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門口這兩位,前邊一個是個白淨的漢子,三十來歲上下,腫眼泡,尖下巴,兩撇八字鬍,穿着對花寬敞員外襟,一身白袍子,騎着個白馬,看起來象個有身份的人。另外一個長的就有點離譜了,就見這位三十郎當歲,大圓腦袋,頂着個大錛兒頭,茂密的紅頭髮,斜扎個鸚鵡綠頭巾,臉大的跟臉盆似的,一對眨巴來眨巴去的環眼都要搭拉出眼眶外頭了,方鼻大口,咧腮顎,大嘴岔子,連鬢絡腮的紅鋼髯,蒲扇耳朵,靛臉朱眉,實是威風凜凜。可再看他身穿的一身鸚哥綠的袍子,上面還繡着只大狗熊,底下穿着條紅綢褲,叫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這人長的古怪,馬也古怪,是隻雜花的大肚子馬,武安福見了他這一出,就好像看到一隻大綠蛤蟆騎着個大蟈蟈,實滑稽之極。
“兩位是秦二哥的朋友嗎?”武安福明知故問道。
那白淨漢子跳下馬來,上前一拱手道:“下尤俊達,這位是程咬金,是秦二哥的朋友,剛去拜見過老太太,二哥叫我們來賈柳樓等候。”
“原來是尤哥哥和程哥哥,兄弟我叫武安福,秦二哥叫我這接待各位哥哥,快請進去吧。”武安福道。
程咬金下了馬來,走到武安福面前笑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武安福道:“程大哥,我今年虛歲二十一了。”
“嘖嘖,老尤,你瞧見沒有,如今的年輕人可不得了,我二十一的時候還***海邊扛私鹽呢。”程咬金道。
“哥哥取笑了。”武安福知道程咬金秉性不壞,不過卻有肚子壞水,一不小心就得被他裝裡頭,對他還是客氣點好。
“老尤老尤,這裡有收禮的,快把咱們的賀禮拿出來。”程咬金拍了下武安福的肩膀,表示親切,信步走進樓裡,一看見魏徵面前的大紅紙,就大驚小怪的叫起來。魏徵一擡頭,見了這位的模樣,心想這人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啊,能長成這樣也算是能耐了。就衝他這個模樣,跑不出響馬那羣人裡去,他要是去劫道,喊一嗓子準能嚇跑一幫人,都省下動手的工夫了。
尤俊達的馬鞍上掛着個半人高的大匣子,他取了下來捧進樓。魏徵打開一看,是尊玉菩薩。做工精美,玉質細膩,乃是極品,價值連城,貴重無比。魏徵一見,大爲驚訝,忙道:“這禮物太過貴重了,恐怕秦兄弟不收啊。”
程咬金一瞪眼睛:“哪有嫌禮物太貴重的道理。”
魏徵忙道:“程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來之前,秦兄弟特意叮囑我不叫各家兄弟送太過貴重的東西。秦兄弟就想借這個機會和大傢伙聚一聚,禮物什麼的,有心就行。”
程咬金不耐煩的道:“別人送什麼我不管,我可得送好的。老太太從小看我長大,秦二哥和我從小一起玩,我和別的人不一樣。”
魏徵看他油鹽不進的潑皮模樣,知道勸說不了,只好把帳記上,至於玉菩薩就叫夥計小心的送到後院房妥善安置,以免損壞。
武安福引領着程尤二人上了樓,程咬金性格開朗,一上來就大家搭訕,武安福對李靖等人使個眼色,意思叫他們好好照應。李靖等人會意,都熱情的招呼上來。有了程咬金,樓上可就攪和開了,一會他忽悠着雄闊海和自己掰手腕;一會和李靖拽兩句歪詩――其實都是些順口溜;又或者和王君廓金甲他們猜果子贏銀子;再不就是說上幾句俏皮話,哄的大家鬨堂大笑;他一個人就把氣氛給活躍起來了。一來二去,大家對程咬金的爽朗性格都十分喜愛,一時嘻嘻哈哈,相處的加融洽。
武安福和他們扯了一會皮,就聽樓下有人喊:“武兄弟啊,來客人了。”武安福噔噔噔下樓一看,哎呀一聲,過去道:“五哥,你怎麼也來了。”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唐公李淵的愛將柴紹。分別不到一年,柴紹英俊瀟灑之外又填了幾分的成熟帥氣,讓人眼前一亮。賈柳樓附近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有意無意的往這邊打量,心說這是哪裡來的俊俏郎君啊。
“七弟,你也這,我找你找的好苦啊。”柴紹一見武安福,高興壞了。
“你找我了?”武安福有些奇怪。
“元吉科舉考試之後不是分到了兵部的車馬司嗎,你一被罷官,他就給家裡送了信。唐公叫我和建成來去北平尋你,可等我們到了北平,你已經走了。他們只說你來山東找靠山王,我還想着給老太太拜完了壽去找你呢。”柴紹拉住武安福的手熱情的道。
“原來是這樣,那怎麼不見大公子呢?”武安福對李建成總有反感,不見他來,心裡奇怪,按說李家對秦瓊的救命之恩應該很是放心上纔是啊,怎麼只派了柴紹來。
“別提了,我們北平的時候,太原傳來急報,皇上招建成進京,禮部做個小官。”柴紹道。
“這是好事啊,有了晉身的機會啊。”武安福道。
“你不知道啊,自從唐公被任命爲太原留守,皇上對唐公一直都不信任,不但高君雅和王威兩個副留守日夜監視,這回又招建成進京,就是要用建成和元吉來做人質。”柴紹道。
武安福這才知道李淵還是不受楊廣的信任,看來當初潼關一事,楊廣始終不能介懷,這倒是個可以做章的環節。
“這種事實讓人心煩,不說他了。五哥你近如何?哥呢?”武安福問道。
“老和四哥現輔佐唐公,每日裡忙的很。至於我,慚愧啊。”柴紹嘆氣道。
“怎麼了?難道唐公不重用五哥嗎?”武安福奇道,柴紹無論是武藝採都是當世頂尖的人物,若不能重用,簡直是一大損失。
“我說的慚愧是,我終於還是跟顏櫻定親了。”柴紹擺出無奈的表情來。
“這是好事啊,你淨嚇我。”武安福聽了,大笑起來,連聲祝賀。想起那可愛的如同蝴蝶般的美麗女孩來,竟然略微有些悵然,人生遇到無數的人和事,也許喜歡,也許厭煩,有些人就是無論多親多近,擦肩而過,便是回憶,有些事無論多用心去做,驀然回首,也已經錯過。除了祝福他們這對金童玉女,武安福還真找不出理由來妒忌,他唯一掛心的就是,柴紹的李家終於還是綁了一起,將來的爭霸天下,他會是強勁而不能忽視的對手。
和柴紹走進樓,柴紹吩咐下人拿出禮品,柴紹道:“唐公擔任着鎮守太原的重任,不能親自前來,覺得十分對不起秦二哥,特地叫我帶來祖上留下的一頂寶冠,給老太太道個喜。”
下人等柴紹說完,拿出個盒子,把盒蓋一打開,武安福和魏徵一瞧,都伸出大拇指。羅士信瞧了眼,嘟囔道:“這玩意亮晶晶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只見盒子裡這頂冠上有一條獨龍,上邊慢慢鑲着各種寶石,珠子,翡翠,珠光四溢,寶光四射,可算得上是個無價之寶。
魏徵爲難的道:“這禮物一個比一個貴重,可怎麼是好?”
武安福忙道:“魏道長,你就如實記下來吧。唐公也是爲了報恩,這份心意,二哥得領。”
魏徵只得登記禮帳上,叫人把寶冠也收好。
武安福領着柴紹上了樓,和衆人見了。北平衆人都認識柴紹,知道他和武安福的關係,對他很尊敬。程咬金歪脖子瞄了柴紹兩眼,見他生的面如白玉,玉樹臨風,穿着打扮舉止言談都是官家上的一套,一撇嘴道:“小白臉,沒好心眼。”他大大咧咧,也不怕柴紹聽見。柴紹何等機靈的人物,假做沒聽到,也不理他。
柴紹爲人溫和,北平衆人又跟他多有來往,只一會也親近起來,只有程咬金總斜着眼瞪他,一副憋着壞水的模樣。
武安福正跟柴紹說着話,只聽樓外馬蹄聲急促傳來,遠遠似乎好多馬正往這跑,他估摸是單雄信要到了,下樓到門口一看,一馬當先過來的不是單雄信又是誰。
“武兄弟,我聽二哥說你是知客,哈哈,這活如何啊?”單雄信甩鐙下馬,笑着奔武安福走過來。武安福迎過去道:“單二哥,你怎麼來這麼晚?”
“我們這一幫子人,光給老太太磕頭就得一會。”單雄信道,他正說着,陸續又來了十幾人,共計有盛彥師,丁天慶,魯明星,魯明月,齊國遠,李如輝,宋明亮,黃昆,尉遲南,尉遲北,尚時山,夏石珊,毛公遂,李公旦,唐國仁,唐國義十七人,都是山東山西河北河南各地的山寨頭領,響馬好漢。此外還有武安福曾經北平見過的兩個押送秦瓊的班頭金甲童環,他們和秦瓊單雄信關係都不錯,這次也一起過來拜壽。
這些人裡有武安福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單雄信給雙方引見了,武安福怕衆人都圍這引出麻煩,忙叫大家先上樓。單雄信招呼伴當擡上來好幾個大箱子,把一份禮單給魏徵遞上去。綠林裡的好漢和官面的人物就是不一樣,送的都是成千上萬的真金白銀綾羅綢緞珍珠寶貝,伴當和夥計合力把這些大箱子擡到後面去,都哼哧哼哧喘個不停。
驗好了禮,武安福陪着衆人一起上了樓來,單雄信一到樓上,眼睛立刻盯上尤俊達,嘿嘿一笑道:“俊達賢弟啊,咱們可有日子沒見了。”
尤俊達臉上堆起笑來:“單二哥,聽說你來了些日子了,怎麼也不去我莊上坐坐?”
單雄信一笑:“我可聽說尤兄弟你發了筆大財,怕你瞧不起我們這幫老兄弟,不敢去打擾啊。”
他這話一出,滿樓寂靜,衆人都瞧着他們兩個,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