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魁武亮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軍豪傑,很快從開始的驚恐變成了鎮靜的思考對策。兩人都有不服輸的鐵血性格,不是善男信女,從武安福那裡得知自家已經被刀懸頭頂,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斬落人頭後,早年征戰天下的豪邁氣概竟然失而復得,養尊處優的生活雖把多年的血腥氣溫柔的磨礪掉,卻因爲武安福的謊言而重找回了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壯年情懷。兩人鎮定之後,先和武安福謀劃了一番如何暗多招募些忠心的人馬擴充實力以備不測,又問了些狼牙山的具體情形,先做好了萬一的打算。一番計議之後,竟然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家人早都外面等着三人吃飯了,武安福三人出來,免不得被武魁武亮的妻子埋怨男人怎麼一有點事都不吃飯之類的牢騷。
來到飯桌上武安福才發現本來回孃家去的兩位夫人都回來了,此刻正和蘇凝雲飯廳互相打量,眉宇間嫉妒的神色哪裡掩飾的住。武安福心裡叫苦,他對兩個夫人本無太多感情,何況她們也比不了蘇凝雲的識大體和風情萬種。想到日後可能家不睦,武安福實頭疼。走過去和兩個夫人見過,不顧她們要殺了自己的眼神,武安福還是去跟蘇凝雲坐了。這種時候,他的舉動是給無依無靠的蘇凝雲大的支持。武魁武亮把這幕看眼裡,交換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宣佈開飯。這一餐飯雖然是團圓之局,個人卻都有心事,草草收場不提。
散了席後武亮跟武安福使個眼色,武安福會意的跟他到了後堂。
“叔叔有事?”武安福問道。
“你的兩個原配都是北平地方上的豪紳,家大業大,當初我和你爹本想和兩家好好結交。前幾日你被罷官的消息傳過來,兩家都不怎麼高興。我看如果把她們留下,遲早是個禍患,我的意思是把她們休了。”武亮道。
武安福聽了,略覺得有點對不起兩女,雖然他和她們之間只有性沒有愛,可畢竟曾經有過魚水之歡。不過想到自己一心打算造反,她們家族都是守法膽小的大戶留她們身邊的確危險,也就釋然了,便道:“一切聽憑叔叔的處置。”
武亮嘆道:“我知道你和她們兩個感情甚好,不過咱們如今自身難保,不如給她們一個出路。等我去唬兩家幾句,他們自然會同意休妻一事。她們家族財大氣盛,未來想找個好婆家倒也不難。”
武安福見武亮一手操辦,也不多言,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所謂家和萬事興,兩女的被休無論從他的感情角度來講還是從將來的計劃來打算,都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武亮就算不提出來,武安福也得找個機會實施。既然要成大事,總會有人犧牲,這是武安福想通的道理,無論踏着誰的屍骨,他也只能這荊棘路上走下去了。
兩日後,兩位武安福的原配夫人被一紙休書打發回家了。也不知道武亮跟她們孃家說了什麼,兩女如同見了貓的耗子,匆匆收拾了嫁妝逃回了孃家,連招呼也沒跟武安福打一個。武安福猜想武亮八成是說自己受了朝廷的責罰,只怕會殃及族。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就是這個道理吧。晚上武安福用這話來問蘇凝雲,卻被她狠狠的腰上擰了一把。
“你這壞人,竟然問我這種話。你幫我報了仇,又是我的男人,無論你去哪,我都跟着,無論你做什麼,我都陪着。”蘇凝雲的話讓武安福有些意外。這和那個香羅院裡的頭號花魁真的是一個人嗎?看來婚姻真能改變女人的性格脾氣。武安福帶着這個結論,享受了蘇凝雲溫柔的一番服侍。
武魁武亮派了幾個手下去洛陽打探朝廷裡的動靜。武安福把道的存隱瞞下來,他不想合盤的托出自己的計劃,否則武魁武亮一定能猜到他早有不軌的意圖。道每天利用洛陽到北平的官道源源不斷的把朝廷裡發生的消息送到北平來。史大奈和趙勇武安福離開的日子裡沒閒着,不但把走私進行的有聲有色,還招攬了一批北地的豪傑。一個叫吳奈的三十來歲左右的漢子,長得十分斯,武藝似乎也平平,卻很得史大奈賞識,把他推薦入道。此人雖然武藝平常稀鬆,卻擅長謀劃,把道北平的勢力整合的有條有理。武安福回來之後對他也十分滿意,任命他爲北平道的負責人。候君集等人利用吳奈建立起的網絡,每日接收着大興和洛陽兩地的情報,供武安福分析。
北平住了七日,這日有些閒情,看蘇凝雲家呆的有些煩悶,武安福便拉上她,兩人換了平民的衣服,從後門出了府,去北平大街上逛了。武安福心裡可還有當初被人當做過街老鼠一樣紛紛躲避的陰影,戴了頂帽子,遮了半邊的臉。
蘇凝雲這還是第一次和武安福出來逛街,興奮的不得了。她香羅院多年,見過的男人莫不是爲了美色而千金買笑,哪曾給過她普通小兒女的快樂。雖然武安福也是被她美色所吸引,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不過他雖然看起來相貌平庸無可取之處,卻懂得體貼關懷,隱然有大志。一年的接觸下來,蘇凝雲已經認定了這個歸宿。此刻兩人一起上街來,這對蘇凝雲來說是從來未曾有過的經歷,她沉浸幸福裡,快活的拉着武安福的手,如同一隻小鳥兒各個店鋪攤位之間飛來飛去,把武安福遛的腿都酸了,暗想這女人愛好逛街果真是千年一脈相承的偉大傳統。
兩人逛了小半天,有些累了。武安福拉着蘇凝雲進了路邊一家小吃店,這裡雖然只是個棚子,十分的矮小狹窄,卻收拾的一塵不染,乾淨的很。街邊一隻大鍋燒着濃濃的老湯,散發着香氣。武安福和蘇凝雲坐定,喊道:“老闆,兩碗餛飩,兩個燒餅,一碟小菜。”
熱情的老闆應聲數了二十隻餛飩下了鍋,蘇凝雲哪曾吃過這種街邊的小吃,直咽口水。不多時餛飩做好了,連同着熱氣騰騰的掛爐燒餅和風味極佳的開胃小菜一起端上來。武安福給蘇凝雲遞過去一隻湯勺,看她急不可耐的樣子笑道:“你這饞貓,這東西便宜的很,若是喜歡,每天帶你來吃。”
蘇凝雲如同個孩子般一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帳。”說完眼睛一眨道:“安福哥,其實吃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一起吃。”說完臉上無端的一紅,低頭吃起餛飩來。
武安福聽了她的表白,心裡一動,感觸良多,默默的吃起來,才吃了兩個,忽聽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老闆,一碗餛飩。”
那聲音熟悉無比,武安福不用轉身也知道身後的女子正是曾令他痛心的李漩,她的聲音多少次夢裡千迴百轉,哪會忘記。
“安福哥,你怎麼了?”蘇凝雲看到武安福好象被定了身一樣,奇怪的道。她一回頭,就見個綠衣女子靜靜的坐街邊的那張桌子前,癡癡的看着街上來往如織的人羣。蘇凝雲只覺得她不該是這副圖畫裡的人物,她或是該一間清幽的竹舍裡撫琴歌唱,或是應該江南的煙雨裡赤足行走,或是應該和煦的春風裡,世家子弟貴族青年的愛慕眼光裡,放一隻風箏。這不染煙火氣的女子,怎麼似曾相識呢?
“安福哥……”蘇凝雲纔要問武安福,就見武安福轉回身來,對那女人一笑道:“李姑娘,好久不見了。”
李漩驚訝的轉過頭來,一時沒認出來,等到瞧清楚帽子下那張熟悉的臉孔,神情變的十分的不自然。蘇凝雲這纔想起武安福出征楊諒的時候,此女曾來過府上。她悄悄望向武安福,見他茫然帶着興奮,下巴不自覺的顫抖着,她心裡一酸,竟然有些許的嫉妒。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內人蘇凝雲,這位是李姑娘,我的朋友。”武安福覺出自己的失態來,忙開口道。
“原來是李姑娘,我記得我們大興的時候見過面的。原來你也北平啊,一個人嗎?快過來一起坐吧。”蘇凝雲熱情的上前去拉住李漩的手道。李漩本還有些猶豫,礙着蘇凝雲的熱情,只得過去一起坐了。
“你還好嗎?”雖然有些尷尬,武安福還是很想知道她的近況。
“還好,公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李漩淡淡的道。
“纔回來幾天。”武安福道,說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沒什麼可跟李漩說的。他不是愛着李漩嗎?他不是總是想着李漩給他帶來的傷心嗎?可是真的見了面,他卻發現一切都是自己陪自己演的戲。兩個人的生活,本來就再無交集,相見,有時候不如懷念。