑線地往旁邊挪:“妄想啦!別靠過來!”
“奈緒子~~奈緒~~~奈奈~~~~”
“別叫那麼噁心!”我用書包丟他,然後看他抱着我的書包使勁蹭使勁嗅的樣子,不禁一陣頭皮發麻。果然這種事情不管過了多少年都習慣不了呀。
啊啊,本來以爲明天開始會有一個愉快的寒假的說。這之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